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 男人四十

范兆明

老人

39歲的最后一天，鄧肯在場上打了19分鐘，馬刺在孟菲斯輕松擊敗灰熊。這場勝利使馬刺提前挺進季后賽第二輪，得到了將近一周的休息時間。阿爾德里奇調侃說：“我感覺鄧肯好像有100歲了，他需要這樣的休息。”

主教練波波維奇給球隊放了假，再回到隊中的時候，鄧肯已經是40歲的人了。按照傳統，馬里亞諾維奇和西蒙斯兩名菜鳥為鄧肯合唱了一首《祝你生日快樂》，然后為他獻上一個生日蛋糕。當被問到隊友們是否對鄧肯有一些諸如捶胸等慶祝動作時，丹尼·格林說：“沒有。他上年紀了，不太適合這些。”

40歲的鄧肯好像真的老了。

對雷霆的第一場比賽，鄧肯得到8分，難以想象，那已經是他本賽季季后賽的最高得分。第二場他只得到2分，刷新了他的季后賽得分新低。第三場，他仍然只得2分。比賽的絕大多數時間里，他只是坐在場邊，默默注視著場上發生的一切，在暫停的時候告誡阿爾德里奇和大衛·韋斯特兩名新援應該在哪些地方改進。波波維奇說：“他是非正式的球員兼教練。”

系列賽第四場，鄧肯繼續刷新下限，根本就沒有出手投籃。這是鄧肯首次沒有得分進賬。

吉諾比利說：“我不擔心他，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在這個賽季里，長期被戲稱為“新秀”的鄧肯終于全面顯現出老態，常規賽就在刷新自己的多項數據下限。以得分為例，今年1月2日對火箭的比賽他一分未得，2月24日對國王的比賽，他再次吞下零蛋。

沉著

在歲月的侵蝕面前，鄧肯沒有失去他的沉著冷靜。

小時候的鄧肯內向羞澀、沉著冷靜。這正是貫穿鄧肯整個職業生涯甚至人生性格的關鍵詞。

剛剛接觸籃球的時候，鄧肯連扣籃都不愿意。直到隊友威逼利誘，鄧肯才被迫用扣籃結束進攻。他不喜歡張揚個性，不喜歡被人圍觀。除了身高出眾，鄧肯跟普通的孩子沒有兩樣。但在精神層面上，打籃球的人都知道鄧肯是多么與眾不同。

進入NBA之后，鄧肯成熟穩健的球風很快贏得了贊譽。隊友大衛·羅賓遜甘愿為他犧牲球權，邁克爾·喬丹、卡爾·馬龍和查爾斯·巴克利等刁鉆挑剔的前輩們對鄧肯都贊譽有加。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成不變的表情，多年的對手沙奎爾·奧尼爾說：“他永遠都在用一副很無聊的表情看著你。”

2003年總決賽，時任籃網主帥的拜倫·斯科特領教了鄧肯“面癱”掩蓋之下的本色，鄧肯狂砍21分、20個籃板、10次助攻和8次封蓋。斯科特說：“他不會來一個背后傳球，也不會來一個戰斧劈扣，他根本不做那些花哨的事情，但你經常會突然發現，他已經拿到雙20了。”

鄧肯不但在場上沉著冷靜，場下同樣如此。當賽后從記者口中得知自己“準四雙”的數據時，鄧肯的回應是：“挺酷的。”

作為威克森林大學的心理學系畢業生，鄧肯有自己的一番解釋。他說，“不能喜形于色。如果表現出激動，也會表現出失望或者沮喪。如果被對手利用，就會處于劣勢。”

這種內在性格造就了一名踏實而樸素的巨星，盡管有時候看起來不那么體面。

鄧肯不喜歡出席任何正式的公開場合。 1997年，他獲選約翰·伍登獎，但根本不想去領獎。在大學教練的百般勸說下，他才飛到洛杉磯領回這個無數大學球員夢寐以求的獎項。說到穿正裝，更是難得一見。1997年選秀大會上，鄧肯曾經身穿一套不合身的西裝亮相，但后來的各種頒獎儀式上，他再也沒有穿過西裝。

1998年，他得到最佳新秀獎，穿著一條短褲和一件寬大的舊T恤前去領獎。領獎后，他特別真誠地問：“我是要發表一下演講嗎？”

2002年，他獲得常規賽MVP，領獎服是一件大紅色T恤、一條長牛仔褲和一雙皮涼鞋。2003年，他蟬聯常規賽MVP，繼續身穿T恤領獎。不過，那已經是他最正式的一次領獎了，因為他很用心地把T恤下擺扎進了肥大的運動褲里，還穿了一雙皮鞋。

與鄧肯相關的每一件事都是這樣樸實無華。

1997年選秀大會上被馬刺選中時，鄧肯說到對自己職業生涯的設想：“我只是想有點作為。”

“菜鳥”賽季里，他一邊展現著自己的天賦，一邊說：“我只是努力去打好每一場比賽，努力在NBA生存下來。”

2002年手捧MVP獎杯，他說：“即便在最瘋狂的夢境中，我也從未想過自己能獲得這么多的成就。”

波帥

時至今日，鄧肯已經數不清在NBA取得過多少成就，但他知道，每一點成績都有波波維奇的陪伴。馬刺總經理布福德把鄧肯與波波維奇形容為“靈魂伴侶”，可以想象兩人多么密不可分。

波波維奇和鄧肯的緣分來自于意外。1997年，鄧肯毫無疑問會成為狀元，唯一的懸念在于哪支球隊會得到狀元簽。當時，波士頓凱爾特人擁有28%的概率抽到狀元簽，馬刺有22%。

抽簽當天，波波維奇待在演播大廳隔壁的一間帳篷里。工作人員讓大家都到看臺上去，但波波維奇沒有理會，他覺得這將是一次平淡無奇的抽簽儀式，反正也得不到狀元簽，不如待在帳篷里。于是，波波維奇弄來漢堡和啤酒，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直播。當抽簽結果出來之后，波波維奇手中的漢堡掉在了地上。

很快，人們都到帳篷里向波波維奇表示祝賀。波波維奇事后回憶起這段往事，打趣說：“我除了吃個漢堡，什么事情都沒做，但他們都向我涌來，對我說‘干得漂亮！”

這個漢堡開啟了合作的序幕。鄧肯低調務實、樸實謙虛的性格與波波維奇完美契合，兩人一起創造了一段職業體育史上的佳話。

兩人之間最為人熟知的是那些無厘頭冷笑話。比如2013年的一場比賽之后，波波維奇在記者會上“痛斥”鄧肯：“他是個刺頭，我厭倦了執教這個家伙。你們還有別的問題嗎？祝你們今天開心。”

2012年，在一次安排鄧肯輪休時，陣容表上寫的理由是“太老”。

不過，很少有人看到他們之間嚴肅認真的交流。前馬刺助教布雷特·布朗剛剛來到馬刺時，曾經目睹過一幅激烈的畫面。當時，波波維奇喊了暫停，抓過一把椅子，放在鄧肯面前，屁股剛沾在椅子上，就開始對鄧肯破口大罵。布朗一度以為兩人關系就此完蛋，自己的飯碗也要丟。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什么隔閡。前任馬刺助教、現任老鷹主教練布登霍爾澤也見證過很多類似的場面，他說：“波帥對鄧肯非常嚴厲，盡管鄧肯非常偉大，但有時候也會達不到波帥的要求。所以，他們之間也經常慪氣，相互不說話。”

兩人之間更多的還是彼此尊敬、欣賞和信任。波波維奇曾經恭維鄧肯：“每隔一段時間，當圍著自己的房子散步時，我都會對妻子說，‘讓我們感謝蒂姆·鄧肯。在對這支功勛卓著的球隊中任何一人送去掌聲和贊美之前，要知道這些都是從我們得到鄧肯開始的。如果他退役，我會在10分鐘后離開。”

用總經理布福德的話來說，就是“我們都是為鄧肯工作的”。

馬刺球員出身的馬刺隊電視評論員西恩·埃利奧特非常認可這些話。他說：“如果沒有鄧肯，我們不會獲得任何總冠軍，隊里的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鄧肯是獨一無二的天才，我們都在為他效力。”

歲月

時至今日，當鄧肯每場比賽只能打十多分鐘，拿下個位數的得分時，波波維奇仍然在說：“他40歲了，無法像24歲時那樣打球，但他仍然是這支球隊所有成就的根基。”

這些年里，鄧肯一步一個腳印地鑄就馬刺隊的輝煌。二年級時與大衛·羅賓遜一同捧起總冠軍獎杯，2003年用隊史的第二座總冠軍獎杯為羅賓遜送行。接著，他和帕克、吉諾比利開創另一段總冠軍旅程，在2005年和2007年再奪兩冠。步入職業生涯暮年，鄧肯居然率隊在2013年和2014年連續兩年殺入總決賽，并拿下一冠。

但是，很少有人去了解鄧肯在這些光鮮背后，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2000年，鄧肯曾經經歷過嚴重的傷病，膝蓋部分軟骨撕裂。那年夏天，他接受了半月板軟骨切除手術。這次傷病似乎并沒有影響鄧肯的職業生涯，但很明顯，這來自鄧肯對傷病影響的積極應對。他在每年的休賽期都格外注意飲食和睡眠，堅持籃球訓練，并且做一些游泳和拳擊等輔助訓練，以保持良好的狀態。因此，能夠安然度過歷次傷病危機，絕對不是偶然。

波波維奇對鄧肯的使用也是他能夠“養壽延年”的原因之一。2010-11賽季，鄧肯曾經飽受膝蓋舊傷困擾。賽季結束后，鄧肯加大訓練量，在35歲高齡減體重25磅，只為緩解膝蓋負擔。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波波維奇開始大幅削減鄧肯的上場時間，并針對性地讓他輪休，使鄧肯保持了比賽中的高效。在季后賽中，鄧肯的狀態令人稱道。連續兩年在總決賽被鄧肯“蹂躪”的熱火大前鋒波什形容鄧肯“簡直擺脫了歲月的侵襲”，熱火主帥斯波爾斯特拉則稱鄧肯“返老還童”和“干掉了時光老人”。

當年剛到馬刺隊時，鄧肯還是個大男孩。每次熱身完畢，他都會看著繼續熱身的大衛·羅賓遜，開玩笑地叫他“老家伙”。每次賽后，大衛·羅賓遜都要冰敷膝蓋，再泡一會兒熱水。現在，鄧肯也在經歷這種“老家伙”才會經歷的痛苦。

更痛苦的是由于當年的膝傷，導致鄧肯一條腿無法完全伸直。年齡漸長，盡管能在一定時間里保持高效，但畢竟歲月不饒人，他需要拿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的精力去保持狀態。隊友萊納德曾說鄧肯像一名新秀一樣認真對待訓練，可見一斑。

波波維奇用“冷血”來形容年邁的鄧肯在訓練中嚴格的自我要求，并轉述了一段鄧肯的原話，令人聞之動容：“我的年齡就擺在這里，我的身體也大不如前，我除了拼，還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