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漫畫及動畫的草創期,作為主要代表和推進人的手塚治蟲,如今看來,人們更愿意將他稱之為日本動畫界的“愛迪生”。因其像愛迪生一樣,不僅發明了大量日本現代動畫、漫畫的表現方式和新技法,還為之能夠進行工業化量產,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和規格制度,奠定了日本工業動畫的發展方向和未來。
手塚治蟲的年代,做動畫并不是簡單的事情,需要無數的人重復勞動——設計、繪制、上色、攝影、校對等。按照一般電影膠片攝影機的做法,影片播放時,需要每秒播放24張畫面,才能還原運動的連貫。在動畫上就意味著,每1秒的鏡頭就需要繪制24張圖,這意味著極大的工作量。在當時這叫作“全動作動畫”,在攝影上,也叫作“一拍一”。而手塚團隊在制作《某街角的故事》時,六個人完成一部40分鐘短片就用了一年。在“蟲制作”創立的初期,員工只有10個人,當時卻要制作每集30分鐘的動畫,無論如何都是完不成的任務。所以在手塚和電視臺的交涉下,確保了動畫改為一周播出一集的周播制度,并且在原來動畫制作的規格上,由“全動作動畫”向“有限動畫”制作做出了重大調整,即誕生了后來俗稱的“一拍二”“一拍三”制作法。
有了“一拍三”制作法,能夠極大地簡化制作工作量,使每周制作一集成為了可能。但是也對動畫的造型設計、原畫、攝影等環節,提出了嚴格要求。要求動畫造型設計必須簡潔而清晰,原畫必須處理好關鍵幀的位置和運動規律,攝影必須遵循攝影表、處理好符合物理規律和視覺規律的定格和停頓。手塚對這些崗位提出了統一的要求和標準,逐漸在此基礎之上形成了日本獨特的“二維動畫”工業化制作標準體系。
如今反思,美國的動畫業正是因為沒有手塚治蟲、沒有足夠的“一拍三”動畫的經驗,所以無法處理好這方面的成本和表現力的問題,最后走上了全部用計算機演算、高成本大制作的動畫道路。以至于后來到了二十世紀末期,美國的大部分二維動畫,都是轉由日本和日本指導的韓國、臺灣等地承包制作的。正因此,也確立了日本二維動畫如今在國際上不可撼動的地位,逐漸成為了國家的標志。
迄今為止,因為這一十分成熟的工業模式、專注地制作了五十多年“有限動畫”的日本動畫產業,這一基本的二維工業體系都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至少在制作成本管控和“一拍二”“一拍三”表現力把握的經驗豐富方面,可以說沒有國家能超越的。這也是日本至今之所以依然如此執著于堅持“二維動畫”的概念(即便在電腦和3D技術如此普及的現在,還在努力用3D技術實現轉二維動畫效果的突破等嘗試)的原因。在二維動畫中,日本有他所堅守的民族自豪感在里面,這一切都是因為日本動畫之父——手塚治蟲。
手塚治蟲的一項主要功績,是創建了日本漫畫、動畫的類型化分類。動畫的類型化,最早來自于漫畫的類型化分類,也是由手塚治蟲提出的。他作為日本戰后第一位故事漫畫的作者,在漫畫創作中,逐漸認識到漫畫有著不同年齡層的讀者群體:有的是年齡小的孩子,有的是對漫畫等輕松獨特的形式抱有興趣的成年人,還有的是待在家里的家庭婦女,還有中學生等等。
這些不同的人群,對于漫畫內容的需求也是不盡相同的。因為手塚繪制的全是長期連載漫畫,對于固定讀者群、形成穩定的長期讀者,是非常重要的。再加上那時候他的漫畫作品經常在不同的刊物、報紙上連載,這些報刊本身,也有不同的讀者定位。所以,促使手塚創作了針對不同人群的不同內容和畫面風格的漫畫。如,相對年齡層高一些的《怪醫黑杰克》《火之鳥》的成人漫畫,適合兒童們看的《森林大帝》《鐵臂阿童木》等兒童漫畫。后來又發現男孩和女孩讀者喜好的不同,創作了《緞帶騎士》一樣的女生漫畫,《三眼童子》之類的男生漫畫等不同的風格。這樣的準確定位,帶來了穩定的讀者群和經濟效益回報,這是把漫畫創作作為公司化運營的手塚治蟲必須考慮的。
如此,也建立了日本漫畫類型化分類的基本體系。后來幾十年內,日本出現的漫畫專門雜志刊物等,都是以此為基準建立的。比如,專門的年齡層定位漫畫雜志《少年Jump》《青年Jump》,少女漫畫雜志《花與夢》等。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日本的少年向漫畫、少女向漫畫、幼兒向漫畫、兒童向漫畫、成人向漫畫等細致的分法,逐漸建立起來。
從日本漫畫中脫胎而生的動畫,自然也有了這樣的準確定位。并且從手塚治蟲開始,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電視動畫,有著不同的播放時期。深夜檔動畫,自然是成年人觀眾比較多;放學后的晚上、清晨等黃金時間,則是小孩子們比較活躍、坐在電視機前的時候。手塚針對此,在原有的漫畫原作的分類、定位基礎上,對動畫也進行了“少年動畫”“少女動畫”“幼兒動畫”“成年人動畫”等類型化區分,并且,更是通過后來專注于在藝術上探索的“手塚制作動畫短片集”,確立了日本的“實驗動畫”這一新的動畫類型,比較著名的代表作品有《跳躍》等。
至此,基本完成了日本動畫的商業類型化分類。不同類型動畫之間的特征和區別越來越明顯,在不同的道路上也越走越遠、越區分越細。比如,男生向動畫又發展出了熱血勵志動畫(漫畫)、體育動畫(漫畫),多以打斗或男生之間的友情為主;女生向動畫又發展出了“變身系少女動畫(漫畫)”“青春戀愛漫畫(動畫)”“耽美漫畫(動畫)”等眾多類型;成人漫畫(動畫)則分化出了“政治漫畫(動畫)”“色情漫畫(動畫)”等,對后來日本動畫產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手塚治蟲不僅發明了我們現在所常見到的日本二維動畫,還打造了一系列適應期發展的工業化體系,使漫畫、動畫這一藝術手法、表現手段,能夠被日本社會各個階層所關注和接受。所以,才被稱為“日本動畫之父”“日本工業動畫奠基人”的稱號。“我們不僅僅要發明光明,我們還要將它帶進千家萬戶。”這和建立并規范美國電力行業商業帝國,被稱為“光明之父”的愛迪生,有著頗為相似的一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