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七首

徒步詩

——與楊沐子、王景、呂布布、孫文波游馬巒山

有近乎荒蕪的路，在守約的下午

有歧路的舊山水，必然走向它的遺忘性

我有無聲的波濤，沿途推遲時間

迷惑于夏日的蓬松，以至于炎熱

看起來像是溫柔的暴力

古村落經(jīng)過疊嶂之外的節(jié)奏，不僅涉及

坡度，宛若另一首詩，不與我們合拍

即使我們不缺乏表達(dá)

我拾起石頭，試圖掂量出黑暗

和遙遠(yuǎn)的啟示錄，這不同于他人的

對號入座，就像此刻，云朵擦亮了

本身的黝黑，必然的緩慢

有必然的沉默

在附近，舊山水帶來新遠(yuǎn)方

觀海觀到一個完美的角度，以至于

我們不急于到達(dá)頂點

在有限的自由里，金毛犬一路

忠實于狂歡，比古老更占據(jù)我的

是風(fēng)俗，仿佛大雨躲不過

陌生比喻的即臨

我們不談?wù)擙嫶髿鈩荩踔镣讲?/p>

本身是風(fēng)景，也許反向贊美是真實的

光線拖著孤獨是真實的，有一個下午最愜意

類似的，層巒斷壁連著

我們的筋骨

有詞窮的殘篇，田園從未錯過落日

有不知去向的流淌，風(fēng)從未錯過不可探測的靜穆

仙湖詩

——甲午年和育邦、謝湘南、呂布布、余叢夜游仙湖

夜色似有足音，但足音

尚未被我們試探出古老的微茫。

湖水避開了世俗，但它的原生態(tài)保留了

靈魂，用沉默突出我們悶熱的背景。

珍稀樹木依然碧綠，曉月的波浪

匍匐在天邊，它參與的傳說不必跑題，

僅圍繞我們寬大的葉子，如同固定的老年

強調(diào)我們?yōu)閿?shù)不多的時間。

山風(fēng)仍在倒放，用它的不規(guī)則

濺起冰涼而又神秘的斑點，從棕櫚到竹林，

其實還有好多椰樹，分布于我們路過的

半山腰上，轉(zhuǎn)向到緊閉的廟門。

僅指望天上人間實際不靠譜，

借著湖水的仙氣，它懂得死寂，偶爾

顫粟出尚未被我們看到的絢爛，剩下的

本地孤單加劇了我們的走神。

它用虛構(gòu)交底。出于對陰影的信任，

表面上，留給杜鵑的現(xiàn)實最簡單，私下里

我們選擇了從前的迷宮，就好像它

毫無疑問動用了出色的驕傲。

有時還真是就地取材，但看起來遠(yuǎn)遠(yuǎn)不夠，

完全因人而異。至于更深層的隱秘，對比不了

別的地方，乃至斜坡上的荒蕪。這不同于

遙相呼應(yīng)，我們的蜿蜒永無終點和起點。

暴雨詩

——贈馬金山

每一滴雨，致不朽的輝煌。

像是偶然的突破，等待著更大的沉默，

在我們的身邊，還會有日復(fù)一日的

悶熱，仿佛越過了秋天的底線。離最近的夜晚，

它在我們看不見的前方經(jīng)過

燈火通明，隱現(xiàn)在可疑的生活，

然后就是雨越下越大，大到事物的本身，

在寂靜中完美。當(dāng)我們熱衷于

沿灌木接近帝國般的宇宙，

始終是，一次明晃晃的諦聽，

遭遇到另外時間的圍毆。更深的

是睡眠，緩緩圍繞在更嚴(yán)格的尖叫，

尤其出自于十月的秘密，的確是架不住

我們的感嘆。換句話，我們是

暴雨里的又一次輪回，才會觸動很多細(xì)節(jié)，

從遠(yuǎn)山到近水，潛入古老的自由，

就像一陣風(fēng)吹過的漣漪，在廣場的

不遠(yuǎn)處，學(xué)會永久性遺忘。暴雨

走在街道，無意于昏暗的燈光，

包括曖昧的余音繚繞，也許下一刻還在

虛無，或是現(xiàn)實的寓言。

我們消失在我們寬闊的視野，

這就涉及到我們的孤獨消失在世界……

單車詩

靠山的路，行駛?cè)缜宄?/p>

剛剛拂過十月的南澳，旁邊是海，

且只能看見蕩樹尖的風(fēng)，

替秋天驗收了深淵。我們租來的單車，

意味著向時間租借了

數(shù)十公里路程，杜鵑花和巖薔薇

有些新鮮，像是要通過我們

行駛的間隙進(jìn)入瞬間，至少甩掉

臃腫的化妝。濤聲偶爾在

一首詩響起，在清澈見底的

最藍(lán)中，單獨完成僻靜的流向，

絕不小于外面的無底洞。

或者說，它讓我看見它身上的

一望無際，仿佛我和我們的影子，

全部集中在海邊的遼闊。

所以，我們追趕我們的空氣，

并且可貴于我們的年齡。必要的話，

我們拋棄我們的錯覺，

不管有什么想法，詩，總會

有路的終點。此處有榕樹和槐樹，

都經(jīng)歷過坎坷不平的人生，

即使在其他地方，也成為它的背后撐腰。

當(dāng)我們需要慢下來，新的天地將我們

最好的時間完全覆蓋，如同

從一開始，被遺忘的肉身安寧

從天而降，就體會到詩伴隨景物，

有很深的因果關(guān)系。

飲酒詩

——給太阿

地鐵的速度中，它追趕著我們，

從未耽誤同路的時間。一如前提是，

我們從未耽誤過飲酒的歡愉。

我們的醉好像是我們身邊

洶涌的波浪，確實尚未降低下來。

沒錯，波浪令隧道越來越長。

假設(shè)置身在它的懷舊，舌尖

通常會摸索著美味的政治。當(dāng)我們

談?wù)摯蠛r其實是在談?wù)摴陋殹?/p>

即使如此，哦，酒是好東西——

它有唯一的立場：暗流中它把握了

我們永不降低的雄心。

或者，仿佛與秋天的代價無關(guān)，

它凌駕于我們的假象，從而進(jìn)一步

拓展了器皿里的世界。

而你隨時提前下車，在夜色成為

肉身的出站口。我不擔(dān)心在最清醒的

狀態(tài)下，尚能分辯出深淵的左右。

需要限制它的墜落，這就牽扯到

它的噴發(fā)。我猜，肯定不止遭遇過

紅樹林和木棉，寂靜得可怕。

故人詩

——給楊鍵

這是唐宋，或是元朝。幾乎

不留下蛛絲馬跡，就像下午的景象。

而下午是你的，是晚來的風(fēng)，故人即孤單，

從白云的寺廟開始，啟發(fā)了

冷山水，高妙于縱橫和對現(xiàn)實的洞察，

又用神話強調(diào)出一條舊地圖。

異地的美術(shù)館，絕對不會是唯一的，

還不到喝酒的時間，但最先看見陌生的

憐憫比秋天還漫長，深色的水墨，

竟如同出塵，一點不過時。

有過的深呼吸，最不能忍受

宇宙的破戒。圓形地氣配合了美艷，

看上去像是對外界的澄清，

夜行消隱在水里的夜行，亦或叫僧侶，

任何時候不會停下來，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這對你而言，交流全賴沉默，

比如，需要投入精力才能夠在內(nèi)心

見天地，每個墜落經(jīng)過了早晨，空氣

被霧霾做了手腳，形式上只有一個含義：

完整取決于那些樹有沒有枝葉。

美不缺少日常的細(xì)節(jié)，也不缺少

干枯下的流動。呈現(xiàn)依然是秘密的方言，

擴大著雪意的絢爛，其實有很多的

東西仿佛不存在。有時，山水的新，

來自比詩更大的偏遠(yuǎn);更有時，

周末很可能湮沒了此地歷史的差別。

所以，忽暗忽明的身影，便會多出了

草木蟲豕，相比之下，天賦表明出

真正的裁斷，這完全不涉及

古老的風(fēng)流，且不在意隨時鞭打自己。

閣樓詩

可以是忽略，假象，硬皮封面，或者新年

保持霧霾一樣的計謀，在一首詩身上，

意味著我們急需解決的懸念，實際與牢籠

相差無幾。流動有如車輛逆行，

沖擊波頂著海浪，偶爾露出生活的惰性，

你不打算糾正從閣樓即興性的偷拍，

相對乏味的謠言，我的確

有意選擇了遺忘。趁你含混不清時，

試一試身體的尖銳，但比教堂的鐘聲更見證了

緩慢蠕動，我從不懷疑閣樓的

集中營，必要時可以縮小成

深不可測的孤獨，平衡了全城的

海市蜃樓。我敢說一首詩的流動，取決于

你的默契，譬如諾大的空間，

接近渺小的流亡，留給我們的意義

是無關(guān)緊要。每一次，總只剩下

轉(zhuǎn)基因一樣的閱讀，這樣你對閃光燈

發(fā)呆不止一次了，除了沉默還有什么

值得更惦記？唯一不確定的是，我們的目光

被硬皮封面遮蔽了，新年的第一首詩，

此刻看起來貌似互相抵制。

作者簡介：阿翔，生于1970年2月，1986年寫作至今。在《大家》《花城》《山花》《十月》《今天》《詩刊》《星星》等雜志發(fā)表作品，著有《木火車》《少年詩》等詩集。曾獲《草原》2007年度文學(xué)獎、第六屆深圳青年文學(xué)獎、第二屆中國詩劇場貢獻(xiàn)獎。現(xiàn)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