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酮療法能“餓死”癌細胞？

丁超

癌癥領域是各種醫療騙局泛濫的重災區。隨著醫療科學知識的普及，騙術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但也越來越高明，特點之一就是披著科學外衣、建立在某些可行原理之上的騙局，其中饑餓療法/生酮療法就是一個例子。

什么是生酮療法？

生酮療法，又名“饑餓療法”，就是利用特殊的飲食方式，企圖“餓死”癌細胞的療法。

什么是“特殊”的飲食方法呢？

就是高脂、中或低蛋白、低或無糖飲食。

一項經常看到的生酮療法，包括90%的脂類攝入、8%的蛋白質攝入以及2%的糖類攝入。

對比美國人的正常食譜，脂類只占35%，蛋白質占15%，糖類則達到50%。

這個療法對癌癥有神奇療效嗎？

微博上流傳的視頻就提到，生酮療法的療效竟然“比化學療法的效果還好”。

為了讓宣傳更加有說服力，視頻還找來一個癌癥患者現身說法，說他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頭上，醫生告訴他“只有三個月壽命”，最后，靠生酮療法徹底治愈癌癥了！

有了“患者”，還要有“研究者”。

幾個自稱“南佛羅里達大學”的研究人員，聲稱他們的研究已經取得成功，他們要把真相告訴患者。

他們暗示癌癥是“一門生意”，他們的研究損害了既得利益集團，既得利益集團不讓他們發表研究成果。

生酮療法到底科學嗎？

說真的，“生酮療法”還真有一定依據，它來自德國的科學家奧托·海因里希·瓦爾堡（Otto Heinrich Warburg）80多年前提出的理論。

說起瓦爾堡，那可是大名鼎鼎，他因發現呼吸酶而獲得1931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是20世紀的頂尖生物學家之一，可以說，他是從分子水平上研究生物能量代謝的“開山鼻祖”。

而真正讓瓦爾堡聞名于后世的是，他發現了癌細胞特殊的葡萄糖能量代謝方式。

葡萄糖是人體的主要能源物質。正常的人體細胞通過把葡萄糖分子一次次氧化最后生成二氧化碳、水和能量物質ATP供細胞利用。

正常細胞消耗葡萄糖是需要氧氣的。1個葡萄糖分子完全分解、釋放能量，需要用掉6個氧氣分子。

氧氣需要通過血液運輸，由于癌細胞長得太快，人體血管來不及生長、氧氣供應不上，逼著癌細胞想辦法不利用氧氣也能消耗葡萄糖供能。

于是，腫瘤細胞產生了巨大變異，利用葡萄糖供能并不需要氧氣，僅停留在葡萄糖代謝的初步階段。因此，腫瘤細胞利用相同數量的葡萄糖產生的能量比正常細胞要少很多。

這讓癌細胞在缺氧的情況下攫取人體的能量，而且比正常細胞需要更多的葡萄糖來制造能量。

這個理論是被實驗證明的。最重要的實驗，也是該理論最偉大之處，就是成就了PET-CT技術在臨床檢查的應用。

它的中文名叫“正電子發射型計算機斷層顯像”，利用癌細胞比正常細胞需要更多葡萄糖的特點，將葡萄糖分子打上機器能夠辨別的標記，然后將這些葡萄糖打進患者血液里，帶著放射性核素的葡萄糖會被癌細胞大量攝取，在癌細胞內濃聚。醫生通過特殊的儀器就能看到人體內某些組織、部位“亮”了，而這些發亮的組織、部位往往就是癌癥病灶。

生酮療法到底有沒有“抗癌作用”？

每當看到某種療法宣稱能抗癌，而且比化療還好，多么希望讀者們的第一反應是：請拿出證據！

“抗癌”需要證據

真正能證明某種療法或者藥物能夠抗癌，需要嚴格遵守相應規范的“隨機對照臨床試驗”，而且僅僅一家機構做還不行，須要多家機構做。

次一點，起碼也需要“非隨機的對照研究”，比如“病例對照試驗”或者“隊列研究”。

那么，生酮療法有嗎？

沒有，完全沒有，目前有的只是動物試驗與個案報道。

動物試驗證據效力不夠

動物實驗的確發現，生酮療法能夠縮實驗老鼠的腫瘤、延長實驗老鼠的生存期，但老鼠和人差別是巨大的，動物實驗的結果不能直接推導到人身上。

個案報道證據效力也不夠

個案報道就是一兩個病人的治療過程，發現“有效”。實際上，這些個案報道根本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更別提證明生酮療法“能抗癌”“療效比化療好”了。

個案報道，大都集中在一種特殊的腦瘤——多形性成膠質細胞瘤（glioblastoma multiforme）。

這是一種非常兇險的惡性腫瘤，生長十分迅速，預后極差，患者1～2年內就會死亡。

其中最具代表的是1995年的一項個案報道，報道兩位不幸罹患這種腦瘤的女孩采用了生酮療法。該報道說，其中一個女孩的腫瘤攝取葡萄糖的能力降低21.8%，并且12個月疾病沒有進展。

但是，報道沒說另一個女孩，難不成是沒有任何療效？

而且，就算是“治療有效”的那個女孩，也只能說明生酮療法能降低腫瘤的葡萄糖攝取，也沒有排除她的腫瘤類型屬于相對來講惡性程度較低的那種。

因此，個案報道的證明力微乎其微。

不過，不管怎樣，生酮療法還是有一定證據的，比國內搞的“自體血活化療法”要好得多，但生酮療法的證據還太弱，離證明抗癌、療效比化療好，還差得遠。

即便生酮療法真能抗癌，目前個案報道也只是針對一種比較罕見的癌癥，而人類癌癥有上百種，社交媒體的宣傳就說“能抗各種癌癥”，這未免太離譜。

分期的臨床試驗目的不同

現在，有一些小規模的1期臨床試驗正在進行中，現階段臨床試驗的主要目的是證明生酮療法的安全性，而到底能不能抗癌，則是2期、3期臨床試驗才會有的目的。

而要進入2期、3期試驗，只有1期試驗先成功才可以；只有完成3期臨床試驗，才能被批準成為標準的“抗癌療法”。

通常，1期、2期臨床試驗的失敗率很高，可以說是走獨木橋，真正能通過3期臨床試驗少之又少、難之又難。

生酮療法值得作為“最后的嘗試”嗎？

有人問，我的親人得了晚期癌癥，死馬當活馬醫，用下生酮療法可以嗎？

患者使用什么療法，是患者的權利。醫生只能將所有信息完全告知患者，讓患者做出自己的選擇。

生酮療法也是有風險的，最大的風險就是引起患者低血糖，出現頭暈、乏力，甚至暈厥。

此外，還有高脂攝入引起消化道反應，如惡心、嘔吐、腹瀉。

晚期癌癥患者的治療目的，以提高生存質量為主。

還有治療希望的非晚期癌癥患者要特別注意，切不可因為嘗試這些非主流的、無足夠證據證明的療法，而耽誤常規療法（手術、化療、放療），這是得不償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