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有花 心境的映照

付利杰

【摘要】：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宋代杰出的婉約派女詞人。李清照的詞被人稱為“漱玉詞”、“易安詞”，因在北宋、南宋時期的生活經歷不同而劃分為前期和后期。無論是在天真爛漫的年少時，還是新婚燕爾的幸福時刻，亦或是愁苦悲痛的晚年，在李清照現存四十多首詞中，始終離不開花。花這一意象在李清照的詞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關鍵詞】：李清照;純真爛漫;離愁相思;孤獨飄零

一.羞澀純真的年少

李清照·《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那是一個清朗的早晨，玲瓏剔透的露珠穩穩地停靠在嬌嫩的花朵上。有個女子，身披羅衣，獨自蕩著秋千，香汗涔涔。突然，聽到腳步聲，趕忙回屋，匆忙中將金釵遺落在地。或許是早已聽聞今日所來之人，在轉彎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回頭，假裝在聞梅花的清香，而可以借此偷覷那風華絕代的少年。

這是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初次相遇。這首詞里正是因為對“花”這一意象的描寫，才更顯得清新脫俗，小家碧玉。在這首詞中，共有兩處寫到“花”，但每一處的作用卻是不同。第一處寫到“露濃花瘦”，有高潔的“露”，有嬌嫩的“花”，作者的心思很是細膩，寥寥數語，卻用這兩種意象為我們描繪出李清照和趙明誠兩人相遇時溫馨浪漫的場景。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相遇，透露出李清照那顆單純而熾熱的心。第二處寫到“卻把青梅嗅”，這可謂是作者的點睛之筆。透過輕嗅梅花這一動作，不僅能夠展現出作者的聰明機智，還表達出了作者天真爛漫的少女情懷。

李清照出生在官宦之家，父母都是很有文化修養的文人。李清照自幼耳濡目染，受父輩朋友的往來交際之影響，也經常同文人墨客擺酒設宴，在這自由開朗的環境中，形成了其活潑開朗的性格，以及飲酒的習性。如《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她常常和朋友們在溪邊的亭子里游玩，直到太陽落山了都渾然不覺。等到游興滿足的時候已是天黑，劃船回家，喝酒醉醺醺的有點迷失家的方向，不知不覺中就劃進了荷花叢中，想趕緊劃出荷花的深處，卻不想驚起了滿灘的鷗鷺。

這首詞的寫作時間還有所爭議，但從“常記”一詞，可以看出是后來所寫。之所以把這首詞放在這里，并不是按照作者的寫作時間劃分，而是以作者描述的事件時間來劃分。很顯然，這首詞正是李清照少女時期生活的真實寫照。作者寫“藕花”，不僅點明了寫作的時間是在夏季，更為我們描繪了一幅閑適、迷人的風景圖，不禁讓人想起“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的清秀景色。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這一池開得正綺靡的荷花，為整首詩增添了清新歡快的氣氛，這也正是作者內在歡愉之情的自然流露，同時也塑造了一個明艷可愛、活潑開朗的人物形象。

二.幸福甜美的新婚

李清照與趙明誠有著相同的志趣，“賭書消得潑茶香”，詩詞吟唱之余，共同收集并校勘金石書畫，婚后生活可謂是伉儷情深。如《減字木蘭花》：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點輕勻，尤帶丹霞曉露痕。 ?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清晨，“我”和丈夫一起外出逛街，在賣花擔上買了一枝含苞待放的鮮花，花朵的顏色如早晨的朝霞一般絢爛，上面還帶有露珠，就像美人面龐上的淚珠一樣令人憐愛。“我”恐怕丈夫覺得“我”沒有花兒美麗，就把它斜斜地插入“我”烏黑的鬢邊，讓丈夫看看到底是“我”美，還是這朵花更美？

作者心思細膩，觀察敏銳，把清露欲滴的鮮花描寫的生動可愛。不禁由花之美想到自身之美，并非要與花孰美比較出個高下，而是想讓丈夫欣賞贊美自己。這樣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也很常見，但作者透過對自身的心理和動作的雙重描寫，把女兒家的小心思以及戀愛時的嬌嗔純真都生動的刻畫出來了。我們并沒有從中感到作者的惺惺作態，扭捏之情，相反，透過這一情節的刻畫，給人以一種溫情芳馨之感。

婚后生活并不總是這般如膠似漆、情濃似蜜，也有離別的時候，也有濃濃的相思愁緒。如《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獨自呆在屋里，香爐中焚燒著瑞腦，香氣繚繞，百無聊賴。本是與親人團聚的日子，可自己卻獨自一人，輾轉反側，無法安然入眠。黃昏時刻，東籬把酒，菊花的香氣沾滿衣袖。“我”怎能不憂愁痛苦，風兒把簾子掀起時，“我”感覺自己比窗外的菊花都要單薄清瘦。

在這首詞中，作者化用了陶淵明《飲酒》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句。本來陶淵明借菊花是表達自己的閑適、恬淡生活的，而這首詞里，李清照寫菊花看似描寫自己的閑情逸致，實則借菊花渲染深秋的凄涼寂寥，以表達內心的孤獨愁苦以及對遠方親人的思念之情。菊花自古是高潔雅士的象征，作者以花喻人，彰顯了自己的高潔情懷。而“人比黃花瘦”，以花肥襯托自己的清瘦，有對比，有夸張，不直接寫相思之苦，而字字句句都流露出相思愁苦之情。

三.孤獨漂泊的晚年

早期李清照的詞雖有相思愁苦之情，但有人使自己牽掛也算是件幸福的事，愁苦中帶有一絲甜蜜。然而，晚年的李清照歷經了趙明誠的去世、錯嫁張汝州、國破家亡，她的詞風由前期的輕盈委婉轉變為沉重哀傷，詞之意境更為凄涼。如《清平樂》：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以前每年的冬天都會踏雪賞梅，把梅花插入鬢邊，很是陶醉歡愉。如今早已沒了往日的心境，只把梅花在手里挼搓，不知不覺淚染衣衫。今年四處飄零，兩鬢已經斑白。眼看晚風乍起，心想即便有梅花，也必定被風吹折，花朵隨風飄散，難以欣賞。

趙曉輝編著的《李清照》中對這首詞解讀的特別好：“詞人從往昔賞梅寫起，以今日憐梅收篇，展示了不同時期的境遇，表現了身世飄零的不幸，寄托著深沉的家國之憂，思想內容遠較一般的詠梅詞深廣”[1]。作者以踏雪賞梅這一活動為著陸點，以今昔為對比，依舊是大雪紛飛，梅花飄香，可早已是物非人也非。曾經陪她賞梅，為她把那朵最美的梅花插在鬢邊的人早已逝去，家、國也早已破敗不堪，自己一人孤苦伶仃，漂泊無依，面對此時此景，心境早已不同往日。晚風疾，梅花落滿地，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無法永久的停留，想象著寒風過后，滿院狼藉，更添一段憂愁哀婉。

李清照·《好事近》

風定落花深，簾外擁紅堆雪。常記海棠開后，正是傷春時節。 ? ?酒闌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鴂。

風吹了一夜，醒來時風已經停歇，卷開簾幕，映入眼簾的卻是落英繽紛，一片狼藉。忽然憶起海棠花開后，就意味著春天的逝去。喝酒唱歌，還是無法擺脫內心的寥落。燭燈明滅，本來就覺得內心哀戚幽怨，又聽到一聲鴂鳥哀婉的鳴叫，更是愁上添愁。

李清照在寫這首詞的時候，趙明誠已經病亡，之前幸福美好的生活都已逝去，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凄楚和孤獨。李清照詞的魅力就在于，總能用素婉淡然的字句，來表達內心深切厚重的情感。這首詞的開篇就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寒冬凜冽，繁花盡落的圖景，給人以一種生命消逝的壓迫感，奠定了整首詞悲涼沉悶的基調。看到滿院落紅，不禁想到那年春天滿枝怒放的海棠花，可詩人并不歡喜，因為海棠花終會凋零。兩次看花，無論是繁花滿枝，還是凋零滿地，都無法排解詩人心中的憂悶，因為自始自終，都是她一個人面對這飄零而又行將枯朽的歲月。以前是，現在還是！

總結

李清照以花入詞，她的詞中幾乎每首都有花，這在中國文壇上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李清照以女性的敏銳觀察來寫各種各樣的花，如桂花、梅花、菊花、蓮花、海棠。花又分為殘花、繁花、盛開的花、含苞的花。每首詞正因為有花的渲染，快樂時才更顯明艷，悲傷時則更顯暗沉，花的情態正是詩人心境的反映。

注釋：

[1]趙曉輝編著.《李清照》.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年10月1日第1版.71頁

參考文獻：

[1]葉嘉瑩《迦陵說詞講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3月第1版.273-275

[2]王臣《李清照詞傳》.湖南文藝出版社.2013年3月第1版

[3]趙曉輝《李清照》.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年10月第1版

[4]朱月梅《以花入詞 ?為情著色—淺談李清照詞中花的意象》.知網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