賀芬
摘要:“文翁興學”為漢代文翁在蜀地發展教育、興辦官學以促進蜀地由野蠻落后走向開化文明的歷程。西部民族地區教育發展是民族地區發展的基礎。“文翁興學”的歷史經驗對發展西部民族教育具有借鑒作用,其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宏觀包容的政治環境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根本;任用有優良素養的教育主管官員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關鍵;科學系統的教育管理舉措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推進器。
關鍵詞:文翁興學;西部民族教育;教育先行
中圖分類號:G75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6)33-0122-03
在我國悠久的歷史長河中,有作為的政府官員不計其數,但其中因主管教育留名青史的卻屈指可數。漢代文翁便是其中翹楚。“文翁興學”為蜀地由野蠻落后走向開化文明奠定深厚的人文基礎,其歷史經驗對發展我國當代西部民族教育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一、“文翁興學”對發展西部民族教育的重要意義
西部民族地區主要指我國西北和西南的新疆、云南等12個省市、自治區的少數民族地區。該地區的發展事關民族團結和國家穩定,同時也影響著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的實現。現代社會中教育乃發展的基礎性力量,故“教育先行”無疑是民族地區發展的基本策略。
長期以來,環境惡劣、地理偏遠、人口稀少、信息不暢等不利因素制約著該地區的全面進步和教育發展。盡管國家曾經采取多種舉措促進其發展,但與全國教育發展的平均水平相比,該區教育發展依然相當落后,特別是忽視教育的落后觀念依然廣泛存在。
發展西部民族教育可以以史為鑒。早在西漢早期,蜀地(今成都地區)也曾“辟陋有蠻夷風”[1],“非齊魯諸儒風聲教化之所被”[2]。但在漢景帝、武帝時期文翁主政蜀地“興學”之后,“由是大化,蜀地學于京師者比齊魯焉”[3]。《漢書》卷89《循吏傳》載:“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興學”后不到百年,蜀地便出現如王褒、嚴遵、揚雄等影響全國的一流文人。在以后漫長歲月中,蜀地延續注重教化的傳統,經濟富足、文化發達,李白、蘇軾、陳子昂、薛濤、陳壽、郭沫若、巴金、張大千等歷史名人燦若晨星,“天府之國”美譽天下,逐漸發展成為中華文化在西南地區的分中心,促進了華夏主流文化在西南邊疆地區的傳播和西南邊疆的穩定。剖析和借鑒“文翁興學”的成功舉措,無疑對于發展我國當代西部民族教育,促進西部民族地區穩定、繁榮和進步大有裨益。
二、“文翁興學”對發展西部民族教育的啟示
縱觀“文翁興學”的始末,其重要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宏觀包容的政治環境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根本
教育基本規律告訴我們:教育屬于社會大系統中的一部分,受到一定社會的經濟和政治因素的制約。同理,文翁能在蜀地大肆興學并卓有成效,離不開西漢文帝、景帝時期特殊的政治氛圍,離不開當時最高統治者景帝、武帝的支持。
“文翁興學”實屬“能首儒學”。[4]漢武帝時采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文翁興學”以儒家思想為教化的主要內容,無意中正符合此管理思想的衍變,得到漢武帝大力支持和表彰不足為奇。“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云”。[5]
但“文翁興學”卻肇始于漢景帝時期。景帝時的治國理念卻是黃老學說。“文翁興學”形式上勵精圖治、改革創新,表面上與保守的、主張清靜無為的黃老學說似乎大相徑庭。在某種程度上,沒有漢景帝的賞識和寬容,“文翁興學”就會胎死腹中,也自然就沒有了后來漢武帝的肯定了。
漢景帝時的黃老學說指在不違背基本原則(危害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的基礎上,國家管理者(帝王和各級政府官員)順勢而為,相信臣屬與民眾的忠誠和能力,使其自我管理、自我實現。管理者一般不做過多的干預。即使有必要的干預,也盡量以教化、誘導和激勵的柔性管理為主,而非秦朝時來自外部的嚴苛刑法進行強制,防止苛政和擾民,避免激化矛盾。管理者只需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賦予臣屬與民眾盡量多的自由管理權,從而實現“抓大放小,無為而治”。管理者自身管理舉措相對保守,但對下屬卻蘊含著尊重和包容,體現以被管理者(或民眾)為本的理念。漢景帝對于蜀地的管理就是“無為而治”理念的勝利。
漢景帝選擇了“少好學,通《春秋》,以郡縣吏察舉……仁愛好教化”[6]的文翁做蜀地的太守后,對他充分信任,放手使其行使職權。對于當時“蕭規曹隨”的大環境而言,絕大多數地方管理者創新管理的動機相當微弱。通過“興學”來教化民眾、通過教育來移風易俗而進行地方管理實在是文翁的創舉。對此漢景帝并沒有否定文翁的“不合時宜”將其罷免、撤換甚至責罰,而是寬容和接受,使文翁在蜀地堅持改革,并最終取得成效。因為作為管理者的漢景帝知道,文翁的創舉實質沒有違背黃老學說的基本理念,乃利國利民之舉。
可見,寬松的政治氛圍為“文翁興學”奠定良好的社會基礎。由鑒于此,發展西部民族教育需良好的社會環境和科學的管理觀和發展觀。各級管理者應有大局觀念、長遠觀念、開放觀念,以人為本、以民為重。需認識到民族地區發展的內涵不僅是經濟富足或政治穩定,更應是經濟文化環境諸方面和諧持續發展和人民的幸福滿足。理解“教育先行”的重要意義,認識到教育文化對地區整體發展所具有的“四兩撥千斤”的巧作用。營造“尊師重教”的良好氛圍,制定和落實“尊師重教”的政策法規。尊重并落實各級西部民族教育管理者的管理自主權,放手其因地制宜進行各種嘗試,寬容、鼓勵和支持教育管理的創新。只要不涉及基本原則(如民族團結、國家穩定),就允許變革中的各種探索、試錯等,從而為涌現更多的“文翁”創造良好的社會氛圍。
(二)任用有優良素養的教育主管官員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關鍵
如果說適宜的社會環境是“文翁興學”取得成效的外部因素,那“文翁興學”取得成效的內部原因自然歸功于文翁自身了。正是因為作為主政一方的蜀地太守的文翁具備優良的管理素質,才使其“興學”得以成功。
文翁以“仁愛”為德和地方管理(包括教育管理)的指導思想;以“通《春秋》、好教化”為才,借鑒《春秋》中行政管理的經驗教訓,結合蜀地實際,權變革新。其既有著眼當前的發展經濟的“興修水利”的舉措,更有放眼未來的發展教育文化的“興學”舉措。在“興學”時,他通過選好學生、老師和教學內容、解決好教育經費和教育出口問題、本土培養和進修提高相結合、宣傳與激勵共舉等諸多措施,圓滿實現“教化”的目標。其中體現出統籌帷幄、胸懷高遠、知人善任、穩重務實等較高管理水平。
其管理舉措以民為本,誘導而不強制,親民卻不擾民,有為而不妄為。其管理的目的不僅為國家穩定和自己政績,更為“造福一方”的宏偉志向。通過“興學”開發民智、提升民德、改進民俗,為地方人才的培養、地方管理的科學有序和蜀地的全面持續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為古代中國官學及教育的發展、地方行政管理進步等做出開創性貢獻。
文翁能脫穎而出歸功于漢代察舉制。這是一種官員推薦制。由熟悉地方事務的地方官員推薦的人才必須有真才實學,否則會面臨追責。雖然后來察舉制的負面效應(任人唯親)日顯,但漢初其積極效應還是為朝廷輸送了大批聯系實際的實用人才。文翁出自于察舉,其德才經過檢驗,不是一般腐儒,所以坐鎮一方時能力扛重任。
由此可知,科學的選拔和任用官員的制度是德才兼備的民族地區教育主管官員得以涌現的基礎。首先應確立民族地區教育管理人才的標準。在“德”方面,堅定的政治素養與民族團結觀念固然需要,“以人為本”的現代管理理念更為必需。對民族地區人民和孩子由衷的熱愛,對民族教育重要性的認識,對民族教育、民族文化的發展和及其民族地區全面發展的責任感,應為民族教育主管官員的核心道德素養。在“才能”方面,熟悉歷史和先進地區教育管理的經驗教訓,熟悉民族地區風土人情和文化傳統,具備較強的創新能力、統籌能力、識人用人能力、宣傳和激勵、學習能力等管理能力。其中創新能力和統籌能力是核心。
其次,多種途徑選拔人才,引進和培養相結合。一般從教育發達地區引進先進的管理人才是常見的重要的途徑(如文翁由外地選派),只是引進人才注意防止短期行為,因為一項改革措施往往非短期內看出效果,如文翁就在蜀地主政約二十余年。培養和選擇本地人才當然是主體(開辦學宮),本地人才應有到教育先進地區培訓和進修的經歷(如后來文翁的得力助手張叔等)。
(三)科學系統的教育管理舉措是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推進器
教育內部由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中介(教育內容和教育手段)三大要素構成。三大要素相互影響,共同作用,實現教育系統的整體功能(即育人)。教育外部還與經濟(如教育經費、稅負)、政治(如公職人員用人制度)、文化(如人們的普遍價值觀)等因素密切相關。文翁科學把握教育各種要素,為此設計協調一致的教育內外系統。同時科學規劃改革進程,穩步推進“興學”規劃。由此形成系統的管理策略。
在“興學”開創階段,他選拔優質學生(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派遣到教育發達地區(京師),私下延請優秀教師(學術淵博的博士們)進行私人教育(因為當時還沒有太學,博士們還沒有教學義務),使其學習當時代表先進文化的教育內容(律令、儒家經典)。而博士們最初之所以愿意教授,不排除文翁的個人魅力(在政界和文化界的良好人脈),以及博士們對地方文化發展的道義上的支持。然道義的因素要持續畢竟不太可靠,于是教育手段(教育管理措施)中,文翁不忘付給博士們學費(非正式形式,定期送其刀、帛、錦等蜀地土特產,資金由減縮行政開支而得),以使其能盡心地教授。同時,通過委任地方官吏和向上推薦做官的措施解決學生們學成之后的出路,營造“學而優則仕”的氛圍,激勵和誘導后來學子們向學。如此,經年之后,以張叔(后被征為博士,官至侍中、揚州刺史)等為代表的第一小批本土高級人才培養出爐,標志著此階段教育目標的完滿實現,也為大批量人才培養的本地化奠定良好基礎。
文翁“又修起學官于成都市中”[7],在蜀地首府成都創造性地修建中國第一所地方公立學校,由此“興學”進入第二階段,也是最關鍵階段。這所學校由石頭壘成,稱“石室學宮”。在這里他向蜀地各郊縣招收來自一般家庭的優秀孩子(下縣子弟),由他自己和學成歸來的部分人才(后還吸引了外郡的飽學之士)任教師。教育內容仍是律令和儒家經典。教育手段(管理措施)更加豐富,增加的激勵和宣傳因素有:免除學生徭役、協助自己管理政務、允許學生進出內室、學生出頭露面向大眾宣講政令、學生學成之后委以官職。這些措施使學生獲得物質與精神雙面激勵,學習經典與實踐實務相結合,辦學與宣傳相配合,從而提高了教育質量,形成良好的社會影響,“重學”蔚然成風(“縣邑吏民見而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8]。至此,“興學”基本成功,順勢進入經驗推廣的第三階段。之后他在巴郡和廣漢郡繼續興辦學校,使“興學”的教化范圍影響蜀地全境甚至全國。
以上要素中,至為關鍵的舉措是:免除學生徭役、學生學成之后委以官職。這些舉措直接和讀書人的經濟和社會地位相關,符合人們“趨利”的原始需求,解決教育的作用和出口問題,對讀書人的激勵深遠持久,對于小農經濟時代的一般民眾誘惑力不小。雖然“學而優則仕”使教育產生功利性的負面效應,但瑕不掩瑜,蜀地文風大盛,“教化”目的得到實現。
當然,文翁能將教育發展與官員任用制度相結合、將行政辦公經費與教育經費統籌管理、將稅負與求學相聯系,將教育系統內外相關因素統籌協調,和他作為郡守的極大權力有關。漢代郡守乃地方大吏,主管地方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全部事務,集人、財、物、司法等責任和權力于一身,自然各項管理舉措能有機融合,共同發力,實現教育文化發展至地方全面發展的最佳管理目標。
現代社會行政管理日趨復雜,分工也趨細致,容易導致條款分割、各行其是,不利于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統籌規劃。所以國家和地方有關非教育部門需和教育部門統籌協調,形成合力,科學管理西部民族地區的教育事業。如國家民委、財政部、扶貧辦、人事部、文化部、科技部可以從自身權責出發,為民族教育提供良好的條件。國家民委和文化部制定向西部民族地區傾斜的政策,為西部民族教育發展提供教育內容和師資的幫助;財政部、扶貧辦為西部民族教育發展提供充足的教育經費和完善的教育設施;人事部為西部民族教育發展提供充足優良的師資和科學的用人制度,為民族教育發展提供最好的外部推動力;科技部則可為西部民族教育發展提供質優價廉的現代教育設施和信息技術服務。
針對西部民族地區貧窮落后的實際,不僅需對西部民族教育實施從幼兒園到高中的15年全免費的義務教育(包括免學雜費、書本費、交通費、住宿費、生活費、校服費),還應實施免學費的高等教育;同時,對學生家庭也給予一定的直接經濟補助(形式可有民族特色,如獎勵牛羊等。經費特別由扶貧辦負責,金額與學生入學層次掛鉤)。而對進入高等學校入學的學生家庭除此以外,還可由地方縣級政府頒發獎狀,在重要的民族節日時予以通報表揚,擴大影響力。大學生學成歸來后,地方人事部門應為其建檔,列入地方人才庫,且為其優先分配好的工作(選擇自主擇業者除外)。對其自主創業者,地方政府(主要由扶貧辦牽頭負責)給予資金、政策等方面支持,為其事業發展保駕護航。
在對西部民族地區地方主政官員的考核指標中,教育文化事業的權重應不低于經濟發展和政治穩定的權重。促使主政官員真正重視教育,提升教育扶貧的重要性,為教育發展提供良好的基礎條件。在現代教育越來越與社會緊密糾纏的背景下,強化地方主政官員的教育責任是大勢所趨,其科學的教育評價觀念和體系也對教育發展影響巨大。當然,西部民族地區教育管理和實施者需積極主動進行教育革新,在管理、師資、內容、教育方法、等方面的借鑒先進地區的經驗,結合民族特點,達成西部民族教育發展的基本目標。
總之,西部民族教育可在借鑒“文翁興學”經驗的基礎上,統籌各方力量,在創新中發展完善,為最終實現西部民族地區全面進步貢獻應盡之責。
參考文獻:
[1][3][5][6][7][8](東漢)班固.漢書·循吏傳[M].北京:中華書局,2000.
[2](元)馬端臨.文獻通考[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
[4](唐)柳宗元.柳宗元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