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雨
摘 要:《荀子》一書為戰國末期趙人荀況及其弟子所著。其中《荀子·非相篇》作為《荀子》三十二篇之一,在書中具有重要地位。本篇荀子批判了唯心主義相術和復古主義思想,并提出了“法后王”的政治主張和“君子必辯”的思想。通過對文本和思想內容的分析,發現文章內容前后并不連貫,推測本篇并非成于一時之作,極有可能是后人整理編訂而成。篇名“非相”無法概括全篇內容,也就極有可能是后人根據第一部分內容所加。結合本篇線索和當時的時代背景,推測本篇的各部分均寫成于荀子晚年。
關鍵詞:荀子;非相;篇名;成篇時間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2-0175-02
一、《荀子·非相》思想主旨
本篇是荀子的一篇批判唯心主義相術和復古主義思想的論文。通讀本篇可以發現文章的主要內容可以分為三部分。
(一)批判相人之術
荀子用唯物主義觀點批判和揭露了相面之術的騙局。荀子認為一個人的貴賤、吉兇并不在于長相,而在于自身的行為和后天選擇的道路,并提出了“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1]的論斷。為了證明這一論斷,他列舉了大量的歷史事實。他說:“術正而心順之,則形相雖惡而心術善,無害為君子也;形相雖善而心術惡,無害為小人也。”[1]他從正反兩方面分別舉了堯舜等人和桀紂的例子,認為桀紂“是非容貌之患也,聞見之不眾,議論之卑爾”[1],以此來批判當時社會存在的以貌取人的現象。他從揭露相人的騙術談起,批判了儒家以迷信方式宣揚的“天命論”,論述了選擇道路的重要性,這就使“法后王”的政治主張建立在樸素唯物主義的基礎上了。
(二)論述“法后王”的政治主張
荀子在討論人之所以為人的特征時指出,人之所以成為人,主要在于人與人之間有尊貴卑賤,長幼親疏的區別。人如果不肯做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事,必將陷于“不祥”和“必窮”的困境。而“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圣王”[1],想要講求禮義那就要效法圣王,這里的圣王荀子是指“后王”,也就是新興的英明的君王。效法“先王”是儒家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政治觀,孟子說:“規矩,方員之至也;圣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賊其民者也。”[2]但荀子認為“彼后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猶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1],以此來批判孟子等提倡的“法先王”的復古主義思想,強調治理國家社會不可背離現實,而應選擇合于時宜的方法。在這一部分還闡明了他的歷史進化觀點,他極力注意現實,主張要從現在來看到過去,也就是“以近知遠,以一知萬,以微知明”[1]。
(三)提出了“君子必辯”的主張
荀子在這里提出“君子必辯”主要是針對“奸言”,荀子認為“凡言不和先王,不順禮義,謂之奸言,雖辯,君子不聽”[1],“辯說譬諭,齊給便利,而不順禮義,謂之奸說”[1]。一些“奸人之辯”充斥于社會之中,他們說的話不符合禮義卻看似講的很有道理。為了防止這種“奸人之辯”擾亂人們的思想,君子就要用正確的言論來抵制錯誤的言論,所以荀子在這部分強調了辯論的必要性。他認為“君子之于言也,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故君子必辯。”[1]主張君子言能言善辯,同時還介紹了談說的技術和君子應具有的自身優秀品質,認為君子不僅要注重自身修養,也要大力宣揚禮義,積極引導他人。如果更深層次的來看,荀子認為作為新興地主階級的統治者應重視和善于宣揚自己的法治思想,而對于“奸人之雄”必須實行專政,堅決鎮壓。荀子這一進步思想對于鞏固新興地主階級專政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也是當時百家爭鳴的一個具體體現。
二、篇名研究
“非相”,顧名思義是非難、批判相面之術的意思。本篇的第一句話便點出了文章第一部分的核心——“相人,古之人無有也,學者不道也。”[1]根據人的體態容貌判斷人的貴賤、吉兇、禍福,古代人不干這種事,有學識的人也不談論這種事。從這句話荀子表達了對相術的批判。
在第一部分,荀子運用大量史實駁斥了戰國時期流行的以人的長相、身材為根據斷定人的吉兇福禍的相人之術。這部分與篇名“非相”是相符的,但接下來的兩個部分則分別闡述了荀子的“法后王”的政治主張和“君子必辯”的思想,與非相是無關的。所以由此可以看出本篇篇名“非相”為后人所加,而且是根據文章第一部分或第一句話總結出來的。
關于《非相篇》文章內容前后論說不一致的現象前人早已發覺。王先謙的《荀子集解》在本文的第三段最后的注釋中提到:“盧文弨曰:‘非相篇當止于此,下文所論較大,并于相人無與,疑是榮辱篇錯簡與此”[3],認為本篇后半部分本應屬于《榮辱篇》。趙又春在分析《非相篇》文章內容時提到“然則從者將孰可也?”應是關于“非相”問題的結束語,以下各節均與相人術無關,所以學界認為本篇此節以后的文字本不屬于《非相篇》,怎么放到這里來了則不得而知。由此可以看出來,本篇絕不是荀子同一時間寫成,甚至不是同一篇文章。
先秦諸子傳至今日的著作往往一篇文章也并不是寫成于同一時期,而是經過后人的調整和編排的。早在漢代,劉向就將《荀子》原有的322篇,去掉重復的290篇,最終整理編訂成現存的32篇。所以極有可能是劉向或其他后人將原本并不是同一篇文章的幾部分整理編訂成一篇。
關于學術界有人認為非相篇后半部分是榮辱篇的錯簡,通過筆者對榮辱篇的分析,認為《榮辱篇》講到了個人榮辱與自身安危利害的關系,又分析了君子和小人的異同以及人之所以會成為小人的原因和自己對于建設和諧國家的一些建議。而非相篇所講述的“法后王”和“君子必辯”思想在榮辱篇中并沒有體現,所以這一說法并沒有可靠依據。筆者認為本篇后半部分不一定是出于別篇錯簡,而是后人的有意編排。
那為什么后人要將沒有聯系的文章內容拼湊到一起呢?通讀全文,“非相”“法后王”“君子必辯”看似沒有聯系的文章三部分其實有一個核心,那就是“術”。“術”是方法的意思,本文荀子在第一部分例舉大量史實批判相術時提出“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1],認為人立身處世的方法最重要,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不在于相貌而在于他的行為和選擇的方法。所以第一部分論述了選擇道路的重要性,而第二部分“法后王”是在論述效法圣王的重要途徑和方法,也就是“術”是效法后王。第三部分“君子必辯”則是在論述君子應該有的品質和應遵循的方法,甚至其中還提到了“談說之術”。可以看出,文本三部分都是在論述“術”,“術”成為了三個部分的共同點,這應該是后人將這三部分編排在一起的原因。
三、《荀子·非相篇》成篇時期的大致推斷
關于《荀子·非相篇》成篇時期的推斷學術界研究較少,其中僅有廖名春的《〈荀子〉各篇寫作年代考》對《荀子·非相篇》成篇時期進行了論證,認為本篇是荀子在公元前255年以后居于蘭陵時所作。
廖名春認為:“《非相》篇舉著名的看相之人,說:‘今之世梁有唐舉,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兇、妖祥,世俗稱之。據《史記·范雎蔡澤列傳》,唐舉相人最出名的是為李兌和蔡澤相。李兌在趙專權是在前295年以后,蔡澤繼范雎為秦相是在前255年左右。由此可知,《非相》篇一定作于荀子晚年居蘭陵之時。此外,《非相》又極言‘凡說之難,道‘談說之術,這些都應對其弟子韓非有所影響。司馬遷《太史公自序》云:‘韓非拘秦,《說難》、《孤憤》。韓非死于前233年,他的《說難》、《難言》諸篇,都帶有《非相》論說的影子。所以,《非相》的寫成又當在韓非諸作之前。荀子居蘭陵約二十年,《非相》應是他前十年之作。”[4]
筆者認為推測非相篇的前半部分可以依據李兌在趙專權和蔡澤為秦相的時間來推測寫作時期,也就是寫成于荀子晚年。但本篇的后半部分基本與非相無關,極有可能是人為劃入非相篇,所以不能僅拿證實前半部分寫作時期的證據來說明后半部分也寫于同一時期。但我們可以從《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找到本篇寫成于荀子晚年的證據。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提到“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猾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5]這句話是在講述荀子晚年著書的原因,同時也交代了當時的背景:世道混亂,亡國昏庸的君主不通曉常理正道卻相信巫術,儒生開始拘泥于瑣碎禮節,再加上莊周等人狡猾多辯,敗壞風俗。而這些現象正是《荀子·非相篇》所批判的。針對當時信禨祥的現象,荀子在本篇大肆批判唯心主義相術。針對當時的君主不通曉正道的現象,提出“法后王”,要效法圣王治國的原則,審周道。針對儒生執拗禮節,莊周等人狡猾多辯,敗壞風俗的現象,荀子提出“君子必辯”,君子一定要善辯,“君子之行仁也無厭”,要“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對“奸人之雄”要“先誅也”[1]。由此可以看出本文的三部分內容基本都是針對荀子晚年的社會現狀所寫,也就是說本篇大約是荀子晚年的著作,三部分內容均是荀子在蘭陵所寫。
結論:非相篇可能是荀子居于蘭陵所作,是荀子晚年的作品。
參考文獻:
〔1〕北京大學《荀子》注釋組.荀子新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51,54,56,59,70,50,62-63.
〔2〕楊伯峻.孟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60.165.
〔3〕王先謙.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8.73-89.
〔4〕廖名春.《荀子》各篇寫作年代考[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6,(6):52-57.
〔5〕司馬遷.史記·孟子荀卿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2343-2350.
(責任編輯 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