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抗戰時期的漫畫宣傳活動

買應君 李偉明

【摘要】：漫畫，是運用夸張變形等手法，創作出幽默風趣的藝術效果。自產生起，一直都是大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漫畫家通過組織漫畫宣傳隊、創辦漫畫期刊、創作漫畫作品等形式，服務于抗日戰爭，展開轟轟烈烈的漫畫宣傳活動。將漫畫藝術與時代主題緊密結合，動員群眾，打擊敵人，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做出極大貢獻，也促進漫畫藝術自身的發展。

【關鍵詞】：漫畫;抗日戰爭;漫畫宣傳活動

一、漫畫宣傳活動的興起

1937年，日本帝國主義悍然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國難當頭，全國上下四萬萬人民同仇敵愾，奮起抵抗。在抗日救亡運動的時代主題下，1938年3月，文藝家聯合起來成立“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藝術家們從各自的營壘中走出來，聚集在民族解放的旗幟下，像前線將士一樣，以筆做槍，展開轟轟烈烈的“文藝抗戰運動”。

漫畫，作為一種具有強烈的諷刺性、幽默性的繪畫，其手法幽默夸張，形式短小精悍，效果全面直觀生動。漫畫家取材于政治事件或生活現象，將事物隱性的本質特征突現出來，易使大眾認清事物的美丑，達到諷刺、揭露或稱贊的目的。全面戰爭爆發后，漫畫被公認為是極好的宣傳工具。從城市到農村，從沿海到內地，“抗日的炮聲到哪里......抗日漫畫就出現在哪里。”[1]漫畫家們團結起來，向大眾呼吁“敵人的炮火使我們遭到了帝國主義武裝侵略的直接打擊，我們全部都覺醒了， 全部都發現了最迫切的任務就是宣傳抗戰，每一個漫畫作者都在抗戰必勝的信心下， 努力工作著”[2]。尤其在“八一三事變”以后，漫畫界引起了很大騷動，“并不是他們本身給炮火威脅到仿徨起來，而是準備以工作來迎接這活躍的日子，以最大的熱情把這個戰斗的藝術形式直接為抗戰服務。”[3]這充滿激情的呼吁，伴隨著抗日救亡運動的高漲，漫畫家像前方戰士一樣，浴血奮戰，保家衛國，抗戰漫畫活動在全國范圍內迅速地興起。

開明的文化政策是漫畫宣傳活動興起和發展必不可少的條件。抗戰之初，迫于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壓力，國共兩黨實現第二次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共同抵抗日本侵略者。國民黨推行以抗戰文化為主導的文化政策，“指導并獎勵文藝團體暨文藝界人士建立三民主義文藝基礎，多多編著民族抗戰劇本、小說及通俗讀物，發行抗戰畫報，舉辦大規模之展覽，改進文藝著作之進行”[4]。國民黨抗戰文化政策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鼓勵并參與文化團體機構的設置;二是放松管制新聞出版界;三是確定“戰時需作平時看”的教育方針。國民黨抗戰文化政策為抗戰漫畫宣傳活動營造了良好的氛圍，為爭取抗戰勝利作了充分的輿論準備。既促進抗戰運動的發展，也鞏固了國共兩黨的合作關系。

二、漫畫宣傳活動的內容與形式

（一）組織漫畫宣傳隊

1937年9月，上海漫畫界組織漫畫宣傳隊，全稱為“上海市各界抗敵后援會宣傳委員會、漫畫界救亡協會漫畫宣傳隊第一隊”。開始時，參加的有漫畫家葉淺予、張樂平、特偉、胡考等八人，漫畫宣傳隊是當時一支堅強精銳的漫畫宣傳隊伍。

漫畫宣傳隊成立后，隨著抗日救亡的步伐，不斷向西挺進，沿途開展一系列生動、規模壯大的漫畫宣傳活動。在南京，他們舉辦了“抗敵漫畫展”，并到夫子廟附近等地巡回展出，鼓舞了周邊群眾拿起武器奮起反抗。在武漢，他們繪制大幅宣傳畫，編輯出版《抗戰漫畫》、《日寇暴行錄》，揭露日寇暴行，報道抗戰勝利，動員人民支援抗戰。1938年冬季，武漢失守，漫畫宣傳隊撤到長沙，后到桂林。1939年撤到重慶。漫畫宣傳隊經歷著戰火的考驗，雖然社會環境危險，經濟生活困難，但仍堅持工作，最終因經費不足而被迫解散。

救亡漫畫宣傳隊雖僅存在三年，但卻繪制出近千幅繪畫作品，舉行上百次漫畫展覽。這批創作于炮火聲中漫畫作品，內容形象鮮明，緊扣時代主題鮮明，起到很大的鼓動性和號召力。漫畫宣傳隊在神圣的抗日戰爭中做出了貢獻，無愧為一支堅強精銳的抗日宣傳隊伍。

（二）創辦漫畫刊物

1937年，上海漫畫家們成立救亡漫畫宣傳隊，并于9月20日創辦了會刊《救亡漫畫》。《救亡漫畫》是抗日戰爭爆發后第一本漫畫刊物，是團結全國漫畫家，從事抗日救亡宣傳工作的重要陣地。王敦慶在創刊號上寫了一篇題為《漫畫戰》的“代發刊詞”，號召全國漫畫家“與日寇作一回殊死的漫畫戰......以爭取抗敵救亡最后勝利”[5]。這既是《救亡漫畫》的編輯指導思想和宗旨，也表達了全國漫畫家身上擔負的時代所賦予的使命。

1938年，救亡漫畫宣傳隊到達武漢。漫畫宣傳隊創辦了《抗戰漫畫》半月刊，先后在漢口、重慶出版，1940年11月因經費不足停刊。它記錄了全國各地投身抗日救亡運動的漫畫戰士們的斗爭業績，揭露日寇的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激起全民抗日的高昂熱情。

在《救亡漫畫》、《抗日漫畫》創辦之后，在全國上下相繼出現了一大批漫畫刊物。這些刊物雖創辦的時間不長，內容不一，但它們都對抗戰漫畫宣傳活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其中，1937-1938年，創刊的有《抗戰畫刊》、《非常時漫畫》、《抗敵漫畫》、《抗敵畫報》、《抗戰畫刊》、《漫畫戰線》等，出版社集中在上海、西安兩地，1939-1945年，隨著整個國家政治、經濟、文化重心以長江為中軸，由東部沿海地帶逐步向西部腹地的轉移，逐漸開始出現將漫畫與木刻相結合創作的期刊，包括《工作與學習漫畫與木刻》、《漫畫與木刻》、《漫畫木刻月刊》、《自由畫報》等，這些刊物的出版社集中于重慶、成都、桂林等地。

（三）創作漫畫作品

漫畫家們在創辦漫畫刊物，展開漫畫宣傳展覽會中，創作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漫畫作品，這些漫畫作品集是漫畫家在抗戰時期智慧的總結，他們用生動幽默諷刺的方式，折射戰時人間百態。

1、揭露日本侵略者罪行和投降派的丑惡嘴臉

表現這方面的漫畫作品很多，包括：特偉《換湯不換藥》，丁聰《日本強盜任意蹂踴戰區里的我同胞》，黃苗子《開禁圖》，陸志庠《京滬線上所見一列被暴敵所炸毀的客車》，張樂平《日本人是這樣殺害我們的》，張仃《獸行》（1938）、《欲壑難填》，華君武《如臨大敵，雞犬之聲相聞》、《日本皇家空軍對話》，高龍生《漢奸臟腑圖》，高龍生《國破山河在？》，鐘靈《漢奸的故事》，鄒雅《鬼儡政權組織系統圖》、《卵翼下之高調》，廖冰兄《他又占領一塊地方了》，陳涓隱《賣爛膏藥》等等。

《獸行》（圖2-1）作者張仃。是1938年1月漫畫宣傳隊創辦的《抗戰漫畫》半月刊創刊號的封底。作品描述了在濃煙滾滾的戰場中，人們的房屋被燒毀，平靜安逸的生活被破壞，一位兇神惡煞的日本兵在對中國婦女殘忍強奸后又兇惡的將其踩在腳下。作品揭露日本侵略者的丑陋罪行，激起每個中國人對日本侵略者的深仇大恨，奮起反抗。

2、反映抗日戰爭時期人民大眾貧苦受盡磨難生活

表現大后方人民的痛苦生活是抗戰漫畫的第二個重要內容，作品數量非常多，汪子美《首挫其鋒》（1937），張仃《野有餓殍》（1936）、《產婦》（1937），丁聰《花街》，竇宗金《如臨大敵》，朱金樓《赤日炎炎如火燒》，葉因泉《抗戰流民圖》等等。丁聰的《現象圖》、《花街》以及葉因泉的《抗戰流民圖》是這類漫畫的優秀代表。

《花街》創作于抗戰后期，畫中描繪的花街是成都東部一條叫天涯石的小街，是下等妓院的集中地。作品顏色昏暗，形形色色的人物被作者生動夸張的刻畫出來，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對黑暗社會進行強烈的控訴，表現出強烈的現實性、戰斗性和社會震撼力。

3、反映全國民眾團結抗戰和中國人民的必勝信念

抗日戰爭期間，有許多漫畫具體形象直接地表現中國人民的抗日斗爭，充分發揮漫畫的戰斗作用，其中包括蔡若虹《全民抗戰的巨浪》（1937），梁白波《軍民合作抵御暴敵》，陸志庠《青紗帳里活躍的東北義勇軍》，張樂平《三毛的大刀》（1937）、《殺雞儆猴圖》（1937）、《候敵深入，一鼓殲滅》，張仃《攻復失土》，黃偉強《保衛自己的土地》，黃堯《后方應該更加努力》，廖冰兄的《擴大春耕運動》、《筑起我們鋼鐵長城》、《暴露敵人的毒心腸，指導大眾的動向》（1938），陶謀基《莫躲避各人的責任》;豐子愷《生機》（1938年）、葉淺予《日本近衛首相剖腹之期不遠矣》（1937）、《游擊隊足以制敵人死命》，梁中銘《刀上的舞蹈》，劉元《游擊戰、遷回戰、運動戰，使暴敵手腳失措》（1938）、張仃《“戰爭病患者”的末日》，張鄂《擊破敵人的迷夢》，陶今也《皇軍的火葬場》，梁白波《站在日軍前面的巨人——游擊隊》，李凡夫《向新中國途徑邁進》（1938）等等。

《生機》（圖2-2）作者豐子愷。作品創作于盧溝橋事變后。畫面中可以看到，在戰爭中殘破的圍墻里，一支嫩芽拼命的擠出石縫，一只紅蜻蜓在嫩芽上飛舞。圍墻、嫩芽、蜻蜓，作者用著三種互不相關的對象為我們勾勒出了一幅動態感極強的畫面，充滿了生機。作品寓意著雖然戰爭破壞了我們的家園，但我們如同嫩芽一樣，只要根還在，就還有生的希望，依舊可以萬古長青。作品給予了人民斗志，給人們必勝的信念。

4、揭露國民黨腐朽統治，為民主呼號

抗戰后期，隨著國民黨當局對日態度的轉變，漫畫宣傳活動受到國民黨的壓迫和限制。盡管條件艱苦，漫畫家們仍通過舉辦漫畫展揭露國民黨統治下“大后方”的社會黑暗。如葉淺予、丁聰等八人的漫畫展，葉淺予的《戰時重慶》漫畫展和張光宇的《西游漫記》、廖冰兄的《貓國春秋》等專題展覽。對國民黨反動派的消極抗戰也有所揭露。《戰時重慶》這套漫畫組畫描繪了抗戰后期重慶社會的人間百態，反映了敵機轟炸威脅下不同階級、階層人的不同生活。

上述的近百幅作品只是抗日漫畫宣傳活動中漫畫作品的冰山一角，雖然各個作品的形式意義各不相同，但都是緊緊圍繞抗日救亡這一時代主題展開的。

三、漫畫宣傳活動的影響與意義

任何藝術都源于它所處的時代。漫畫宣傳活動緣起于抗日戰爭，在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下，漫畫家被賦予了抗擊侵略者的神圣使命，以筆帶槍，創作出數以萬計可歌可泣的漫畫作品，這類作品隨著戰爭的演進和任務的變化而改變自己的內容和側重點，他們要比一般的藝術作品更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政治傾向，并正如著名美術家王琦先生所說：“關于歷史，有些史家的記錄，往往遠遠不及漫畫家筆下的幾點線條道來逼真而豐富”[6]。

漫畫宣傳活動為抗日戰爭事業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從抗戰漫畫宣傳活動的興起到抗日戰爭勝利完成使命，從城市到鄉村，從沿海到內陸，從上層貴族到下層普通民眾，它的影響無處不在。首先，它動員了各個階層的人民群眾，鼓勵他們捐財獻寶、主動服兵役，并提倡勤儉節約，積極投入生產發展。其次，漫畫宣傳活動有力地打擊了敵人。漫畫家們直接利用漫畫傳單打擊敵人的活動，這種宣傳方式起到了瓦解敵人的效果。最為重要的是，抗日戰爭這段特殊的歷史被用漫畫記錄下來。它記錄下了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正如日本漫畫家森哲郎先生所言：“（漫畫）是日本侵略戰爭的歷史證詞之一”[7]。

抗戰漫畫宣傳活動在為抗戰事業做出極大貢獻的同時，也促進了漫畫藝術本身的發展，提高了中國的漫畫藝術水平。首先，它拓寬了漫畫藝術覆蓋的領域，把漫畫藝術從高雅的藝術殿堂融入到普通的民眾生活中。其次，通過抗日漫畫宣傳活動，也培養和鑄就了一大批漫畫人才。在1936年第一屆全國漫畫展覽會舉辦時，我國漫畫作家僅有近二百人。在抗戰爆發后，漫畫創作隊伍已經逐年增加至500多人。各種各樣的漫畫訓練班逐漸出現，主要任務是培養漫畫創作人才，在西安、桂林、重慶、香港等地，均成立了規模大小不一的漫畫訓練班，培養了廖冰兄、黃茅、汪子美、特偉、張仃等優秀的漫畫家。這些漫畫家在特殊的年代步入畫壇，經過戰爭的洗禮和磨礪，在漫畫藝術創作中形成了自己的創作風格。“抗戰救國的神圣使命，組織了漫畫家，也鍛煉了漫畫家。火與血的洗禮，造就了一支堅強的成熟的漫畫戰斗隊伍，在中國現代美術史上樹起了一座新的里程碑，一座當之無愧的豐碑”[8]。

總的說來，漫畫宣傳活動成績是顯著的，它將漫畫藝術的社會功能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來，起到了“筆桿抗戰先鋒”[9]的作用，最終也達到了打擊敵人，鼓舞人民大眾的目的，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做出了極大貢獻，也為中國漫畫事業的發展增添了不可磨滅的光輝一筆。

結語

歷時十四年的抗日戰爭，中國人民用頑強的意志和必勝的信念戰勝了日本帝國主義，這無疑是的一場偉大的民族獨立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漫畫家們繼承中國漫畫的光榮傳統，弘揚愛國主義，將漫畫作為打擊敵人的炮彈，發動了一場時間漫長、場面宏偉、影響巨大的漫畫宣傳活動，不僅打擊了敵人，也促進漫畫藝術自身的發展。因而在研究抗日戰爭時，除了強調文獻等文字資料外，也應關注像漫畫這樣的圖片資料，他們既可以豐富抗戰文化史的內容，又可以了解中國漫畫在抗戰期間的發展歷程，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畢克官. 抗戰漫畫[J]. 美術史論，1995（3/4）.

[2]胡考. 戰時的漫畫界[J].文藝月刊（戰時特刊） ，1939（5）.

[3]林墾. 抗戰以來的中國漫畫運動[J]. 中蘇文化，1941，9（1）.

[4]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 中華民國史檔案匯編（第五輯第二編 ?文化）[Z]. 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轉引自粟孟林.抗戰時期國統區的文化政策[N]. 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7（2）.

[5]黃遠林. 救亡漫畫與抗戰漫畫[J]. 抗戰文藝研究，1985（2）.

[6]森哲郎. 中國抗日漫畫史—中國漫畫家十五年的抗日斗爭歷程[M]. 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1999.

[7]畢克官. 抗日漫畫[J]. 美術史論，1995（3/4）.

[8]豐子愷. 漫畫是筆桿抗戰的先鋒[J]. 抗戰漫畫，1938（8）：8.

[9]黃宗賢. 論抗戰美術在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意義[J]. 文藝研究，20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