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說法何其多

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在他的《談笑》一文中，從臉部、牙齒、眼睛、下巴甚至全身來談論“笑”的不同種類，羅列了漢語中關于“笑”的種種。這讓筆者在教讀《出師表》一文時想起表明“死”字的詞語何其多。在此搜集羅列一番，以和大家共饗。《出師表》一文中開頭是“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何為“崩殂”？看文下注釋——【崩殂】死。崩，古時指皇帝死亡。殂，死亡。但不是所有人的死亡都可以用得上“崩”字的。文中說“先帝崩殂”，原來在中國古代用得上“崩”的只有皇帝。由于國人對于“死”字有不同理解、賦予不同的感情或是考慮到某些忌諱等，從而在漢語中對于“死亡”描述的詞語很多。概而言之，由于身份地位、年齡、性別不同，對將死之人的愛憎感情不同，死亡的原因不同以及避諱和謙稱等都會對“死”有不同的詞語來描述。

在古代，天子的死稱“崩”，也稱“駕崩”或“山陵崩”；諸侯或后妃的死稱“薨”或“薨逝”、“薨亡”；大夫死稱“卒”；士之死稱之為“不祿”；庶人之死才稱之為“死”。據《禮記<曲禮下>》記載，反三品以上稱為“薨”，五品以上稱為“卒”，自六品至貧民稱為死，或是叫“亡”。呵，僅僅一“死”，在古代就等級森嚴。

不僅在古代，就是在今天，平民百姓的死和領導人的死也是用不同的字眼。領導人或是有影響的人物的死叫“逝世”、“與世長辭”等。而百姓的死只能是“過世了”、“走了”。等級不同，說法不同；年齡不同，說法也不同。對于年老正常死亡的民間常說“過世”、“去了”、“壽終”、“老了”、“作古”、“長眠”等。而對于那些未成年或非常年輕就死去的則稱“夭折”、“夭亡”、“殤”、“夭殤”、“早逝”（或稱他英年早逝）。不僅等級不同，年齡不同關于“死”的說法不同，而且人物的性別不同，“死”的說法也不同。如“壽終正寢”指的是男人，而“壽終內寢”則指的是女人。美人的死稱“香消玉損”、“天嫉紅顏”、“紅顏薄命”等。但同為美人，地位不同年齡不同說法也不同，如《紅樓夢》中的第二回標題為“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對于賈母的愛女、黛玉母親的死作者用的是“仙逝”，而《紅樓夢》第十六回的標題則是“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秦鯨卿夭逝黃泉路”，在賈府中年輕美貌輩分較低的秦可卿的死就只能用“夭逝”了。

上面說的都是世俗之人的死，那出世之人的死又該如何說呢？和尚尼姑的死稱為“圓寂”、“涅槃”、“坐化”。而同為出家人的道士的死就稱為“羽化”、“豋仙”“駕鶴西去”等。對于那些信仰天主教或基督教的人的死亡則稱為“魂歸天國”、“榮登天國”、“蒙主寵召”了。

雖說人終有一死，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正常死亡的，對于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們常說“遇難”、“蒙難”、“罹難”、“暴斃”、“病逝”“暴亡”等。而如果你是光榮地非正常死亡，說法又不同了。為了正義的事業而獻出生命的稱“犧牲”，而在戰場上為了正義而死去除了可以稱為“犧牲”之外，還可以稱為“就義”、“殉國”、“捐軀”等。但如果是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意外死去就稱為“殉職”了。

對于死者愛憎感情不同，死的說法也不同，敬愛的人死去說“逝世”、“去世”、“長逝”或“盍然長逝”等。但對于憎恨的人死則會毫不客氣地說“見閻王”、“回老家”、“斷氣”“完蛋”“翹辮子”、“吹燈拔蠟”、“一命嗚呼”“掛了”等。

有時為了避諱和謙稱，對死的說法亦有不同。如對死亡的委婉說法有“百年以后”、“見背”（《陳情表》中有“生孩六月，慈父見背”）。“雖少，愿及未填溝壑而托之”，《觸龍說趙太后》中的“填溝壑”就是對死的一種謙稱。

盡管生命對每個人來說只有一次，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珍惜它。對于那些不珍惜生命，隨意放棄生命的人，人們則會說“自殺”“自盡”、“自裁”“棄世”“厭世”“自逝”。如《紅樓夢》的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限吞生金自逝”，說的就是尤二姐在王熙鳳的醋意威逼下吞金而亡。在表明自我了斷的詞里面還有比較文雅的一種說法是“觸槐”，關于這個詞的來源還有一個典故。據說春秋時，晉國有一個人，名叫鋤麑，生平勇敢而又懂得禮體。晉靈公是個無道的昏君，他的大臣趙盾（謚號“趙宣子”）曾勸諫他好幾次，晉靈公很討厭他，就差了鋤麑去行刺。可是鋤麑去行刺的時間很早，凌晨三點多就到了趙宣子的家里，這時趙宣子的寢室門卻已經開了，只見他端端正正穿好了朝服，然后在那稍微閉目養神，等著上早朝。鋤麑見了這樣的情形很驚訝，就退了出來，嘆著一口氣，心想：一個人平居時候都能夠畢恭畢敬，這絕對是國家的棟梁，假如我殺了他，就是不忠，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失信于天下黎明百姓；假如我不殺他，又失信于君王，這是不信，不忠不信，哪里能夠在世上做人呢？最后鋤麑就撞樹自殺了。所以后來“觸槐”也就用來指人的自殺了。

“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朝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這是魯迅先生《藤野先生》一文中的一句話，那這句中的“客死”又如何理解呢？原來在非生活地或非成長地死亡就稱為“客死”，關于客死，我們最常見的一個詞語就是“客死他鄉”。

對于“死亡”這個讓人倍感沉重的詞語，也不是沒有詼諧的詞語來表述，在民間就有這樣的一些詼諧說法，“見馬克思去了”、“見老祖宗去了”、“永遠地睡著了”、“去移民了”等。但筆者覺得這也許只是在人還健健康康時的一種打趣的說法而已。人真地死后誰也不會這樣大不敬的打趣了，除非這個人實在是眾叛親離、不得人心。

祖國的語言是如此豐富多彩，博大精深，就一“死”字此處的收錄也可見一斑。它們就如同一顆顆璀璨的珍珠，在那兒等著我們去發現，去探究，去拂去它們身上的蒙塵，讓它們光芒四射，熠熠生輝。所以，我們要精心學好我們的母語，讓我們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化發揚光大！

（王靜俠 江蘇省運河中學 22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