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剛
我上高一那年,父親與病魔抗爭了三個月最終撒手而去,他瞪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給我們娘倆留下一屁股債。我也只好離開了戀戀不舍的學校,幫娘掙錢還債。
以后的日子里,有人給娘介紹了幾個男人,都被我家那高額外債嚇得望而卻步。半年后,一個親戚領來了他,說他雖然丑但善良;雖然老實但是不傻;雖然話少但不是啞巴;雖然粗魯但是心細;因為他孑然一身所以才沒累贅;重要的是他是個魁梧的男人。娘沒聽完,就答應嫁給了他,從此,他成了我的繼父。
和娘剛結婚那天晚上,他遞給娘一個油紙袋包,娘一層一層地打開,里面是一疊錢。他說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娘不收,他硬塞給了娘,說讓我去上學。第二天娘陪著我又走進了學校。
他在外邊常用的語言就是“嘿嘿”,常用的動作就是揣著雙手,像是怪冷似的尾隨在娘的身后。每次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人們就會竊竊私語:這么個俊女人看中這么個潮巴,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娘雖然為父親的病日夜操勞憔悴了很多,但遮蓋不了她天生的姿色。所以外人都會嘲笑“這哪是兩口子,當爺也大了”之類的話,娘總是低著頭,裝做沒聽見,加快步子離開,回到家里大哭一場。
開始幾天晚上,娘回家后都會偷偷流淚,他會拿來毛巾塞給娘,娘討厭地扭過頭不理睬他。他就默默地守在娘身邊。我有時會為娘抱不平朝他發一些無名之火,甚至罵罵咧咧,他總是很尷尬的“嘿嘿”笑著,像個弱智的儍子,讓我也不忍心太過份了。
以后的晚上,他總是殷勤地給娘端過一盆溫水,讓娘泡腳。娘開始以為他是貼乎自己,就故意伸過腳去讓他洗,別看他一副邋遢的樣子,洗起腳來卻是很認真而溫柔,此時此刻,娘就會閉著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樣。也許不看人,憑感受也是幸福的。
農活忙完了,他就跟著村里一個建筑隊干小工去了,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因為他不會騎自行車,他總是比別人走得早回來得晚。每當發了工錢,他都是連盛錢的紙包也不拆交給娘。
娘嫁給他后,到了晚上我和娘不用害怕了。一次,有個無賴爬過墻在外面敲窗戶,他抄起一根木棍沖了出去……夜色里,他的身影是那么威武和灑脫。
娘嫁給他后,他漸漸地接近我。每次我在家寫作業時,他總是有事無事地守在我旁邊,偶爾探頭看我的作業本幾眼,好像文化不淺能看懂我的作業。我不耐煩地抬頭看他一眼,他就“嘿嘿”著走開了,一會端來一杯水,此時我感覺真渴了,很自然地接過來一喝,不燙不涼。
眼看就要高考了,我發現娘的臉上又掛滿愁容,因為我父親住院時,我看到的整日就是這副熟悉的面孔。頓時,我的心里像推倒了個五味瓶。
有天剛下了課,老師告訴我,娘讓我去趟醫院,說繼父在住院。我就按娘說的門牌號找到了病房,在門口處就聽到了娘哽咽的說話聲:“你真傻,怎么可以瞞著俺做這事呢。”他以前粗獷的聲音今天顯然很無力:“沒事,我問醫生了,一個腎很正常,閑著那個也沒用,賣了它咱就不愁孩子的大學學費了,還可以把債打吧打吧。”娘的哭泣聲更響:“你這樣做,俺娘倆怎么報答你呀!”
我心疼娘,就走了過去:“娘,你既然沒有嫌棄嫁給了他,他為咱付出點也是……”我沒說完,娘的巴掌已經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臉上,我委屈地跑了出去,娘追出來拉住了我,心疼地撫摸著我已經發紅的臉:“兒啊,你不懂呀,你娘嫁給他這幾年,他一直都很尊敬娘,沒動我身子一指頭……”我驚訝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