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狀閃電（十五首）

黃昏后

遠處，彩虹若隱若現(xiàn)

大地是明亮的。樹上的水珠比

想象遼闊，比星星

嫵媚。而山巒呈赭紅色

如一幅油畫的場景

在高處，晚霞簇擁的田疇

燕麥剛剛成熟

它們等待收割，就像

我等待一次靈魂的洗禮

除去陰暗和與邪惡，讓內(nèi)心明亮

起來……我常常想

假如風停了，我們又將

怎樣回到夢中？

但此刻，潮濕的空氣清新

萬物都在打開心扉

磷火閃亮

這瓦礫透出殺氣，若鋸木廠

瘋狂的嚎叫。但從前

繁華樓宇延續(xù)，那些歡樂的場景都

在時光里推波助瀾

我回憶，在靈魂的皺褶處

清亮的露珠，以及

藤蔓上棲息的鳥群

它們，那時都被時間收留

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荒蕪了

我想，為什么人類如此茫然

丟失得太多，他們已無法回到故鄉(xiāng)

而那些遺骨，在歲月深處

燃燒。這明亮的燈塔

我看見，它在清冷的夜空

閃閃發(fā)亮

一 瞬

颶風忽然停歇了

老樹喘著粗氣，如浮冰

在河面上沉浮

這時，云碎裂成花朵

散落的夕暉

在草葉上堆積，仿佛星空

寂寥的眼

命運就這樣注定了

樹葉低垂著，他

的額布滿創(chuàng)傷。但歲月依舊

用冰涼抗拒嚴寒

顯然，它們并非

遺忘了什么，在暮色中

我已無話可說

雷陣雨

這時，烏云壓過來

又不斷翻滾，像空中的鷂子

在雷霆上舞蹈

也聚集了火焰，若風

的睡眠。而閃電

是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索

潛伏云中，像一粒種子

……但它瞬息萬變

也用燧石取火

所以，銀色犁鏵深入體內(nèi)

土地被黑夜擊穿

天 狗

靜默如巖石的光亮

飛奔如箭……在黑暗中，它

用濤聲拉開序幕

梭巡天宇，俯瞰大地

并以時間為戟

它喚醒山岳、森林和

我的鄉(xiāng)愁

在落葉中棲息，在

風的陰影里

碎裂。但我只聽見濤聲

如久違的閃電

射入山谷

烏 金

沉睡于時間深處。這

巖石中的骨殖，在黑暗里

完成它最后的涅槃

靈魂的火焰上升

如虹吸把靜默打開

……而遠古，森林茂密

恐龍的吼聲撕裂

了夜空。顯然

它們都回到洞穴，回到

巖石下虛無的根

多么寂靜啊！群山

連綿，并讓它在巨大的

黑暗中焚燒自己

夢游者

前面是森林，沼澤

和樂園。紅色樹葉有火的

暗語進入休眠

但他還是停了下來

根據(jù)經(jīng)驗，他

是他自己的監(jiān)護人

之后，鴟鸮引領(lǐng)

若一次探險。在樹梢

他竊竊地笑

而前面曙色微露，這一夜

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洞 穴

漆黑中，這夜之眼

把神燈置于高處。鐘乳石

發(fā)出的幽光

在深潭里梭巡

并且，有古生物

鑲嵌在那里，若一面面小旗

這緩慢的蠕動，這

位移是地球心跳

用黑色幕布裹挾

在古老的巖層，海龜如

圖騰呈現(xiàn)出神性

蜘蛛網(wǎng)

我的恐懼在于，黑森林

不斷揮動長矛

如烈焰。他焚燒的肉身比

老酒醇香，也比

秋葉明亮……顯然這

只是一種探險

體驗，內(nèi)心的波濤

在奔涌，碎裂

像雪崩的轟鳴

而記憶是推土機把靈魂的

沙丘夷為平地

春 雨

這瞬間的閃電，這地氣

承載的萬物

在黑暗中完成

一朵云的觸摸。但

殘雪仍抓住了

鳥羽……這晶瑩的花蕊

比靈魂干凈，也比

我的故鄉(xiāng)充盈——

在空闊中，七色光持續(xù)

用傾聽聚焦

他內(nèi)心的秘密

天空明朗起來，大地

讓種子不再孤單

烏鶇鳥

她紅色的喙明亮，像春天

山杏的蕾。她鳴唱

在空闊的草尖上

把時間遺忘——

因此，她的愛情

像一粒種子回到源頭

吮吸大地甘露，用她的憂傷

荊棘，和一絲苦澀

編織夢。并用藍色火焰

諦聽人間冷暖

地 火

潛行于深淵。巖石下

地火在熊熊燃燒

這黑色火焰，魔鬼的長袍

比黃金明亮

巖漿被驅(qū)趕，珊瑚的

長發(fā)是毒蛇展示

它閃光的舌頭

在時間底部，這靜

是劇烈運動囤積的云朵

帶著閃電，和

春雷在一起。顯然

這也是地火本身

啤酒花

她青衣素面。她擁有

時間的芬芳，在月光下沉吟

若天仙回到夢中

她聚集地氣，日月

星辰都是她的疆土

等待落日，像風鈴用舌頭發(fā)光

……在我華麗的宮殿

休眠。在樹冠上

車輪碾過塵埃，夜鶯

進入歌唱的季節(jié)

但現(xiàn)在，河水湯湯——

微風把夢留給我，如童話

澄澈，明亮

也帶著潮汐的憂傷

球狀閃電

雷聲在山谷呈放射狀

巨大的火球，膨脹，若迷宮

的眼迸射金輝

而蒼穹之上，神的

燈盞高舉……它圣潔的輝光

是大氣中的波普

在曠野上奔走，在神話

的故鄉(xiāng)把記憶顛覆

并沿著甲骨文的通道潛入

迷宮。夜色正濃

它在高空，七色光

迅速抵達彼岸……這律動的波

隱于黑暗中。或者

以神的方式降臨人間

喀勒蓋草原

這云中草原，喀勒蓋

在天山的靜默中，在遼闊所呈現(xiàn)

的安詳中醒來。晨曦初露

鳥落松林，草昂著頭

仰望。而遠處，汗騰格里

用神性的光亮

安撫亡靈。畢竟，圣潔的雪

在高處，它孕育萬物

并以高貴的精神

把萬物擦亮。啊！溪水

順著山谷流淌

它澄澈，歡樂的心仿佛童話

源于那浩渺的雪，

冰川和陽光，大地

殷實而富足，充滿了歡愉

所以，我看見喀勒蓋無邊無際

若遠古的威儀

在它的神話中開花結(jié)果

作者簡介：亞楠，本名王亞楠，1961年生于新疆伊犁兵團第四師六十六團。陜西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現(xiàn)在一家媒體供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詩研究會副會長、新疆散文詩學會主席、伊犁州作協(xié)主席。已在《人民文學》、《詩刊》、《十月》、《青年文學》、《鐘山》等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150余萬字。已出版詩集、散文詩集等8部。作品入選各類詩歌、散文詩年度選本，多次獲得全國詩歌、散文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