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頌（外七首）

落日。你知道，沉默是為情懷

東升西落，一抹蒼涼的光

破碎，是為辜負

再次遭遇的對手，比黃羊更靈活

不要試圖疏遠

這卑微的憂傷。憑著最后的輝煌

抵抗逼近的黃昏

落日，淪陷在時光暗影里的，你不知道

是一個古老的孩子

寂靜的形態，如一場盛大的宗教儀式

在我靈魂的島嶼，上升為

一次龐大的歌劇

落日，像一頂破敗的草帽

以彌撒的方式，告別神秘的天梯

依依不舍，像一輛思鄉的馬車

眷戀，是為吹散昏鴉的風

民謠如夜色

今夜，干凈的民謠如夜色

在偏街小巷，起伏

一些東西正在躲避，比如百姓家的燕子

已從巢中飛走

我用風一樣的扇子，煽動一場夜雪

玻璃的另一側，開滿了六角形的民謠

這似乎要表達，我與這個季節

有什么樣的關系

或者贊美，我中年的骨性里

仍有少年的意氣

比如夏天的陣雨，敲打房間的玻璃

漫無目的，是的，我已習以為常

在溫暖的玻璃里

一個穿夾克衫的少年，完成了一次

失敗的約會

從公園的門口，走近我的桌邊

一些柳葉落在桌面

他隨意撿起一片，像撿起一分失落的情緒

他走后，公園多么寂靜

而我房間的光線，陡然升溫

流水是空

僅僅是敘說，沿著馬路散步的小船

跟著一列時光的快鐵

努力地打開，一朵葵花陌生的細節

仿佛在陽光的手指上

吐納親密的氣味

舊船走了，我的碼頭

像折斷的柳枝，空了又空

在我們愛過的地方，一只野狐空杯對月

隨一蓑煙雨，慢慢老去

陷落風帆上的雁聲，是我年復一年

無法收拾的，失敗的情種

我愛上過，潮濕的手帕和小島

細數過沙灘上，貝殼的腳印

一堆不善言辭的珊瑚

紛亂的漂過。現在，流水說空就空了

秋風一樣的汽笛，默默的談論著我的碼頭

秀發里的浪花，漸漸冷了

蘋果及其風物

冬天的麻雀，如同閃電省略的謊言

從這個城市的額頭經過

那些鳥類的心跳，

祝福和一個個背影，被遮蔽，

被輾轉的，是一些與雪花有關的碎片

伸進一片寂靜，那一雙空空的手

劃破流星，果皮一樣的表情

這意味著一只寒鴉，對天空的征服

午后的一場微風，向我述說

一個小小的窗戶，掛不住入冬的太陽

像一只小小的蘋果

被微風吹著，蜻蜓一樣浮動

那頹廢的色彩

如此的固執，又是如此的淋漓

像是一只饑餓的狐貍，咬住紅馬的腳步

這些飽含憂傷的風物

或許是一種暗示

如果有一種聲音，不管它何時落地

都不過是償還時光的形式

那些掛不住枝頭的麻雀

被吹落南方的麥地，和我小小的屋頂

那是一群生動的，灰褐色的鳥

懷抱一把婆娑的枯葉

跟在償還孽債的隊伍里

充滿玻璃一樣的小心和驚恐

或許，雨水是一位孤獨的行者

將麻雀身上披掛的塵土，悄悄地洗凈

仿佛洗去一種無知

建筑美學

閑云之外 又一次

響亮的雨聲 拍打杏樹的外衣

穿過金色的發叢

如一架經典的馬車

拐進舊巷 偏信了蓬勃的蒿草

某種虛幻的主義

在小橋的臉上飛濺

馬蹄揚起的時光

通曉每一扇格窗 深藏的秘笈

如同看透銀杏 快要落盡的美學

請別這么快就離開

失憶的頭腦 一枚銅臭

抵擋不住，一杯小燒的火焰

傳說中的馬蹄 ?踏碎西風

早已越過邊境的陶土

進入另一條街巷

城墻的每一個角落 遍地都是

喜鵲的糞便，和自然主義的水聲

當然考古可以看出

專家手上的尖錘，也可以看出

那些傳統而堅硬的詞匯

只是貴婦臉上的雀斑

流浪的街燈

過街的時候，我看見一些

冷得出奇的瓷片

在空中打著水漂 我不想說出

幾只鴿子，走在人行道上

怎么多的鳥，也是一片孤獨

感謝冬日的街道

讓我想起，流浪街頭的燈火

它們處境虛無

像打在我臉上的雨點

發出的聲音，足夠讓所有的事物冰涼

被燈光反復修改的老槐

像一位疲憊的馬夫

在清晨，兌現自己的諾言

攤開一雙潦草的手

把淺黃的憂傷，撒落一地

感嘆之余，我開始關照自己

衰敗的手指，年復一年

如何與他一樣

向根須的方向伸去

持續地獲取，止于夜色的光亮

冬天，被擠到路邊的街燈

形單影只，比時光還要熱烈

不要讓肆意妄為的風

在我的臉上，無休止地享受快感

我無意抵抗 碎如玻璃的生活

但我必須審視，依次熄滅的

草木的溫暖

在短暫的缺席里，我守護一朵火焰

讓它從隆起的街口

越過頭頂，死而復生

麻雀，rocker及其它

南橋驕傲的堂口

湖水一樣陰晦的，除了腳步

還有低飛的星辰，螢火

不可復制的日子 游蕩在

星期六的門外 讓人手腳無措

滿街的謊言，像松果

落入烏鴉和蛤蟆的嘴里

這樣的天氣，麻雀敲打著面盆

像一個rocker，面對童子

在空曠里抖動。弄堂的風仍在呼嘯

一切終將熄滅，包括這麻雀

江水，黃昏的刀鋒

正在枯萎。讓椅子沉思的老人

是莊子從星外歸來

微服私訪，這片街區

腳步局促，如rocker鼓盆而歌

緩慢的節奏，誰會在意？

而堂口賣菜的女人

默默地見證了 傳單誘惑的麻雀

如何消失于紙上

禿 鷹

因過度消耗了白天，而在

這夜晚，你淺色的黃，飽含陰毒

流落秋天的冷面形體

青銅時代的刀鋒 在頭頂鋪張

白頭之獸 還在尋找什么？

不要難為自己了

傷痕累累的叢林 已沒有獵物

每一個角落，都為虛構而生

野物出沒的地方

洞口沁涼

永不要關心 水里有些什么

當你打開大海的小窗

也許有一只清瘦的水鳥

頂破幾張枯帆

飛過來，向你問好

就像這世界 已沒有秘密可言

劊子手砍下了

最后一棵香樟的左手

一場接一場，自然界的殺戮

就這樣被抽象掉了

許多生機已不復存在

人間的一切 也盡可以刪除

包括月光下的這場 人神共舞的游戲

就像石榴被割開一樣

你盡可以從不同的方向

伸出舌頭 但永遠無法品嘗

刀尖上的滋味

作者簡介：李永才，生于1966年，重慶涪陵人，現居成都。《四川詩歌》執行主編。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選刊》、《揚子江詩刊》、《綠風》等刊物。出版有詩集《故鄉的方向》、《城市器物》、《空白的色彩》、《教堂的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詩歌學會理事，常務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