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
日在年末歲首思考這樣一個話題,皆緣于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一系列與學生和老師有關的惡性事件: 2015年8月30日,江蘇儀征實驗小學一名女教師因“活著真累”而在開學之日跳樓自殺;10月18日,湖南邵東縣三名上網成癮的學生劫殺了一名女教師,嫌疑人年齡最小的11歲,最大的13歲;11月6日,安徽蚌埠市五河縣第三小學一名六年級女生因被老師懷疑作弊跳樓自殺;12月4日,湖南邵東創新學校高三班主任約談考試成績不好的學生時,被其用水果刀刺死……
在上述事件中,包含有三個關鍵詞,那就是“學校”、“學生”和“教師”,顯然,都是和“教育”密切相關的。現實社會中,凡是能和教育扯上關系的話題,總能引發廣泛的關注與熱議,從獨生子女、留守兒童、應試教育、網絡游戲、家庭因素、心理問題、師德師風等不同角度,各色人等都在對引發上述事件的原因進行著分析和解讀,不可謂不全面、不透徹,盡管說辭各異,角度不同,但最終的指向還是基本一致的,那就是“教育出了問題”。
要說我們的教育沒有問題是不客觀的,有些問題還是相當嚴重的。但是這些問題是怎么來的,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問題,哪些是教育自身的問題,哪些是由社會因素造成的,似乎需要作更加深入細致的探討,需要透過這些被許多人稱之為“個案”的事件,挖掘其背后更深層次的社會原因。
如果從網上搜尋一下學生自殺和教師自殺以及弒師之類的信息,就會發現有兩個字像幽靈一樣總在眼前閃現,那就是“壓力”。它和許多極端行為或明或暗地聯系在一起。教師和學生的壓力從何而來?為何會導致極端情況的發生?當下的一些問題到底是“教育問題”還是“社會問題”?這些都有必要逐步厘清。
長期以來,人們對現行教育體制的批判應該說從來沒有停止過,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如今的教育早已不是教育系統的教育,也不是教育部門的教育,而是整個社會的教育。學校應該怎么辦,學生應該怎么教,考試應該怎么考,已經不是教育部門、學校和老師能夠完全說了算的,社會和家庭對教育的深度介入,已經成為左右教育走向的一股巨大力量。
從各級教育部門的負責人,到基礎教育階段各類學校的校長、教師和學生,沒有人不被這種巨大的壓力所籠罩,教育現在面臨的許多問題,客觀上講,其根源都不完全來自于教育本身,教育的現狀和困境,很多時候都是社會現實的選擇,而不是教育自身的選擇。
比如由獨生子女政策帶來的教育問題,幾乎讓所有家庭承受著“輸不起”的精神焦慮,從而奠定了重智輕德的應試教育的強大社會基礎;比如城鎮化進程中產生的留守兒童問題,他們缺教少育的成長風險,很大程度上都要由學校教育來承擔;比如網絡和游戲對學生身心健康帶來的危害,往往使教師付出的很多心血付諸東流;比如整個社會價值導向嚴重偏差給師德師風帶來的沖擊,使得為人師表者常常成為眾矢之的……凡此種種,都不是教育和教育者所愿意看到和承受的。我們提出要“辦人民滿意的教育”,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從教育的角度對各種社會問題所帶來的巨大壓力的正面反饋。
盡管社會和家庭在教育問題上都會承受不同的壓力,但這些壓力最終都將通過不同渠道,傳導到學校、教師和學生身上,之所以從總體上看還沒有產生更大的問題,是因為在強大的體制面前,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適應,只有少數“意志薄弱者”走向了極端,但這并不能弱化問題的嚴重性。在上述事件中,教師和學生其實都是受害者,他們都在外部的各種壓力之下,做著自己不能不做、不得不做的事情。 由于這些都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所以他們都感到很“累”,以至于要用自殺或者殺人的方式來尋求一種解脫。那位高三學生在殺死自己的班主任后說,現在我自由了,可以盡情看小說了。但剝奪了他看小說自由的顯然不是他的班主任老師,因為他的老師自己也沒有選擇的自由。為此,我們不能不對造成這種后果的原因作深層次的探討,更不能忽視多數人在現實壓力下的真實狀態,否則,這種極端化的悲劇還有可能繼續上演。
更為重要的是,我們不能總在教育的范疇內反思來自社會的問題。在網絡時代的現實環境中,社會對教育的影響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教育對社會的影響力,原有的校園和社會的界限早已不復存在。所以說,很多教育問題其實都是社會問題的折射和反映,甚至就是社會問題本身。要想使這些問題得到很好的解決,防止類似極端事件的不斷發生,必須努力消除它產生的社會根源,否則,就教育說教育,再多的改革也都是治標不治本的。
我們可以把“辦人民滿意的教育”當作“教育人”的一個“教育夢”,但在這個“夢”成為現實之前,教育注定是一個高期望值、低滿意度的行業,這是由教育與社會、家庭的密切關系所決定的,因為很多社會問題、家庭問題,最后都有可能變成教育問題。也許,這就是教育必須承受的一種“新常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