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現實社會中騙子騙術之高超,行騙技術花樣翻新。在“三言二拍”中,此類現象引起了作者的關注,借此敷衍鋪陳為形形色色的“騙局”故事。選自《初刻拍案驚奇》卷十六的《張溜兒巧布迷魂陣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因“局中人”陸蕙娘的將計就計,改弦更張使行騙故事發生逆轉。隨著故事的推進,陸蕙娘的風姿絕世、慧眼識人、英明決斷的形象也躍然紙上。
關鍵詞:三言二拍;《張溜兒巧布迷魂陣,陸蕙娘立決到頭緣》;陸蕙娘;張溜兒
作者簡介:李麗霞(1978-),河南省西平縣人,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7-0-02
一、引言
拐騙之事古已有之,此種社會現實也不可避免進入小說家的寫作視野。此類故事已引起唐傳奇創作者的注意。在“極摹人情世態之歧,備寫悲歡離合之致”以藝術取向的“三言二拍”中更是屢見不鮮。拐騙故事大多針對人性的弱點設計,上當者或慕色或貪蠅頭小利。作者借此類故事,不僅表現了明代世風,同時也借以勸誡世人切勿行“貪便宜茍且之事”。
二、《張溜兒巧布迷魂陣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的陸蕙娘人物形象塑造
首先,論其貌:美目巧笑,風流占盡。與對其他佳人的外貌較為籠統描述不同,作者對陸蕙娘外貌的描繪則通過沈燦若的視角細細寫來,“敷粉太白,施朱太赤。加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十相具足,是風流占盡無余;一味溫柔,差絲毫便不廝稱!巧笑倩兮,笑得人魂靈顛倒;美目盼兮,盼得你心意癡迷。假使當時逢妒婦,也言‘我見且猶憐。”俗語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如已生情愫,似乎還不能僅憑男子眼中的佳人就妄下斷語,認為該女子為美麗俏佳人。但作者的巧妙之處在于,在此進行了巧妙的視點轉移,一改全知全能的敘事視角而為沈燦若的敘事視角。沈燦若何許人也?他不僅人品一流,亦曾經滄海,與前妻“姿色非凡”的王氏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經歷,二人“如膠似漆”。此等人物,能如他法眼,已實屬不易。初次見面便使得燦若一見傾心,尤為難得。文中“燦若見了此婦,卻似頂門上喪了三魂,腳底下蕩了七魄。”作者從男性沈燦若的視角對陸蕙娘的美貌與風姿反復渲染似乎還嫌不夠,又從女性視角進一步證實,“假使當時逢妒婦,也言‘我見且猶憐”陸蕙娘的美能得到同性特別是妒婦的肯定,足見其風姿綽約。即便是對未來的另一半要求頗高的沈燦若,也不惜“撇了這些朋友,也雇了一個驢,一步步趕將去,呆呆的尾著那婦人只顧看。”他甚至對張溜兒說到“適見令表妹豐姿絕世,實切想慕,足下肯與作媒,必當重謝。”騙子張溜兒也正是看中了她模樣標致,以蕙娘為行騙工具,才能屢屢得手。陸蕙娘自己也說,在充當工具的時候,一般人家也是對于其“慕色”的。
其次,論膽識:英明決斷,慧眼識郎。陸蕙娘在宣揚程朱理學,倡導婦人貞潔的明代末期,能做出自媒的行為,足見其過人的膽識。陸蕙娘與沈燦若萍水相逢,僅僅看了三眼就對沈燦若道出實情,表現了其獨具慧眼。她與沈燦若私定終身之前,可說見面的次數并不多,第一次見面,是沈燦若對其一見傾心。而陸蕙娘的表現為,“那婦人在驢背上,又只顧轉一對秋波過來看那燦若。”二人的第二次見面,也就是私定終身的當日。“拜了天地,吃了喜酒,眾人俱各散訖。”作品之中對于陸蕙娘的行為使用了反復的手法,寫她對著沈若燦看了兩次,一次是宋若燦叫陸蕙娘早些休息,“蕙娘又道:‘你自睡。口里一頭說,眼睛卻不轉的看那燦若。”其后“燦若怕新來的逆了他意,依言又自睡了一會,又起來款款問道:‘娘子為何不睡?蕙娘又將燦若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會。”才對宋燦若道出實情:“官人有所不知,你卻不曉得此處張溜兒是有名的拐子。妾身豈是他表妹?便是他渾家。為是妾身有幾分姿色,故意叫妾賺人到門,他卻只說是表妹寡居,要嫁人,就是他做媒。多有那慕色的,情愿聘娶妾身,他卻不受重禮,只要哄得成交,就便送你做親。叫妾身只做害羞,不肯與人同睡,因不受人點污。到了次日,卻合了一伙棍徒,圖賴你奸騙良家女子,連人和箱籠盡搶將去。那些被賺之人,客中怕吃官司,只得忍氣吞聲,明受火囤,如此也不止一個了。前日妾身哭母墓而歸,原非新寡。天殺的撞見官人,又把此計來使。”更是在其后對沈若燦獻出計策:“今見官人態度非凡,仰且志誠軟款,心實歡羨;但恐相從奔走,或被他找著,無人護衛,反受其累。今君既交游滿京邸,愿以微軀托之官人。官人只可連夜便搬往別處好朋友家謹密所在去了,方才娶得妾安穩。此是妾身自媒以從官人,官人異日弗忘此情!”此番話語又豈是一般女子所能言。可以說陸蕙娘與沈若燦的婚姻,僅僅建立在陸蕙娘的三眼之上,若果其眼力不佳,后果不可想象。可見,二人能終成眷屬與陸蕙娘的眼力不無關系。
再次,論品性:心地純良,潔身自好。陸蕙娘作為拐騙故事中“局中人”卻背叛騙局的主謀——丈夫“張溜兒”,不僅使故事情節發生逆轉,同時也表現了她本性的善良。蕙娘與“二拍”中其他的行騙者有著本質的區別。僅以《張溜兒巧布迷魂陣,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入話中的騙人的婆婆為例,其中的騙子婆婆是通過裝可憐博得人的同情,通過任勞任怨取得被騙者的信任,步步為營,計劃周密,最終達成了其行騙的目的。對于行騙婆婆而言,行騙完全是她故意而為。人們的同情與憐憫均成為其利用的工具,借以實現她的目的,本性的善良已喪失殆盡。但陸蕙娘則不同,她雖然也參與行騙,但對她而言,行騙不是她的主觀故意,而是迫于丈夫張溜兒的淫威,不得已而為之。在行騙的過程中,蕙娘還有著深深的自責與不安,“妾每每自思,此豈終身道理?有朝一日惹出事來,并妾此身付之烏有。況以清白之身,暗地迎新送舊,雖無所染,情何以堪!幾次勸取丈夫,他只不聽。”可見蕙娘本性的善良并未喪失。她在行騙過程中,能保持“清白之身”,表現了她的潔身自好。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蕙娘的貞潔并非表現在她對于拐子丈夫張溜兒的忠貞不渝,不是表現在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的奉行上,而是表現在其在充當張溜兒拐子的工具,對丈夫的所作所為失望透頂之時,等待時機,并為未來的知音守身如玉“以此妾之私意,只要將計就計,倘然遇著知音,愿將此身許他,隨他私奔了罷。”這里所表現的是一種作為中國傳統婦女的新的道德觀念。她的所為也獲得了沈燦若的認可,甚至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燦若并未輕視或拋棄陸蕙娘,而是對其充滿感激,“多虧娘子不棄,見教小生。不然,幾受其禍。”當然,最終陸蕙娘與沈燦若成功脫逃取得美好的良緣,使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人有了好報。本篇篇尾的詩對其是最好的概括。“女俠堪夸陸蕙娘,能從萍水識檀郎。巧機反借機來用,畢竟強中手更強。”“陸蕙娘平白地做了知縣夫人,這正是‘鸞膠續處舞雙鳧之驗也。燦若后來做到開府而止。蕙娘生下一子,后亦登第。至今其族繁盛。”
三、陸蕙娘人物形象所表達的內涵
一方面,作品所表現的積極意義。在凌濛初的“二拍”(尤其是《初刻拍案驚奇》)之中,除了對于商人思想行徑的表達之外,最為重要的具有積極意義的作品,就是其中的婚戀體裁的作品。在這類作品之中,作者表達的是一種呼吁女性尋求解放,自由追求愛情的進步的婦女觀以及婚姻觀念《張溜兒巧布迷魂陣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一文雖屬拐騙類故事,但作者對主人公陸蕙娘“能從萍水識檀郎”的慧眼及“巧機反借機來用”的勇敢機智的肯定,特別在她逃脫拐子丈夫張溜兒與沈燦若私奔后,給她安排了“知縣夫人”的結局,表現出作者對曾經是騙子行騙工具的陸蕙娘的寬容。在丈夫行茍且之事時,妻子可以改弦更張,另嫁他人,無疑是對“從一而終”的傳統婚姻觀念的挑戰。
另一方面,作品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不足。《張溜兒巧布迷魂陣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陸蕙娘的人物形象整體來說,較為形象生動,但也存在著一些不足。在陸蕙娘的眼中,張溜兒為有名的拐子,說明其經驗豐富,題目也亦點名是張溜兒“巧布”迷魂陣,既然為“巧布”,勢必計劃周密,對于沈燦若這個“囊底充饒”的讀書人,勢必會嚴加防范。但從小說描述來看,陸沈二人“聲勢浩大”的出逃輕而易舉,多少有點讓人令人疑惑。當然,這大概也和作者太過注重情節推進而損害了人物形象塑造存在有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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