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亨國,周愛光(華南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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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政府體育組織的含義、自治形態及我國社會體育組織的轉型
宋亨國,周愛光3
(華南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摘 要:以非政府組織自治權為立論基礎,分析非政府體育組織的含義及自治的基本形態,并在此基礎上探討我國社會體育組織的轉型問題。研究認為“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核心內容,作為社團法人,其價值目標在于穩定體育秩序,逐步推動社會體育公共利益的最大化;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程度決定著體育領域“治理”的范圍和層次,它能夠將不同來源的社會資本納入到治理體系中,通過體育法律關系的有序推動,發揮出切實的支配力和影響力;從“依法治理”視角看,我國一些半官方體育組織正在經歷重大變革,而民間體育組織則獲得新的發展契機。
關 鍵 詞:體育法;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形態;中國
20世紀60年代以來,非政府體育組織的社會、法治和政治功能得到全面拓展,“自治性”日益突顯。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核心,作為一類社會權力,其體現出的是在復雜關系中,非政府體育組織對社會資源的支配力和影響力。在發達國家的民主與法治進程中,通過“權力配給”制度已經構建起以非政府體育組織為主體的體育管理體系。我國的社會體育組織自20世紀90年代介入到體育管理中,經過20多年發展,雖然已經初具規模,在各體育領域中發揮出一定的作用,但整體看仍然存在和行政部門關系模糊、管理效率不高、自治權力缺失等現實問題。本研究以非政府組織自治權為立論基礎,對非政府體育組織含義、自治基本形態以及我國社會體育組織的轉型進行探討。
國內外學者對非政府組織的含義進行深入的研究。美國學者萊斯特·薩拉蒙[1]從7個方面定義非政府組織,被學界廣泛認同,即具有組織性、民間性、非營利性、自治性、自愿性,以及兩條屬性限制:非宗教性(活動不是為吸收新教徒)和非政治性(不卷入推選公職候選人)。日本經濟學家川口清史[2]從發展中國家的現實狀況出發,提出非政府組織是指不以獲取利潤為目的的民間組織,慈善性和利他性是重要指標。該定義突出亞洲國家非政府組織在經濟和社會上救助弱勢群體的重要性。Stephen[3]從非政府組織在國家與社會關系中的特殊地位,將其界定為是與國家處于相對一極的特殊“市民社會”組織。沃夫從組織特征的角度提出非政府組織是指有服務大眾的宗旨,不以營利為目的,組織所得不為任何人牟取私利,組織自身具有合法免稅資格和提供捐助人減免稅的合法地位的組織[4]。
國內學者也從不同角度對我國的非政府組織進行界定,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有以下4類觀點。第1類是從“第三部門”的屬性進行界定。如陳曉春[5]提出非政府組織是指不以獲取利潤為目的,為社會公益或共益服務的獨立機構,是介于政府組織、營利機構之間的組織。第2類是從發揮的社會功能進行界定。如非政府體育組織是指不以盈利為目的,主要開展各種志愿性和公益性活動的非政府社會組織,它有3個屬性:非營利性、志愿性和非政府性[6]。第3類是從組織形式的角度進行界定。如非政府組織是指不以營利為目的且具有正式的組織形式,屬于非政府體系的社會組織,它們具有自治性、志愿性、公益性或互益性,但不一定完全滿足前幾項要求,還需對這些組織進行客觀動態的觀察[7]。第4類是從法律視角進行界定。如非政府組織是指社會中介組織,處于政府與公民或企業之間,起溝通、聯結作用,承擔特定的服務、協調、監督、管理職能的具有相對獨立法律地位的社會組織[8]。
眾多學者在分析非政府組織含義時的視角及切入點雖不相同,但具有幾點共識:一是非政府組織具有法定的獨立身份和地位,其在公共事務的管理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二是非政府組織具有多元屬性,其中非營利性不僅是基本屬性,也是核心目的,是其公益性和服務性社會價值的具體體現;三是非政府組織與政府、企業、社會公眾之間存在互動關系,良性的運作機制能夠充分發揮多方協作、相互補充的功能。這對進一步探討非政府體育組織含義提供有益的參考。但是應該看到,我國的非政府體育組織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存在諸多歷史遺留問題和現實矛盾,因此“自治權”是當前亟待解決的首要問題。體制內的改革涉及現有多方主體利益往往不能徹底進行,只有通過體制外的有序推動,才可能實現“權力資源”的合理配置。自上而下,由外及內的改革舉措能夠撼動部分群體的既得利益,從而在體制上確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權力主體地位,這是根本所在。
鑒于以上分析,本研究將非政府體育組織界定為:不以營利為目的,具有明確社會自治權力指向,享有體育權利和履行體育義務,能夠負擔體育責任的社團法人。該定義突出我國非政府體育組織只能依法實現發展:一是非政府體育組織具有獨立的法律資格。一方面,在法律上具有相對獨立的地位,能夠依法自由決定管理行為;另一方面,享有自身的利益訴求,并能夠通過合法途徑予以滿足,如法人權益和財產利益,自我組織、自我管理和自我發展的權利等。二是權力(權利)能力、法律行為能力、責任能力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主進行各類活動的先決條件。自治權指向不僅是一種社會、法律認可的資格,而且也是現實中非政府體育組織能夠具有的權力內容和范圍。同時,我國法制建設相對薄弱的現實環境下,可以積極考察因社會、行業公益和公意,自下而上形成的“賦予權”。權利、義務是法律關系的核心內容,非政府體育組織的管理必須要以明確的體育權利、體育義務為準繩和依據,否則,法律關系無法順利實現。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核心,離開這一要素,其權利義務也就無法得到真正體現。以法律關系為延伸而出現的責任負擔,是監管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行為的重要手段,同時也是考察其資質的主要依據。任何不具有責任能力的社會組織,無法獲得進一步的發展空間。三是通過有效的制度實現與體育行政部門的有機聯結。社團法人既體現出非政府體育組織的合法性和相對獨立性,同時也反映出和政府之間具有極強關系,二者逐漸剝離,依據法律進行分工、管理,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基本目標之一。
非政府組織自治與權力制衡思想以及社會結構功能學說緊密聯系。孟德斯鳩[9]在《論法的精神》一書中提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被谶@一邏輯前提,他主張用法律和民主制度的途徑約束權力,即通過“權力制衡”限制權力的消極作用,發揮其最大積極效用。非政府體育組織逐漸成為政府和體育市場之外的重要力量,發展也遵循著體育社會權力制衡以及社會結構功能分化的基本邏輯,即逐漸建構起動態的“自治權體系”。社會結構功能主義代表人物尼克拉斯·盧曼認為:“社會進化是當前社會發展的重要表象,所謂社會進化就是互動系統、組織系統和全社會系統相互變得日益分化的過程。它包含著3種類型的內部分化,一是形形色色的互動系統成倍地增加并且變得樣樣不同;二是組織系統在數量方面的增加;三是在不同活動方面逐漸專門化?!保?0]在他看來,社會進化過程中,借助于良好的系統環境和平等的社會交往,遵循有限可能性原則,可以將不同的社會領域進行針對性分割、分層和功能分化,其中功能分化是最新產物。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興起既是體育社會活動專門化發展,也是體育文化獨特社會功能和價值作用的結果,它對優化體育秩序、降低管理成本、實現體育公共利益的最大化具有突出的作用。“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決定性因素,也是考量其自治程度的核心依據。具體而言:
1)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以體育文化為載體,本質是社會主導價值觀和群體意志的綜合,具有自主性、合法性以及社會正當性基礎。
一方面,體育文化的精神特質是公平,也是體育法理念的核心價值?,F代體育利用全球化網絡形成具有高顯示度的向心力和文化滲透力,它不僅深刻影響和塑造著社會的生活方式和主導價值觀,而且能夠轉化為強大的生產力。這種文化話語權和表達權的確立可以直接賦予非政府體育組織的文化權力主體地位。另一方面,非政府體育組織承載著社會成員公意的權力意志和主張,具有獨立性和系統性,以成員讓渡為主要形式呈現。非政府體育組織將成員所具有的權利以組織的形式匯總——集合行使,能夠形成共識性的意志和訴求,從而在戰略層面形成強大的影響力的社會權力。馬斯泰羅內[11]認為:“作為社會團體,協會要求得到的是自身的自治,并且力圖建成這樣一種政治共同體?!蔽覈鴮W者也提出:“社會權力的主體和載體是社會主體,主要是政府組織以外的公民和各種社會組織,或稱非政府組織,他們是社會權力的核心力量?!保?2]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來自于成員的公共訴求,通過建立“共同體”形成一種可以“對抗”的社會力量,從而實現不同的利益目的。在這一導向下,成員自愿讓渡權利,賦予非政府體育組織一定權力,當其進一步被法律、國家、社會認可后,就固化為組織自身的自治權,發揮出切實的決策力和影響力。
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遵循制度性原則。哈耶克[13]指出:“在自由的社會中,每個人都擁有一個明確區別于公共領域的確獲承認的私域,而且在此一私域中,個人不能被政府或他人差來差去,而只能被期望服從那些平等適用于所有人的規則?!薄捌降纫巹t”是民主社會中保護個體“私域”的重要法律手段,展現的是對“個體自由”的宣揚。同樣,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依賴于國家法律賦予的“制度建構權”,這是確立其權威性、合法性和強制性的基礎,它所體現出的是“依法自治”原則。同時,國家體育體制對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具有導向作用。比如英國始終致力非政府體育組織管理體系建設,已經形成了政府部門、體育理事會、單項體育協會的多層次管理體系。其中非政府體育組織主要有英國奧委會、國家體育理事機構、不列顛大學體育聯合會、青年體育基金會以及體育與娛樂中央委員會等。英國對體育的管理是由政府設立(或授權)體育部門(或協會),管理本區域的公共體育事務,利用十分有限的公共資源建設體育場館、發展體育教育、資助體育協會、舉辦體育賽事、促進國際體育交流。政府和體育行政部門不插手日常管理,各類非政府體育組織自主按照章程和相關法律進行業務管理和處理糾紛。這種國家宏觀調控、政府授權、多方主體依法管理的體育體制使英國的非政府體育組織表現出極強的活力。英國非政府體育組織覆蓋面廣,組織機構精干得力,職責分工非常明確,其依靠大量的志愿者實施各項工作。休閑領域約有200個全國性非營利組織,地方性組織就更多,這些組織的活動涵蓋休閑領域的各個方面[14]。在“共治”框架下,依托完善的體育法制,非政府體育組織能夠形成鮮明的自治特征,呈現出“獨立自主”的價值向度。反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發展就會滯后,自治缺失。
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職責是推動體育文化發展,實現體育公共利益最大化,體現出其自治的社會責任屬性。哈耶克[15]將公共利益理解為“普遍利益”(a general interest),是一種與人類愿望和利益相一致的具有建設性的社會公共秩序?!白杂缮鐣墓餐@蚬怖娴母拍?,決不可定義為所要達至的已知的特定結果的總和,而只能定義為一種抽象的秩序。作為一個整體,它不指向任何特定的具體目標,而是僅僅提供最佳渠道,使無論哪個成員都可以將自己的知識用于自己的目的?!蔽覈鴮W者江平[16]也提出:“社會公共利益是一種既涉及個人利益又不專屬于任何個人的社會整體利益,具體表現為和平、穩定的社會秩序和純樸善良的社會風俗習慣。”據此看,公共利益就是能夠滿足人們利益的一種良性社會公共秩序。非政府體育組織作為體育公共秩序的推動者和管理者,必須要采取多種途徑實現社會的普遍體育利益。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社會正當性的核心在于“踐行社會責任”,這是貫穿于整個發展進程的一條主線,如果社會責任缺失,就會引發社會信任危機,危害正常的體育秩序。因此,要建立獨立的監督機制以及司法介入機制。比如,英國法院一般對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裁決行使司法審查管轄權時會非常謹慎,會充分考慮其自主裁量權以及程序的正義和公平。但如果“體育組織的裁決違反了自然正義原則,或可能引發其它嚴重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或對貿易構成了限制或者使當事人的生計或職業生命處于危險的時候,法院也會及時插手干預體育問題”[17]。
2)“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核心內容。
“社會成員信任關系”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的主要來源。“由于一個地區具有共同的歷史淵源和獨特的文化環境,人們容易相互熟知并成為一個關系密切的社區,組成緊密的公民參與網絡。這一網絡通過各種方式對破壞人們信任關系的人或行為進行懲罰而得到加強。這種公民精神及公民參與所體現的就是社會資本。如果認識到社會資本是重要的,那么它的重心不應該放在增加個人的機會上,而必須把注意力放在社群發展上,為各種社會組織的存在留下空間”[18]。由此看來,社會信任程度的差異深刻影響民主制度的建立和功效。民主的健康發展要求公民履行公共職責;公共制度的健康發展取決于(至少部分地)公民廣泛參與私人志愿團體;由公民參與所建立的網絡關系(社會資本)創造了信任與合作,并通過推動協調和行動來提高社會效率[19]。以“信任關系”為紐帶,非政府體育組織能夠將成員擁有的社會資源,如文化表達、話語權以及社會威望等納入到組織體系中,通過內部機制的有機聯結,形成組織的社會資本。成員將社會資源讓渡給組織,會快速形成整個組織內部以及業務管理領域認可的權力內容。比如,英格蘭足球協會的主要權力直接來源于成員合意讓渡,主要包括機構設置權、任命和罷免權、決議權、股份占有權、對外交流權、處罰權等[20]。
社會資本的制度性建構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的主體內容。為獲得廣泛的社會資本,非政府體育組織必須將多方主體納入到“共治”框架下,建立高效的組織機構,合理進行人力資源配置。這就構成了非政府體育組織人事權和外事權的基礎。當然,非政府體育組織的社會資本并不是靜止的,而是立足于一定階段的生產關系,通過自主獲取“財”、“物”的方式呈現出來。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資本權力是一項整體權力,需要觀念、組織條件、專業團隊的支撐,以“財權”為主要內容。比如“滿足社會的體育需要”是德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核心目標。為此,各類非政府體育組織獨立運營,通過對人力資源、財力資源、基礎設施(自主設施、公共設施)、文化資源(發展戰略、價值觀、體育項目)等有機整合,逐步提升自治能力。美國在體育各領域已經形成非政府體育組織、政府、社會公眾間既積極互動又相互制約的權力體系。良好的法律環境、政府的全面放權以及公眾的大力支持,為非營利體育組織的持續發展提供了保障。美國學界普遍認為公共管理有效性的提高,必須要建立完善的法律體系,增強政府公共管理決策力,有序擴大社會力量,整合政府、市場、社會三方力量解決公共管理中的問題。美國主要從優惠政策、政府監督管理、行業評估管理三方面保障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良性運行。全面自治權的獲得使美國的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性”特征突出,能夠自主行使籌資、非營利經營、財務預算與支配等權力。美國非營利組織一般均成立了顧問委員會,積極與政府進行溝通交流,最大限度爭取資源和政策支持,幫助組織更好地處理包括政府在內的公共關系[21]。
3)“民主協商和行動交往”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行使的具體路徑。
良好的法制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前提。比如,英國和足球密切相關的國家立法有10多部,涵蓋運動競賽、足球場地安全、公共秩序、足球觀眾、球迷騷亂、足球犯罪等各領域。直接為足球運動的發展提供法律保障。比如,《體育場地安全法案》(Safety of Sports Grounds Act,1975)、《體育比賽法案》(1982年頒布,1992年修訂)、《公共秩序法案》(Public Order Act,1986年頒布,1996年修改)、《運動競賽法案》(Sporting Events Act,1985),《體育場所安全和消防安全法案》(Fire Safety and Safety Places Sport Act,1987)、《足球觀眾法案》(Football Spectators Act,1989年頒布,2000年修訂形成《足球騷亂法》)、《足球犯罪法案》(Football Offences Act,1991年)等。完善的國家體育法律體系對各類主體的責權利進行了明確規定,成為足球治理的權威性法律依據和行為準則。
在談到行動交往時,哈貝馬斯[22]提出:“通過以交往為導向的行動總體特征的分析方法來保證理性觀念。自然,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把交往合理性的概念運用到社會關系和相互影響的體制中。”在他看來理性觀念、決策必須要運用到現實的制度性聯結中才能發揮出現實作用。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只有通過制度和機制將觀念、決策施加給關系主體才具有現實意義。比如,英足協承擔英格蘭足球的所有監管職責,協會成立完全由會員單位代表選舉產生,通過共同制定協會章程選拔協會領導;建立產權剝離制度,職業聯賽的市場運作交由英超聯盟公司運作,英足協負責國家隊以及足總杯賽事的組織和市場開發。英足協通過建立“股份制”進行利益分配,分成99個普通股和一個特別權利股。普通股只能發行或轉讓給英超聯盟成員的俱樂部,特別股則由英國足協持有。其股東包括英超聯盟公司、足球職業聯盟、郡級協會、會員俱樂部以及副會長與理事等,足協作為一個獨立的股東不分享公司的紅利和利潤。英超聯盟公司作為英格蘭超級聯賽的管理者,與英格蘭足協的關系不是對立的,對應各部門間總體保持著溝通協調關系。英足協對英超聯盟公司最大的約束力,就是制定相關規章制度以及具有一些重大事項的否決權。分權管理機制的確立,不僅解決了英足協和職業俱樂部的矛盾,而且使職業足球實現了相對的公平、公正[23]。
4)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權”不可分割、轉借或限制,否則就會造成體育管理力量弱化,甚至引發整個體育系統的無序。
非政府組織自治權具有公權性質,但不能完全等同于國家公權力,它只是國家或法律認可和賦予的一種具有限制性的自主管理權。馬托·贊帕尼認為:“社會組織的興起是由于自保,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和平,產生國家,這是一個完全自我滿足的能夠保衛自我的政治組織。在國家之中存在著作為最高意志和權力的主張,這種主權既不能被分割也不能受限制。所有限制都包含著分割,而主權的分割將只會帶來國家的混亂。”[24]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權”依賴于多種力量的共同作用。組織制度、規范建設是實現非政府體育組織社會影響力和決定力的基本手段,而外部力量有序推動是重要保障。只有內外部形成合力,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才會逐步深入。如果外部力量缺失或限制、干預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的行使,就會影響自治進程,嚴重時會造成體育秩序紊亂。因此,國家、政府必須要給予非政府體育組織充分的“自由”,提供各類保障。
綜上所述,非政府組織自治權將自治的宏觀設計和微觀治理有機結合起來,將獨立自主作為自治的基礎,突出“權力”這一核心要素,同時以“法治”作為重要途徑,明確法律關系、責任等一系列問題。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主要包括人事權、財權、業務管理權、外事權、調解和處罰權。每一類非政府組織的自治權雖然不具有社會普遍意義,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制約國家公權力,同時對成員具有突出的“法定性”。這為探討我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提供思路:一是獨立自主的權力主體地位是承載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基礎。二是明確的自治權性質、構成和制度性建構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主體性內容,離開了有效的“自治權體系”,便失去支柱。三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權的行使依賴于體育法律關系的良性運行,即法律規范能夠對各類體育法律關系進行及時和有效的調整。
自治權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核心內容,我國當前的深化改革以“社會體育組織享有獨立的自治關系及自治權”作為核心內容。從現實狀態看,我國的社會體育組織主要包括3種類型:一是官方社會體育組織,如中華全國體育總會、中國奧委會等。此類組織雖然在章程中規定為“非營利性體育組織”,但已經是實際“體育行政機構”,掌握著廣泛的行政職權,目前不具備自治的基礎和條件。二是半官方社會體育組織,如行業體育協會、中華全國體育基金會等。此類組織具有行政管理、行業自律管理雙重屬性,是我國重點改革的一類體育組織。三是民間體育組織,如群眾體育社團、體育志愿者協會等。此類組織是真正的非政府體育組織,但面臨發展的諸多矛盾,目前處于“優化升級”的改革階段。本研究重點對后兩者的轉型進行分析。
半官方體育組織的形成有一定歷史背景,主要是隨著政府職能轉變,由體育行政部門委托授權下,承擔部分行業管理職能的同業協會組織,如各運動項目協會、中國企業體育協會、中國體育科學學會、中華全國體育基金會等。主要特征表現為:一是接受體育行政機關直接控制和管理,組織領導架構一致;二是體現為行政職能管理與行業自律管理相結合;三是管理行為的法律性質多樣性,既有法律法規授權的行政管理行為,上級的行政委托管理行為,也有協會內部協調與服務行為。半官方體育組織是我國社會轉型時期的產物,它們作為政府和行政部門的延伸,獲得一定的體育行政職權,履行一些原本應該由后者擔負的職能。由于多種因素的制約,我國的這些體育組織在發展中始終和體育行政部門關系模糊,不具備行業公認的法定身份,“依法(依規)治理能力”嚴重不足。從長遠看,逐步擺脫其發展始終限制于體制內的局面,最大限度融入社會、市場和體育行業的發展中,同時以體育法制建設明確責權利是關鍵路徑。中國足球協會是此類組織的代表,在我國社會經濟的改革中已經具備自治的理論基礎和現實條件。2014年12月,國家體育總局根據國務院常務會議精神以及《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頒布《關于推進體育賽事審批制度改革的若干意》、《以運動項目管理中心和單項體育協會改革為突破口,深化體育管理體制改革的方案》。明確提出“加大中國足球協會作為單項體育協會綜合體制改革試點的力度”。新時期改革的主要內容和目標:創新體制機制,簡政放權,推動職業足球改革;“頂層設計、統籌考慮、試點先行、分類推進、分步實施”深化中國足協目前的管理體制;打破行業壁壘,培育多元主體,廣泛調動社會力量積極參與;拓展足球文化內涵,營造全社會參與的氛圍等。同年,中國足協也出臺“2015賽季聯賽分離方案”,提出中超公司將負責原本由執行局管理的中超聯賽、中超預備隊聯賽和中超精英梯隊聯賽的競賽組織、場地安排、賽程編排、俱樂部管理等事項,執行局則負責上述賽事的監管、注冊和準入。職能的明確和針對性的管理邁出了“管辦分離”的實質性一步。2015年3月,國務院正式頒布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國辦發[2015]11號)。進一步明確提出中國足協自治的總體改革思路。其中對足球協會的定位和職能、調整組建中國足球協會、優化領導機構、健全內部管理機制、健全協會管理體系、以黨管政的管理體制和架構、成立中國足球發展基金會、建立足球改革發展部際聯席會議制度等進行細化要求。8月,出臺《中國足球協會調整改革方案》,進一步明確中國足協和國家體育總局脫鉤,依法獨立運行,在內部機構設置、工作計劃制定、財務和薪酬管理、人事管理、國際專業交流等方面擁有自主權。這些全國性的體育法規是足球協會自治權力的重要來源,奠定其自治的基礎。
而民間體育組織雖然數量龐大,但大部分面臨生存和發展困境。此類組織主要包括3種情況:第1種情況是依法成立,經過主管部門注冊審批的體育組織。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具有事業單位性質的各級社會體育管理中心、中國關心下一代健康體育基金會、大學生體育協會、中國老年人體育協會、各類體育促進會等。第2種情況是因行業發展或需要而成立的一些自治性社會組織,如群眾體育社團、體育志愿者協會、體育商會等。這些組織具有正式機構、規章制度,能夠在限定的地域內開展體育活動,但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或無法到主管部門注冊登記。第3種情況是因愛好、情感等為紐帶建立的一些草根體育組織。此類組織結構松散,一般靠約定俗成開展活動,具有臨時性。目前,此類體育組織的生存和發展面臨諸多問題,尚不能發揮實質的管理功能。一方面,“歸口登記”、“雙重負責”和“分級管理”是我國社會體育組織管理的基本模式。“分級”和“歸口”延續計劃經濟條件下“條塊分割”的行政管理,“雙重負責”屬于典型的控制性管理。這種管理體制既給社會體育組織的成立條件、程序、資格準入等極大限制,而且給體育行政部門增加負擔,無法進行有效的業務指導和監督;另一方面,此類組織存在自身發展的制約因素,如公信力不高、資金短缺、人才匱乏、自身發展能力不強等。這些使得我國大部分民間體育組織不具備法定身份,組織架構松散、功能不健全、社會影響力不夠,不能夠依法開展相關活動。2012年起,我國開啟社會組織的深化改革。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正確處理政府和社會關系,加快實施政社分開,推進社會組織明確權責、依法自治、發揮作用。適合由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和解決的事項,交由社會組織承擔。支持和發展志愿服務組織。限期實現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真正脫鉤,重點培養和優先發展行業協會商會類、科技類、公益慈善類、城鄉社區服務類社會組織,成立時直接依法申請登記。廣州市率先全面實施社會組織直接登記,不斷深化登記管理改革,初步構建了統一登記、各司其職、協調配合、分級負責、依法監管的社會組織管理體制。其中《廣州市社會組織管理辦法》從2015年1月1日起實施。該文件的焦點主要有:放開激活社會組織可直接登記;“去壟斷化”、“一業多會”將成常態;“去行政化”公務員不得在社會組織兼職;培育支持政府編制向社會組織購買服務目錄。全面放開、明確主體、重點扶持、責任落實是此次全國范圍內改革的基本原則,其中還權于民、還權于社會是重點。戰略性的改革將使此類體育組織獲得新的發展契機,其支配力和影響力也將逐步顯現。
半官方體育組織和民間體育組織雖然是我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主要類型,但其“自治權”缺失,“自治能力”亟待提升?!皣抑卫怼崩砟钕拢吧鐣α俊币呀涀鳛橹匾墓芾碇黧w,這為建立“我國的非政府體育組織體系”奠定了政策基礎。但同時也應該看到,作為動態發展過程,我國的社會體育組織依然面臨發展困境和矛盾,尚不能發揮“依法治體”的現實作用,亟需對一些重大的理論和實踐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自治權”的獲取是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基礎?!绑w育文化”確立非政府體育組織的獨立自主地位,并賦予其具有極大影響力的“話語權”,它將推動“社會體育公共利益最大化”作為核心的價值標準和依據。而對“社會資本的制度性建構”逐步固化和拓展了非政府體育組織的“自治權體系”。二者相輔相成,有機聯結,使非政府體育組織具備“自我型構”的基礎和能力。在“依法治理”的背景下,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依賴于良好的體育法律關系,這是不可或缺的“法治手段”。我國的非政府體育組織體系尚未建立,積極推動不同類型社會體育組織的轉型及優化發展是當前的重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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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aning and autonomic form of non-governmental sports organizations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sports organizations in China
SONG Heng-guo,ZHOU Ai-guang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China)
Abstract:By basing their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n the right of autonomy of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the authors analyzed the meaning of non-governmental sports organizations and their basic form of autonomy, and on such a basis, probed into the issue of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sports organizations in China, and put forward the following opinions: “the right of autonomy” is the core content of non-governmental sports organizations; as corporate legal bodies, their value objectives are to stabilize sports orders, and to gradually boost the maximization of social sports public interests; the degree of autonomy of non-governmental sports organizations determines the scope and level of governance of the sports field, it can bring social capital of different sources into the governance system, exert practical dominating power and influence power via the orderly driving of sports legal relationshi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overnance according to the law”, in China, some semi-official sports organizations are going through major changes, while folk sports organizations are getting new opportunities for development.
Key words:sports law;non-government sports organization;autonomic form;China
作者簡介:宋亨國(1974-),男,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體育法學。E-mail:tiyuxuey@126.com 通訊作者:周愛光教授。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非政府體育組織自治的法學研究”(13CTY018)。
收稿日期:2015-09-05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6)03-001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