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環球游：我們在漂泊中尋找幸福

辛紅

臺大校花葉麗萍之所以嫁給德國人浩哲，是因為浩哲有著狂熱的環球夢想。他們都懼怕一成不變的生活。女兒的出生，讓浩哲看不到環游世界的希望，嚴重的抑郁癥突襲而來，他數次自殺未遂。

葉麗萍過著貴婦般讓人羨慕的生活，卻無比糾結。經過一番痛苦掙扎，她帶著尚不滿兩歲的女兒，和浩哲登上了達摩流浪者Ⅲ號，開始了暴風雨中的冒險之旅……

富貴生活，丈夫抑郁了

葉麗萍1970年4月出生于中國臺灣桃園。她的父親是老兵，祖籍廣東省龍川縣，母親是印度尼西亞華僑。

從中學開始，她就利用假期在工廠里切割香皂，勤工儉學。被臺灣大學財務金融系錄取后，因為才貌出眾，被評為“臺大校花”，還成為《閣樓》雜志的封面模特。葉麗萍想出國深造，便報名參加了德語班。此間，她與德語老師浩哲相識。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聊到了浩哲的夢想：環游世界。浩哲告訴她，他1960年6月出生于德國，曾和前妻有過一次海上旅行。可惜前妻只待了12天，就無法忍受這非人的生活，上岸單飛了。浩哲的冒險精神深深吸引了葉麗萍。

浩哲的環球夢想促成了他們的交往。結婚時，她也懷揣著這個夢想，走進了禮堂。

婚后，他們以為存夠了錢，就可以用兩年時間環游世界。然而，從圣地亞哥到湯加，沒到環球里程的三分之一，就不得不返航。航行中，船只被閃電擊中桅桿，電氣設備幾乎全部損壞。如果繼續航行，他們非得在途中找工作不可。浩哲說：“如果我再提到航海，你就拿啤酒瓶敲我的頭，把我敲醒。”葉麗萍表示也過膩了用海水洗澡、用煤油燈看書的生活。

悅彤出生后，葉麗萍帶著女兒上課，生活越來越像例行公事。浩哲感覺環球的夢想即將成為泡影，于是患上嚴重的抑郁癥。駕車走在高速公路上時，他經常狂按喇叭、飆車、亂搶道。有時甚至突然說：“我動不了了，快幫我轉方向盤。”葉麗萍常被嚇出一身冷汗。

浩哲說：“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我們再買一艘船吧！”

2005年11月，他們出租了房屋，把家從臺灣搬到維爾京群島。根據實際需要，他們擬買一艘雙體船，那樣可以讓女兒有較大的活動空間，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求快，只求安全舒適。于是，服役十年的達摩流浪者Ⅲ號進入了他們的生活。

2006年3月20日，他們再次啟航。由于雙體船不適合逆風行駛，震蕩得厲害，葉麗萍和女兒一連暈了三天，床、沙發全部被海水打濕。一路上，浩哲不斷咒罵著。旅程快結束時，才好了一些，可是，船的右側引擎卻在這時壞了。浩哲鉆進密閉的空間，差點被機油的臭味熏吐。第三天夜里，葉麗萍照例值夜班，看著天邊漸漸泛白，在大海上等待美麗的日出，似乎是件浪漫的事。她正要唱歌，一個浪頭打到船頭，她成了落湯雞。

每次出航，葉麗萍都覺得自己像穴居動物，沒時間洗澡，悅彤的頭發也攪成一團，衣服上散發著嘔吐物的味道。

海上冒險，星空下的擁抱

從斐濟的步槍灣到基里巴斯，1200海里，預計航行12天，但他們卻走了21天。

啟程第1天，大風吹得船體搖搖晃晃，葉麗萍和女兒只能癱在床上。

船頭兩個儲藏室滿是海水，泵被泡壞了。而且，錨鏈也從排水洞掉了下去，如此拖著，他們不知道航行了多久！全家人每天排水一二十次，看著童書泡了水，悅彤急得大哭。就連肉罐頭，也生了銹。

航行到最后13海里時，他們決定用兩個引擎全速前進。逆風又逆流，時速僅兩海里。站在濕冷的駕駛區，浩哲冷得抖個不停。事后，當地朋友告訴他們，他們遇到的是近年來少有的風暴。

茫茫大海之上，應對病痛是最麻煩的事情。即使靠岸，小島上通常也沒有合格的醫生。因此，每艘帆船必備急救箱。一次，在塔希堤島，他們三人全部發高燒，渾身酸痛，臥床不起，悅彤還引發了中耳炎。后來，悅彤痛得實在受不了了，他們只好帶她去專科醫生那里就診、拿藥。一周后，全家人才得以痊愈。

即使進港停泊，他們依然經常暈船。一天夜里，葉麗萍正洗碗，葡萄酒杯掉下來摔碎了。葉麗萍憋了多日的委屈爆發了，她抱頭痛哭。浩哲安慰她：“不就是只酒杯么！”葉麗萍像一頭母獅般咆哮著：“我受夠了這該死的生活！整天搖搖晃晃，連開門透氣都會被浪打倒！”星空下，丈夫擁抱著她，輕撫她的后背，讓她平靜下來。

風平浪靜的日子，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時刻。這時候，葉麗萍和丈夫分別承擔德語、漢語、英語教師的角色，輪流讀大量的故事給女兒聽，還共同發豆芽、畫月亮盈虧、朗誦押韻字母、制作科普玩具……悅彤總能以孩童的眼光看世界，前一秒被海水澆得大哭；后一秒看見海豚在船旁列隊起舞，又會破涕為笑。看到紅尾熱帶鳥、海龜等新動物，她就畫在日記本上，寫上日期。漸漸大一些，她就用英語拼寫，還把感想記錄下來。

離開新加坡當日，悅彤坐在甲板上，背對父母，遙望著陸地，輕輕哼唱自己創作的歌謠：“我的朋友啊，那些美好的日子！我曾以為它們永遠不會結束，但還是結束了。我真希望它們能再回來，而且我也希望像從前那般美好的一天會再次來到。”

歷經磨難，終于抵達幸福

自從上船，浩哲的心情明顯好轉。失眠是導致他長期痛苦的主因。航行中，葉麗萍值夜班時，他也因為擔憂妻子的安危而睡不好。航海生活，大小災難不斷，他每天都想著如何解決問題。但一上岸就會有新風景、新朋友，生活也變得非常充實，每分每秒都不沉悶。

2013年11月，經歷了8年、共2920天的海上生活后，他們在德國辦妥了醫保。浩哲體檢得知，抑郁癥已痊愈。但他最后卻帶回了一張腦部X光片影印紙，一個紅色橢圓形被醫生圈了起來。

葉麗萍無比震驚，各種不好的想法紛至沓來。他們邊談著手術成功的可能性，邊各自上網查資料。

浩哲進了醫院。醫生說，隔日中午可以告知手術結果。晚上，悅彤問媽媽：“爸爸會死掉嗎？”葉麗萍躺在女兒身邊陪她入睡：“應該不會……你別擔心，不管怎樣，媽媽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第二天，悅彤照常上學。葉麗萍東忙西忙整理東西，一直熬到中午。等待的時間異常緩慢，她拿起吸塵器與抹布，繼續打發時間。終于等到浩哲電話，他叫著妻子的名字，用中文緩慢地說：“我很好，是環球記憶讓我有了力量。你不用擔心了。”

突然間，葉麗萍的眼淚落了下來，邊哽咽邊笑：“拿掉那么一大塊東西，你居然還記得中文？”浩哲也笑了：“你別哭啊，我很好，真的很好……”

從結婚一直到現在，浩哲都對妻子說：“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一定是。”葉麗萍為此熱淚盈眶，她知道，丈夫對她做的最有意義的事，便是支持、陪伴她。跟朋友聊天，還沒說幾句，丈夫必定談到她的成就。無論她做什么，他都為妻子驕傲。

葉麗萍和丈夫開玩笑：“難道我是完人，沒有缺點嗎？！ ”浩哲認真地回答：“是的。”

悅彤不但能流利地說中、英、德三國語言，地理、科學知識和閱讀能力也遠超同齡孩子，四年級第一次期末考試成績全是A，五年級英語位列全州第二、全德第36名，而且人緣特好，很多小伙伴愿意圍著她聽她在海上經歷的童話般的歲月。

現在，就讀六年級的悅彤成績更加優異。她想跟好朋友一起，帶幾只貓，一起駕船環游世界。可是，要把這想法付諸行動，需要很多的規劃，而且需要愿意吃苦。之前，悅彤是乘客，感受不到生活的壓力。遭遇危險，父母也盡量輕描淡寫，不讓她受驚嚇。所以對她而言，幾乎所有的回憶都是美好的。等到她將來嘗試后，是否還會把這樣的旅行當作夢想，就很難定論了。

他們希望在悅彤上大學后，還有機會去旅行，或許去看看北極。因為他們去過北極的朋友都說，那里不容錯過。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