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編歷史壯劇《馮子材》

●劉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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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歷史壯劇《馮子材》

●劉桂成

時間清末。中法戰爭時期。

地點廣西欽州鎮南關。

人物

馮子材男，68歲，客家人，曾任廣西提督，后為“廣西關外軍務幫辦”，前敵統帥。

青鳳女，36歲，壯族，鳳凰寨首領。

九命貓男，67歲，壯族，多年跟隨馮子材打仗的老兵，屢創不死，人稱“九命貓”。

靈兒女，16歲，馮子材孫女。

馮老太女，70歲，馮子材夫人。

馮相華男，40歲，馮子材長子，靈兒的父親。

靈兒媽女，39歲，馮相華妻，靈兒的母親。

張之洞男，48歲，清朝兩廣總督，河北人。

蘇元春男，45歲，清朝廣西提督，廣西蒙山人。

潘鼎新男，57歲，清朝廣西巡撫，安徽廬江人。

尼格里男，40歲，法國侵越將領。

馮子材兒孫、兒媳、壯族男女群眾、清軍將領士兵、法軍士卒。

序

［合唱：（清·黃遵憲《馮將軍歌》）：

長墻一戰敵膽懾，

龍州拓地賊氣竭。

閃閃龍旗天上翻，

道咸以來無此捷。

第一場　探　關

［幕啟。

［廣西鎮南關。被法軍炮擊過后，關門殘破。一旁，廢墟上插著一塊法軍書寫的木牌（中法兩種字體）：“中國廣西南大門不復存在矣”。

［關門內，流民們扶老攜幼，哭泣呼號，驚恐不安，祭奠亡靈……

［鳳凰寨首領青鳳，一身戎裝上。身后，緊隨兩名貼身女侍。

青鳳（環顧）大山神啊，這是為什么啊！

（唱）這是什么世道？

突然地崩山搖。

昨天山歌云中飛，

今日哀聲哭壯夭。

流民迤邐多老少，

鎮南關前草木焦。

紅毛無端逞強暴，

平地掀起血滔滔。（見一老嫗跌地，忙上前扶起）

（關切地）阿婆，你怎么樣了，快起來。

老嫗（凄楚地）死了，一家人都被紅毛鬼炸死了！我還活什么啰！

青鳳阿婆，我們不能死，我們可要活下去！

（唱）不怕他，洋槍炮，

壯人也有追魂刀！

以牙還牙，以暴還暴，

這斷頭債要他命千條！

（高聲地）鄉親們，大家都莫哭了。

老者唉，我們的親人都死了，你就讓我們哭吧。（哭泣）嗚……

［老者哭聲，引來一片嚎啕……

青鳳我們壯家人歡樂唱出來，仇恨記在心！大家擦干眼淚，跟我走！

眾人跟你走？去哪里啊？

青鳳報仇！

老嫗哎，妹崽呀，紅毛鬼是地獄跑出來的魔鬼。報仇？除非你是鳳凰寨的青鳳？！

侍女阿婆，你講對了，她就是我們鳳凰寨的青鳳首領。

老嫗啊？你真是青鳳？

青鳳阿婆，我就是青鳳！

老嫗鄉親們啊，青鳳首領來了。

［眾人圍在青鳳周圍。

老嫗青鳳首領啊，請你率領我們報仇吧！

眾人報仇！

［眾人起身，走向青鳳。

青鳳（激昂地）好！（對侍女）傳我號令，集合寨中勇士，跟我殺出關去！

眾鄉親是！

［眾人摩拳擦掌……

［內呼喊：且慢……

［馮子材放腔：烽煙滾滾鎮南關……

［馮相華騎馬上。

［白發白髯戴一只黑眼罩的老軍頭“九命貓”，拉馬引年屆七十的馮子材上。

馮子材（唱）馬蹄疾邊聲遠輕騎飛躍十萬山。

諒山文淵招舊部，

截擊法使阻和簽。

告老退隱心難隱，

難隱壯心為國懸。

顧不得山遙路遠，

白發臨風到關前。

九命貓（勒馬）老提督，鎮南關到。

馮子材好！（下馬）相華，眼前眾位鄉民，個個群情激憤，你去問來，所為何情？

馮相華是，阿爸。（走向青鳳等）各位鄉親，何事激憤？

青鳳（打量馮）朗朗乾坤，紅毛鬼炮轟關隘，傷我人命。

馮子材可恨！夷狄狼子野心，覬覦我國土，炮毀我國門，無端挑事，傷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青鳳那好！跟我們一起殺出關去，報仇雪恨！走！

［眾人欲走。

馮子材（攔住）慢來！

青鳳攔路下令，你是何人？

九命貓前任提督，馮老軍門！

青鳳馮子材？（不禁手按刀鞘）

九命貓你是何人？

侍女甲鳳凰寨首領青鳳！

［九命貓聞言，急忙閃一旁。

馮子材哦，原來是女中豪杰，鳳凰寨青鳳首領。

青鳳老頭子，你既然是個將軍，敢不敢隨我上陣！

馮子材情況不明，怎能草率前行？再說，這是打仗，應該朝廷用兵。

青鳳哈哈哈……朝廷用兵？你來看！（指向法軍書寫木牌）

馮相華（念）中國廣西南大門不復存在矣……

馮子材啊？！可恨！

（唱）賊勢滔滔起兇焰，

屈辱插上鎮南關。

半世戍邊百戰捷，

爾敢欺我老林泉。

匣中寶劍嘯，

老馬嘶長天，

有心殺洋鬼，

烈士已暮年，暮年烈士可擎天！

［馮子材拔刀將木牌劈斷，眾人喝彩……

青鳳好氣概！要是軍隊首領都有如此豪氣，哪個還敢殺人毀關？

馮相華是啊，阿爸，巡撫潘鼎新不戰而退……

馮子材（揮手止住）不可妄言。

青鳳我聽講紅毛鬼已經派出信使，要與安南和談。

馮相華對！信使已被我們截獲，和談成了空談。

青鳳（大吼）難道殺人者還有資格講條件？

馮子材茲事體大，還需靜觀其變。

青鳳觀什么變？（拔刀）跟我殺敵，血債血還！

馮子材（攔住）站住！

青鳳你是何意，為什么一再阻攔？

馮子材兩軍對壘，炮火連天。逞一時之快，必多兇險。

青鳳你老了，站一邊！我們的事，不用你管！走！

馮子材（再攔）不能去！

青鳳（惱怒）啰啰嗦嗦，令人心煩。來人！兩勇士有！

青鳳給我拿下！

兩勇士是！

［兩勇士欲上前擒拿……

［馮相華把刀護住父親。

九命貓（挺身擋在馮身前）誰敢！

青鳳拿下！

九命貓有我九命貓在，誰敢動？試試看？！

青鳳（意外）九命貓？（走近細看）還真是你？

九命貓青鳳侄女，別來無恙？

青鳳哼！九命貓，你好大的膽！

馮相華貓神叔，你們認得？

馮子材老貓兄弟，怎么回事？

九命貓唉。那時我年輕氣盛，與青鳳的阿爸比武爭奪貓神之位。誰知拳腳之下，傷了人命。我羞愧難當，才投軍跟了你。這一走，幾十年再也沒有回寨門。

青鳳找你幾十年，終于來現身。拿下了！

［眾人吶喊，上前。

［馮相華把刀護住九命貓。

馮相華有我馮相華，誰敢動貓神！

馮子材（對兒子）放肆。青鳳首領，有事好商量，何必傷情面？

青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拔刀）

馮子材（忍住火氣）你敢……

九命貓老提督，我的債，應該我還。

馮子材你我是兄弟，豈能見你身處險境，袖手不管啊？！

九命貓多謝老哥子。此債不還，我一生難安哪！（對青鳳）走，我跟你回山！

青鳳好！算你有膽！（對馮子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頭子，我們的賬，以后再算！

（對眾人）回寨！（下）

［眾人跟下。

［二勇士押九命貓下。

馮相華阿爸，貓神叔不會有事吧？

馮子材吉兇難料啊。

［靈兒內喊急上：阿爺……

靈兒（氣喘吁吁）阿爺，阿爸。

馮相華靈兒，你怎么來啦？

馮子材這百十里山路，你一個小妹崽……

靈兒阿爺大事不好了！

馮相華什么事？慢慢講。

靈兒巡撫潘鼎新潘大人派兵丁來家，他講要拘押阿爺！

馮相華拘押阿爺？所為何事？

靈兒他講阿爺截擊法使，縱容刁民，越俎代庖，擾亂政事！

馮相華（驚）啊？

馮子材嘿嘿，告老林泉心難隱，難隱壯心惹麻煩。

［收光。

［潘鼎新光啟。

潘鼎新麻煩？確實麻煩哪。

（唱）兵禍起邊關，

不戰求自安。

老頭管閑事，

你要不麻煩，我就會有大麻煩！

馮子材啊馮子材，你一個告老還鄉、年屆七十的老頭子，還跑到鎮南關多管閑事，現在好啰，朝廷下了圣諭，兩廣總督張之洞張大人親自前來督辦。老提督啊，莫怪我把你參，不參你，我潘鼎新擔當不起啊！

［內呼：傳廣西巡撫潘鼎新！

潘鼎新（整冠、正色）巡撫潘鼎新晉見。

第二場 受命

［光啟。

［廣西提督府。

［張之洞、蘇元春分主次而坐。

潘鼎新廣西巡撫潘鼎新拜見兩廣總督張大人。（施禮后，對蘇拱手）蘇大人，有禮了。

張之洞潘大人，可知本督來意？

潘鼎新大人一為鎮南關，二為馮子材！

張之洞哦，知道了？

潘鼎新總督大人，法夷擾我邊疆，固然可恨，屬下正設法與之周旋。可馮子材既然已經告老還鄉，他就不該……

蘇元春莫講了，潘大人。總督大人就是為馮子材的事奉旨前來。

張之洞馮子材現在何處？

潘鼎新人在鎮南關。等他一回到家，馬上拘拿！

［馮子材內白：馮子材來也！

［馮子材上。

馮子材（唱）半世疆場久馳騁，

太息燕然百戰身。

將軍報國有萬死，

何計生前身后名！

（進府，見潘）潘大人。

潘鼎新哦，老軍門，我正說派人去……請你，你自己……

馮子材我自己倒送上門來。對嗎？

潘鼎新你……

張之洞馮老將軍，別來無恙啊？

馮子材（見張之洞）哎呀，香帥也到了？嘿嘿，你們帥、士、相，聚一堂，看來要審我這個老兵王啊。

張之洞嗨，老將軍講哪里話來？

馮子材怎么？不知道啊？我可聽說有人已經把我這個老兵告上朝廷哪。是嗎？潘大人。

潘鼎新不錯！是我將你參上了朝廷。

馮子材敢問為了什么？

潘鼎新你身為廣西前任提督，也算做過封疆大吏。這邊關一言一行一槍一炮，無不關乎朝廷邦交。你！私劫信使，縱容蠻民，刺激洋人，挑起事端！

張之洞喲，這個罪名不小呢。

馮子材哎喲，香帥呀，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唱）私截信使罪非小，

縱容蠻民犯律條。

潘鼎新（唱）刺激洋人動槍炮，

挑起事端毀邦交。

馮子材（唱）條條都是滔天罪，

看起來，這顆老頭該挨刀！

張之洞（唱）誰叫你，不服老？

既隱林泉自逍遙。

蘇元春（唱）老了引火自身燒。

潘鼎新（唱）不甘寂寞代我庖。

馮子材（唱）人老壯心從未老，

豈容國土一旦拋！

潘鼎新（唱）安南藩屬國。

馮子材（唱）自古歸我朝。

潘鼎新（唱）洋人既求和。

馮子材（唱）其心已昭昭。

潘鼎新（唱）彈丸之地。

馮子材（唱）金甌一角。

潘鼎新（唱）關外兵燹。

馮子材（唱）一步之遙。

潘鼎新（唱）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張之洞哦，老提督，這事您怎么看？

馮子材（唱）蟻穴潰堤千里潮！

蘇元春張大帥問的是眼前的事。

馮子材我講的就是眼前。

（唱）越法簽約事非小，

養癰為患難自保。

退一步，敵焰高，

退避三舍浪滔滔。

自開國門迎強盜，

那時候引狼入室悔之不及，

千古罪名定難逃。

張之洞好啊！誰說將軍老？一身膽氣豪。

蘇元春聞言生血性，欲拔腰間刀！

［張之洞、蘇元春放聲朗笑：哈哈……

張之洞潘大人，你以為呢？

潘鼎新他這是危言聳聽！

張之洞何以見得？

潘鼎新老話講得好，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張之洞要是跑不了呢？

潘鼎新那就媾和。

馮子材荒唐！媾和是什么？割地賠款！你們忘了？就在先帝道咸兩朝，先與英夷媾和，割去香港三島，再與沙俄議和，失去百余萬土地。那么多我大清朝的子民，全都變姓異種、亡國亡家啊！這樣敲骨吸髓的疼痛難道就忘了嗎？還能讓這樣的慘劇在廣西上演嗎？

張之洞國家積弱，當思萬全之策。

馮子材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潘鼎新你也是欽州勛名大戶，就不顧及身家性命和一世英名嗎？

馮子材國之不存，家將焉附？命之不保，名具何義？

潘鼎新匹夫之勇！

馮子材亡國之論！

潘鼎新你！

馮子材我！

馮子材哼！

潘鼎新

潘鼎新莫忘了，你的事朝廷還沒有定斷！

馮子材圣上就是要我的人頭，我的心還是熱的！

蘇元春好了，好了。二位，總督大人奉旨辦差。

潘鼎新總督大人，馮子材之事圣上可有旨意？

張之洞有，有啊。哈哈哈……

馮子材香帥，是殺是剮，痛痛快快。你笑什么？

張之洞眾位大人哪。

（唱）從未聽這么解氣皇家喻，

總算是吐出一口百年憋屈、滿腹污穢窩囊氣。

誰人講炎黃子孫人猥瑣，

從來是龍頭不抬民受屈。

這一次傳旨欽州走，

強民風，勵剛氣，同仇敵愾驅法夷。

但愿得旗開得勝振國威，

陸戰彌補海戰失。

一戰開得百年利，

龍旗高揚顯圣儀。

潘鼎新硬是要開戰哪？

蘇元春當戰則戰！

潘鼎新（指馮）那他……

張之洞（捧旨宣讀）圣旨下：法夷強占安南，炮轟鎮南關。廣西巡撫潘鼎新不戰而退，畏敵怯戰，辱我國威，就地免職！

潘鼎新（驚惶、顫抖）啊？

張之洞嚇壞啦？還有下一句。（讀）允其戴罪立功。

潘鼎新（松了口氣）謝萬歲……

張之洞老提督馮子材即補“廣西關外軍務幫辦”，出任前敵統帥。

馮子材（意外，身形一震）……

張之洞現任廣西提督蘇元春敕命輔佐馮子材督辦軍務，共同御敵。

蘇元春

馮子材謝萬歲！

潘鼎新

張之洞（見馮子材跪地未動）老提督，老提督。

馮子材（回過神來）哦，香帥。

張之洞（扶起）老提督啊，這可是圣朝輸不起的一戰哪！

馮子材江山社稷，我老馮以身家性命相許！

張之洞好。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不放心）可有良策？

馮子材八個字：官民同心，聚殲法軍！

張之洞官民同心？（大悟）哦，你講的是壯鄉山民？

馮子材對呀。壯人剽悍，有如生番。攀藤附葛，人如飛燕。我老馮親自前去，勸服他們的首領，便多一分勝算。

張之洞你莫忘了，你曾經打過他們。

馮子材為了這輸不起的一戰，老馮我就冒冒險。嗯？

張、馮（會心大笑）哈哈哈……

潘鼎新二位元帥放聲大笑？

蘇元春心中必有破敵之策！

張之洞有啊！呈上來。（接過侍衛手中卷軸）西宮太后老佛爺親筆御書“壽”字一副，賜于馮老軍門。

馮子材（感動地）盛寵難戴，誠惶誠恐啊。

張之洞（命侍衛）將“壽”幛掛起！

潘鼎新恭喜馮老元帥又添新榮。

馮子材嘿嘿，潘大人，管閑事也有好處的哦。

潘鼎新（尷尬地）呃……

張之洞來啊，大家共同謝恩啊！

［在徐徐展開的“壽”字卷軸下，眾俯伏于地。

［收光。

第三場　闖　寨

［壯鄉鳳凰寨。

［光啟。

［山寨演武場，九命貓被縛于一根碩大的木柱前。青鳳端坐于高背大椅上。

［在號角與人的吆喝聲中，巫師領著一班精壯男子，正在舉行祭祀儀式……

眾人（合唱）虎毒不傷林外獸，

山蜂專蜇掏窩猴。

青鳳（唱）山神喲，睜了眼睛，

眾人（合唱）睜開喲眼睛……

青鳳（唱）看清楚了我的仇人。

眾人（合唱）仇人仇人他是仇人……

青鳳（唱）天上飛過的鳥兒喲，啰

它是親人的靈魂。

阿爸啊……

幾十年耿耿在心，

幾十年尋找仇人；

幾十年夢里殺他千百遍；

這一天終于來臨！

眾人（合唱）神靈開了眼睛，

仇人他是仇人……

巫師（壯語）神靈明示，時辰已到！

［劊子手舉刀高呼：殺（壯語）！

青鳳慢！九命貓，斷頭之時，可有話講？

九命貓欠你一條命，總算要還清。唉，可惜啊可惜。

青鳳可惜什么？

九命貓紅毛鬼子入侵，九命貓不能再殺敵人啊！

青鳳哼！你死后，我幫你多殺幾個！

九命貓好！動手吧！

［青鳳舉手，劊子手揚起鋼刀。

［內喊：青鳳首領……

［一武士急上。

武士甲稟告首領，有人闖寨！

青鳳何人如此大膽？

武士甲來人自稱馮子材！

九命貓啊？他怎么來了？

青鳳帶了多少人馬？

武士甲只身一人！

青鳳哼哼！也太不把我鳳凰寨看在眼里。擺陣！

眾武士是！

［眾武士刀槍林立……

［馮子材內放腔：為大計我把山寨闖……

［馮子材上。

馮子材（見陣勢）嘿嘿，陣勢不小啊。

（唱）層層疊疊樹刀槍。

九命貓（高聲地）老哥子，你來干什么？

馮子材我來看你九命貓還有沒有命哪！

（唱）老貓兄弟綁柱上，

高臺上端坐女鳳凰。

［馮子材于陣中穿行。

眾武士嘚

（揚威）！

馮子材呀……

（唱）男兒個個似熊羆，

女子人人英氣揚。

吶喊如雷聲威壯，

進退隱約見法章。

［與眾武士幾分幾合……

眾武士啰啰（吆喝）嗚……

馮子材（唱）今日先把兄弟救，

再盟青鳳抗列強。

為家國我把面子放，

屈身施禮叫姑娘。

青鳳（唱）山有虎喲是我養，

水藏龍喲食豺狼。

馮子材（唱）猛虎不食自家人喲，

惡龍不把朋友傷。

青鳳哼！（突然扔出飛砣）

［“啪、啪”，炸聲在馮子材身前響起。

馮子材（不禁撤步）飛砣！

青鳳你也知道飛砣？

馮子材當然知道。把藥粉放于硬殼之內，用力甩出，驟然爆炸，雖不能傷人，卻可讓對手片刻驚愕。哎呀，你用此物，不是待客之道啊。

青鳳待客之道？你是自家人嗎？

馮子材喝的欽江水，吃的竹筒飯，走過青藤路，翻過十萬山。這不就是自家人？

青鳳自家人？（突然說壯語）山高路險，憑啥過關？

馮子材（壯語回答）人熟一張臉，山高一身膽。

青鳳哼！你不怕有膽闖寨，無命下山？

馮子材嘿嘿，既來之則安之，客隨主便。

［青鳳揮手，眾武士撤去。

青鳳老頭子你闖我山寨，所為何事？

馮子材講情，結盟！

青鳳冤有頭債有主，講的什么情？你是官家，我是山民，結的什么盟？

馮子材人死不能復生，講的生死情；為了大好河山，結的保家盟！

青鳳怎么講？

馮子材青鳳首領，當年九命貓失手傷你阿爸，也是無心之過。

青鳳有心無心，殺人償命！莫忘了，你我也曾結怨！

九命貓老提督，莫講了。你趕快走！

青鳳走？進寨容易出寨難！

九命貓這事因我而起，與他毫不相干！

馮子材九命貓啊，你跟隨我南征北戰，九條命已經丟了八條了。

青鳳八條命九條命，我青鳳只要他一條命！

（舉手示意）

馮子材慢！

青鳳今日我權當你是客，勸你莫要再管！

馮子材不管，不管。我就跟老兄弟講幾句話，也算心安哪。

青鳳哼！（示意放開九命貓）

馮子材九命貓啊。

九命貓哎，老提督。

馮子材還叫老提督呢？

九命貓哎，老哥子，有什么話，您講。

馮子材幾十年，你為了贖罪，孓然一身，浪跡天涯。我多少次問你：兄弟，你沒有家嗎？

九命貓人哪，哪能沒有家啊！

馮子材可是從來都沒見你回過家，你的家很遠嗎？

九命貓不遠，腳下就是我的家。這里有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歡樂啊。可是，我貪圖虛榮傷了人命，我不配做壯家的貓神，沒有臉見他們哪……

馮子材是啊，一個人有家難回，一輩子就這樣遠遠的望著，望著……

［幕后唱：嘞喂……

望家鄉，

家鄉家鄉云悠悠咧，

青山在喲水長流。

九命貓（唱）多少次夢里回到家，

醒來時心如殘秋。

馮子材（唱）一輩子他鄉奔走。

九命貓（唱）一輩子心懷愧疚。

馮子材（唱）一輩子難回故鄉。

九命貓（唱）一輩子都在心頭。

馮子材（唱）你把青山久久望。

九命貓（唱）望著望著白了頭。

曾經少年一失手，

悔恨覆水再難收。

今日終得回故鄉，

一刀了卻恩和仇。（主動回到木柱前）

馮子材九命貓啊，要是當年失手的不是你，又當如何啊？

青鳳（有些觸動）……

馮子材都說壯鄉人心里裝得下一座山，可怎么就容不下你一個人哪？

青鳳（震動）這個……

（唱）一席話讓人思量，

百感交集九回腸。

壯家能容十萬山，

為何難容發蒼蒼。

我欲殺他心不忍，

放他我心里堵得慌。

此一刻，失計量，

該殺該放兩彷徨……

馮子材青鳳姑娘……

（唱）你看他真心悔過非裝樣，

何況已是滿頭霜。

壯家首領大氣量，

且將他留與老馮上戰場。

多殺幾個紅毛鬼，

報得國家保家鄉。

青鳳這……

馮子材（唱）到那時，他未死我未亡，

親自送他回壯鄉。

一刀兩斷還了賬，

金雞嶺不過再添一層涼。

青鳳可我這仇，不報了嗎？他可是我的仇人哪。

馮子材不！你的仇人不是他，是紅毛鬼子！

青鳳紅毛鬼子？！

馮子材你忘了嗎？鎮南關前，事出無端，法夷可恨，血跡斑斑哪！

青鳳當日關前，我率眾報仇，你為什么一再阻攔？

馮子材洋夷火器兇猛，單憑你一寨之眾，無疑有去無還。

青鳳算你有理。

馮子材如今仇人屯兵關前，我們如不同心，還將過去糾纏，到時候，亡國破家，還有什么可言哪？！

青鳳同心？哼哼，你馮老頭子也曾率軍打過壯山！

馮子材過去那是兄弟相爭。

青鳳如今呢？

馮子材聯手對敵。

青鳳你要我們怎么打？

馮子材正面交戰，還得朝廷之兵。你們壯家熟悉地形，組織勇士，襲擾法軍。

青鳳哦，以我之長，擊敵之短，讓紅毛鬼一刻也不得安寧！

馮子材對！這就是打虎親兄弟……

青鳳上陣父子兵！

馮子材哎呀，青鳳首領胸襟廣闊，真乃女中丈夫，老夫佩服。

青鳳（豪爽地）哈哈……

馮子材（商量口氣）放人？放人，快放人！

［武士們見首領默許，放開九命貓……

青鳳且慢！

馮子材吔？我們不是已經講好，為國為家，結盟放人嗎？

青鳳就憑你一句話？

馮子材一句如九鼎！

青鳳口說無憑！

馮子材你要怎樣？

青鳳向我壯家磕頭謝罪！

馮子材啊？

九命貓（高聲地）老提督，三軍之帥，不可下跪！

青鳳虛情假意，還談什么結盟放人？

九命貓老哥子，九命貓寧愿死也不讓你跪啊！

馮子材（唱）銀須飄飄老軍門，

屈身為國不丟人。

為了這同仇敵愾戮力心，

一膝跪地懇陳情。（毅然跪下）

［眾人大驚。

馮子材（拱手）大山神靈，壯鄉父老，我馮子材生在廣西長在廣西，也算是壯山子弟。從前諸多冒犯，懇請鑒諒。如今洋夷陳兵邊境，大有入侵之勢。今與壯家結盟，共御外侮。殺洋鬼，保家園！

青鳳（激動地）老將軍！老提督！（奔向馮，扶住）

九命貓

青鳳（扶起馮）老將軍，你講得對，我的仇人不是他，是洋鬼子！

眾人殺洋鬼，保家園！

青鳳（壯語）上酒！（與馮子材、九命貓共同舉杯）

［合唱：虎毒不食林外獸，

山蜂專蜇掏窩猴。

山神顯靈睜開眼，

看清朋友與仇人。

第四場　點　兵

［靈兒光啟。

［靈兒一身戎裝，佩劍上。

靈兒（唱）寶劍腰間系，

壯錦繡戰衣。

誰說女兒弱，

也敢斬法夷！

家傳武藝十八般，

晨練刀槍晚練戟。

纖指懶拈繡花針，

一心要學木蘭辭。

［“咚咚咚……”戰鼓響起。

（著急地）哎呀，來不及了。

（唱）戰鼓咚咚響，

萃營人馬齊。

我想上戰場，

阿爺阿婆不容許。（著急，決定）

橫下一心就要去，

演武場上去辯理。

（高聲地）哎……擂鼓的大叔，等一等，靈兒我來了！（下）

［光啟。

［馮府演（兵）場。器械架上插滿刀槍劍戟。

［合唱：虎帳談兵兵鋒盛，

柳營試馬馬嘶鳴。

正是三月破虜日，

沙場鋒鏑看萃營。

［合唱中，馮家子弟、兒媳、兵丁，魚貫而出……

馮相華馮家萃營聽了：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凡我馮家子孫，不分男女，個個都要挺身而戰！

眾人遵命！

馮相華老提督重任元帥，不日出征破敵。大家還記得萃營軍規嗎？

眾人不逃！不叛！不降！

馮相華好……

［內喊：等一等……

［馮相華夫妻對視。

馮夫妻靈兒？

［靈兒上。

靈兒阿爸，（親昵的摟抱母親）阿媽。

靈兒媽呃，莫問我，這件事阿媽可做不了主。

靈兒（再對馮相華）阿爸。

馮相華靈兒，你是想跟阿爸阿媽一起上戰場吧？

靈兒（歡喜地）哎呀，還是我的阿爸阿媽最曉得靈兒的心思了。

馮相華（調笑地）曉得！不過，你還是不能去。

靈兒哪個講我不能去呀？（手指一圈）是你咩？二伯、三伯、四伯、五伯？

［馮家子弟人人搖頭擺手。

靈兒那是哪個講不給去呀？哪個在背后東扯西扯胡言亂語？今天不講清楚，就不行！

［內白：呃，是我講了，不準去！

［靈兒一聽，不禁嚇一跳，調皮的吐吐舌頭。

［老夫人拄拐上。

眾人（見禮）阿媽、阿婆、老夫人。

老夫人（明知故問）是哪個講我老太婆東扯西扯胡言亂語啊？

靈兒（忙撒嬌）哎呀，阿婆……（撲入懷中，討好地）阿婆，您怎么出來啦？這三月天的風好大的，您老人家咳嗽都還沒有好，要是再受風寒，靈兒我真的是心痛死了。

老夫人你個機靈鬼，你以為阿婆不曉得？你不想跟著去打仗嗎。

靈兒既然你老人家都知道，那就讓靈兒去吧。阿婆，我的好阿婆。

馮相華阿媽，靈兒自幼習武，不輸后生哥。

靈兒媽阿媽，靈兒想去你就讓她去吧。

老夫人去？這可是打仗啊。

眾兒媳沒有事！戰場之上，還有我們哪。

眾兒郎對，有我們兄弟在，可保靈兒安！

［靈兒偷偷向叔叔嫂嫂舉起拇指。

老夫人可是，靈兒她還是個娃崽啊！

（唱）兩軍交戰鎮南關，

以命相搏豈等閑。

何況她年小力薄女兒身，

我怎能讓她去犯險？

靈兒哪個講我小，我都十六了。

老夫人啰啰喲，十六，本事大了？

靈兒阿婆，靈兒的本事啊，大得很呢！

（唱）靈兒從小有志愿，

武藝學了十八般。

老夫人喲，都學了什么？

靈兒有阿爸的刀，阿媽的箭，阿叔阿嬸們教的鞭锏瓜錘，拐子流星，對了，還有貓神阿爺的夜行刀，地躺拳呢！

（唱）一身武藝一身膽，

就等殺敵這一天。

老夫人（唱）可喜她年小心氣過天，

我馮家再添巾幗男。

畢竟戰場非兒戲，

不由我思之再三。

（擺手）相華，你們先下去，我要好好想想。

馮相華阿媽……

［見老夫人揮手，示意眾人下。

［靈兒心有不甘，欲上前，被阿媽止住，氣嘟嘟的下去。

老夫人唉……國家有難，馮家有人。老頭子，幾十年了，每次都是我替你整備萃營，守好后院。這一次啊，我說什么也不能讓我那寶貝靈兒跟你去，她才多大啊？那可是炮火連天的鎮南關哪……

（唱）一逢疆場起狼煙，

馮家子弟跨征鞍。

陣陣殺得敵喪膽，

回回喋血裹衣還。

你只知領軍去打仗，

可知我擔驚受怕多少年。

我怕老天不開眼，

我怕風把噩耗傳。

我怕忠烈無完骨，

我怕捷報聲處飛紙錢。

皇恩浩蕩何所用？

不如山民去畬田。

靈兒如花多爛漫，

黃花少女未成年。

倘若戰場生急變，

悔死痛死也枉然。

想到此時下決斷，

也算是為馮家留得血脈傳！

［靈兒拉馮相華上，靈兒媽隨上。

靈兒阿爸，你再去給阿婆講一講嘛。

馮相華好了。（對母親）阿媽。

老夫人相華，靈兒，你們來得正好，我有話講。

靈兒阿婆，你同意啦？

老夫人同意啦。和阿婆一起守好這個家，等你阿爺阿爸他們回來。

靈兒啊？這算什么？全家出征，為什么不準我去？

老夫人打仗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女妹崽，出什么征哪？

靈兒女妹崽怎么了？女妹崽就不能保家衛國了嗎？

老夫人好了，莫講了。相華，女兒是你的，你怎么講？

馮相華阿媽。

（唱）我家不生女，

幾輩添丁男。

命里注定為家國，

忠良骨血一脈傳。

老夫人你怎么也這樣想啊？

靈兒阿婆呀——

（唱）莫將靈兒我小看，

巾幗氣概勝兒男。

梁紅玉擊鼓退金兵，

女扮男裝花木蘭。

瓦夫人八千俍兵掃倭寇，

冼夫人三平叛亂定嶺南。

就是阿婆年輕時，

也是豪氣沖云天。

老夫人吔，我的靈兒長大了，認得拿阿婆當年的事來堵我的嘴。

馮相華阿媽，靈兒想殺敵報國，也算是承續馮家風骨。

老夫人你跟你阿爸一樣！自命不凡，憂國憂民。

馮相華沒有國哪有家？阿爸不是經常講：國難之際，凡我馮家，不分男女，皆得挺身而戰！

靈兒對！阿爺還講了……

老夫人莫講了。再講下去，阿婆這點好心，真被你當作驢肝肺了。

靈兒這么講，您同意了？

老夫人唉！

靈兒（見阿婆默認，高興）阿婆，你真好。

老夫人（摟住孫女）國家有難，馮家有人哪。

馮相華阿媽，阿爸有令，馮家萃營即刻開拔。

老夫人（突然抖擻）好啊！

馮相華（躬身）請欽賜一品誥命夫人點兵！

老夫人（已覺老邁）相華，阿媽老了。從今往后，這整備萃營之事，就交于你了！

馮相華遵命！（朗聲地）擂鼓點兵！

［“咚咚咚……”鼓聲中，馮家子弟昂揚上。

馮相華萃營何在？

眾人（齊聲）嚯！

馮相華馬軍？

眾人（齊聲）有！

馮相華步軍？

眾人（齊聲）有！

馮相華弓箭手？

眾人（齊聲）有！

馮相華萃營聽了！關外軍務幫辦、前敵元帥老提督有令：大戰在即，馮家萃營即刻開赴鎮南關！

眾人（齊聲）得令！

［合唱：虎帳談兵兵鋒盛，

柳營試馬馬嘶鳴。

正是三月破虜日，

沙場鋒鏑看萃營。

［合唱中，收光。

第五場　出　征

［鎮南關。

［光啟。

［鎮南關一片寂靜，只見旌旗迎風招展。

［馮子材內放腔：山遙路遠恨馬慢……

［幕后傳來勒馬嘶叫聲。

［馮子材著戎裝，快步登上高坡。

馮子材（唱）心急飛步登山巔。

九命貓（邊喊邊上）老提督，老元帥，等等我……

馮子材（指著九命貓）嘿嘿，老弟呀……（突然不小心一個踉蹌趔趄）呵呵……

（唱）寶刀未老人先老，

方知今天非少年。

九命貓老？即使要老，也得等這一仗打勝了再講！

馮子材講得好！

（唱）一場大戰箭在弦，

要老也得等明天。

臨危受命統三軍，

重振圣威鎮南關。

九命貓老提督，（指點）你看……

［馮子材眺望。

馮子材山巒蔥翠，鶯飛草綠。大好河山啊……

（唱）可嘆我大清積弱國運敗，

內憂外患山河殘。

誰能祭出擎天手，一轉頹勢挽狂瀾。

九命貓老哥子，就是你呀。

馮子材我么……瓦罐井上破，將軍死陣前。

馮子材哈哈……

九命貓

九命貓（喊關）喂……軍務幫辦、前敵元帥馮將軍到了！

［鼓聲雷動。

［蘇元春、馮相華、陸行剛、王效忠以及馮家兵丁齊齊排列。

眾人（齊聲）見過前敵元帥。

蘇元春馮帥，這是我兩員虎將，陸行剛，王效忠。

馮子材哦，久聞大名，今日有幸同壕浴血。

陸行剛愿為大人效力！

王效忠

馮相華阿爸，馮家萃營馬步兵丁三千人已經就位。

蘇元春請馮帥號令！

馮子材好！蘇提督。你看，關門東側的小青山和西側的長藤嶺，很像是一把巨茅的兩面鋒刃。

蘇元春是啊，如雁之雙翼啊。

馮子材月前，我要你們在兩翼的山嶺上，筑兩道長墻，可曾完工？

蘇元春按時竣工！

馮子材長墻前的塹壕，馮家萃營可曾挖好？

馮相華已經挖好！

馮子材眾將聽令：提督府左右兩營放于小青山。

陸行剛標下領命！

馮子材前后兩營放于長藤嶺。

王效忠標下領命！

馮子材馮家萃營守住長墻正面。

眾人得令！

馮子材相華啊，你要給我死守長墻，絕不可后退半步啊！

馮相華是！

馮子材你們記住，洋槍洋炮及遠，我軍兵器及近。

馮相華不到十丈不開炮，不到五尺不舉刀！

馮子材分頭布防，準備迎戰。

九命貓慢！（突然大吼一聲沖上）忘了我“九命貓”嗎？（單腿跪于馮子材腳下）老提督，我跟你幾十年，打了多少仗啊。頭蓋骨打開過，腸子打出來過，一個眼珠子掉出來我把它撿起來吃了！九命貓有九條命啊，哪個也打不死我！怎么？今天你就嫌我老了？我沒有用了嗎？

馮子材（攙扶九命貓，激動地）不要講了，我的貓神，我們倆一起投軍，一起還鄉。此番惡戰，老哥子我，是怕……破了你“九命貓”打不死的神話啊……

九命貓哈哈……（大喊）死在家門口，那是我的福氣。老哥子！我若死了，就化為一塊磚頭，與鎮南關一起永遠守在這里！

馮子材好啊，不愧是我馮子材的兄弟！

（唱）將軍生來性豪爽，

生生死死放一旁。

叫人來……

［內應有！

馮子材（唱）把爺的鐵皮棺抬上，

不破法虜……

（唱）我與陣地一起亡！

（朗聲地）抬上了！

［內應是！

［幾位馮家子弟，在雄壯號子歌聲中，抬著鐵皮棺材上。

眾人（感動）老將軍……

九命貓（不禁贊嘆）真英雄啊……（扯開嗓子唱起壯歌）

（唱）上山打虎喲有刀槍，

下河摸魚喲有漁網。

將軍上陣喲殺仇人，

仇人腦殼喲用鐵皮柜柜裝。

馮子材將士們！法夷的洋槍洋炮不可怕，可怕的是聞聲喪膽，前潰后崩。常言道，一人投命，足懼萬夫。今天，我老馮抬棺上陣，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與鎮南關共存亡！爾等年庚尚富，有惜命養家者，及早離開！這一戰，可是我大清輸不起的一戰。

眾人（齊聲）人在陣地在，

人死骨不歪！

馮子材（感動地，深深揖拜）多謝了。

［眾人震驚，跪地。

眾人老將軍。

［青鳳侍女內高呼急上：老將軍……

侍女老將軍，出事了！

馮子材（驚）什么事？

侍女連日擾敵，進展順利，首領決定，率眾出擊。誰知……

九命貓哎呀，快說！

侍女紅毛鬼故意示弱，首領他們被圍困了！

眾人（驚）啊？

馮子材相華，你趕快帶人……

九命貓慢！相華不熟路徑，還得我去。

馮子材你去？

九命貓我是當地人，山川于心。（見馮點頭，對侍女）我們走！

馮子材九命貓。（九命貓回首）不可戀戰，救人要緊。

九命貓知道了。（與侍女欲走）

馮子材（禁不住地）老兄弟……

九命貓啰啰（看著馮）哎呀，我的老哥子，莫嗦嗦的了。

馮子材你可要給我活著回來。

九命貓放心，我是九命貓，哪個也打不死我。走了。（與侍女下）

［一聲呼嘯，一發炮彈在不遠處爆炸……

馮子材這一仗，終于開戰了。（話音在山谷回蕩）

［收光。

第六場　馳　援

［啟光。

［安南叢林深處。

［鳳凰寨男女聚在一起。

［青鳳為傷員包扎，看著眼前鄉親，不禁長嘆。

青鳳（唱）連番得手失謹慎，

叢林受困壯家人。

幾次沖擊陷絕境，

生死關頭悔恨生。

怪我輕敵太冒進，

怪我不信老將軍。

我今一死不要緊，

連累族人一起赴死怎堪情。

勇士甲首領不用自責，都怪紅毛鬼太狡詐了。

青鳳鄉親們，我……

勇士乙上山打獵，不怕豺狼！

勇士甲我們愿意和首領一起死！

眾人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青鳳鄉親們……

（唱）雖然是絕境，

絕處要求生。

青鳳引開正面敵，

掩護大家出叢林。

［此言一出，壯家男女嘩然……

勇士甲不行！要留也該是我們。

眾女你是首領，不能冒險！

眾男女我留下！我留下……

青鳳好了！我還是不是你們的首領？（見眾人靜下）既然我是首領，就該聽我號令！誰敢不從，寨規不饒人！

眾人首領……

青鳳（對侍女）你、你、你、你，隨我留下。（揮手對眾）大家聽了：抖擻精神，沿著小路，殺出叢林！

眾人是！

［眾逶迤而下。

［侍女甲急上。

侍女甲稟報首領，紅毛鬼上來了！

青鳳好！（悄聲布陣）

［眾侍女吹起木葉，此起彼伏，引開法軍。

［戴儺面的侍女們將法軍散兵神秘誅殺。

［法軍重新集結欲沿小路追殺。

［青鳳出現，扔出飛砣，突然炸響，嚇了法軍一跳。把法軍吸引向自己。

法軍哈哈，（法語）美女。（嬉笑著上前）

［青鳳趁機使出壯家兵器，智斗法軍。

［一番交手，青鳳最終不敵，受傷暈厥。法軍圍上。

［此刻，一聲吶喊，九命貓手執一對短刀，突然出現，他刀砍腿踢，瘋魔般不停歇的攻擊，殺退法卒。

九命貓（喚醒青鳳）青鳳，青鳳……青鳳！

青鳳（驚喜）貓神！是你！

九命貓青鳳，你怎么樣了？

青鳳我沒有事。

九命貓那好，我們快走！

青鳳好！

［突然，出現一個法軍官，舉槍欲射。

［九命貓發現，奮力躍起，擋住青鳳。一聲槍響，九命貓中彈，身形一震。

［九命貓將短刀擲去，法軍官手槍飛出。

［九命貓一聲怒吼，像獵豹一樣撲向法軍官，緊緊掐住法軍官的咽喉。法軍官抽劍劍刺入九命貓腹中。

［青鳳沖上刺殺法軍官。

青鳳（回身扶住九命貓）貓神！

九命貓我欠你的債，終于還清了。

青鳳那天鳳凰寨里，你已經是我的貓神叔了……

九命貓多謝……青鳳，你快走！

青鳳不，我扶你一起走！

九命貓我走不動了，（捂住腹中劍）你要活著出去！

青鳳不……

九命貓（厲聲地）你想讓我白死嗎？鳳凰寨的鄉親們等著你回去！（推青鳳）快走！

青鳳貓神叔……

九命貓（用力推開青鳳）走走……走……！（青鳳掩泣下）

［九命貓倒地。

［馮相華帶萃營兵丁上。

馮相華（發現）貓神叔！（對兵丁）四下警戒。（兵丁散開）貓神叔……（扶起九命貓）

九命貓相華，你怎么來了？

馮相華阿爸不放心，命我趕來接應。可我，還是來晚了。

九命貓不晚。我那老哥子好嗎？

［馮子材上。

馮子材貓神……

馮相華阿爸，貓神叔他……

馮子材貓神……

九命貓老哥子，看來這一次我回不去了。

［馮相華隱去。

馮子材不，我們可是講好了。你不能丟下老哥子我啊……

九命貓老哥子，以前打仗，總覺得心里憋屈。今天殺洋鬼子，我痛快啊！（突然起身，拔出腹中劍）我是壯家貓神！

［壯歌沖天而起：山神啊，敞開你的胸膛，你的兒子啊，要回壯鄉……

［血光中，九命貓朗聲大笑，屹立不倒。

馮子材（悲痛呼喊）九命貓，我的老兄弟啊……

（唱）你九死一生命不斷，

身似殘藕唯絲連，

九條命八條已經為國獻，

剩下一條延暮年。

說好打完這一仗，

晚年相伴十萬山。

死后結穴魂相歡，

為什么不等到這一天。

（沉痛地）相華，把你貓神叔抬回鎮南關

……

［收光。

［尼格里光啟。

尼格里（法語）豈有此理！游擊隊跑了，鎮南關還在中國人手里。我命令：全線攻擊！集中所有大炮，為了法蘭西，轟平鎮南關！

［炮彈的呼嘯聲，爆炸聲，以及密集的槍聲，頓時響徹……

第七場　血　戰

［光啟。

［鎮南關長墻前，硝煙彌漫。

［馮家萃營男女，幾乎人人帶傷。靈兒媽默默的為馮相華纏裹著受傷的手臂。

［靈兒從人群中站起，悲傷的看著眼前這殘酷的戰場。

靈兒（唱）硝煙遮蔽了太陽，

鮮血染紅了戰場。

本是三月春光好，

春光瞬息變血光。

馮相華（唱）一場血戰戰未盡，

馮家子弟多傷亡。

守土不讓一寸地，

尸成壁壘護長墻。

［“講得好！”馮子材應聲上。

眾人馮帥！

馮子材祖宗留下的土地，一寸一分也絕不能讓！

馮相華阿爸，相榮阿弟和保家、保國他們都……

靈兒（哭出聲來）……

馮子材莫哭……我都親眼看見了。（對馮相華）記住，等戰事結束，把他們的名字都鐫刻在這長墻上，讓他們永遠鎮守在我們中國的南大門。

馮相華是！

［靈兒突然發現一株戰地開放的野花。

靈兒咦，花！（跑過去，護住）咦，花？怎么這里還會有花？

馮相華嗨，這是打仗，還管什么花啊草的？

靈兒我喜歡，絕不能讓洋鬼子的大炮把它給毀了。（輕輕拔起）等打完仗，再種在那長墻邊，好陪伴殉國的阿叔阿伯們。

［靈兒捧花下，靈兒媽陪下。

［“馮帥……”蘇元春、青鳳、王效忠滿身血污上。

蘇元春馮帥，我的戰將陸行剛已經殉國！洋鬼子大炮太猛，我看不如撤至憑祥。

青鳳憑祥？那里地形過于開闊……

蘇元春正可以拉長戰線，分散敵人炮火。

馮子材有此長墻不能堅守，憑祥一片開闊，何以相持？仗打到現在，洋鬼子已經是強弩之末，等下必作最后一搏。大家聽著：堅守長墻，等待時機，號箭一響，傾巢而出，聚殲敵人！

蘇元春好！王效忠聽令，速速帶領人馬斷敵后路。

王效忠遵命！（下）

［一聲呼嘯，炮彈的爆炸聲四起……

馮相華洋鬼子上來了！

馮子材這是最后的時刻，刀來，不到五尺不舉刀。

馮相華（觀察）十尺……八尺……六尺……五尺。

馮子材（揮刀）將士們，給我殺……

［軍士們個個亮刀……

［蘇元春、青鳳等也加入這以命相搏的戰隊……

馮子材（唱）髙春風獵獵動旌，

將士糾糾護國門。

人人舍身不惜死，

一斬敵首快人心。

眾將士（唱）國是我的國，

我命是國命。

土是祖宗土，

血肉連著筋。

馮子材（唱）胸中血沸沸，

刀光寒森森。

灑我一腔血，

換我山河清。

［合唱中，像一組組古銅色邊關雕塑，列陣拼殺……

蘇元春不好，洋鬼子要跑！

馮子材全力追殺！

［號箭聲響起。眾人吶喊著，奮力追殺，氣勢如虹。

［收光。

［張之洞與潘鼎新定點光啟。

張之洞（手執電報高喊）老將軍，老將軍，朝廷電報。

［馮子材提刀迎上。

張之洞老將軍，朝廷電文。

馮子材（止步）念！

［張之洞將電報遞與潘鼎新。

潘鼎新（雙手端正捧著電報，讀）邊關大捷，朕心甚慰。窮寇勿追，見好收兵。

［馮子材眄目一掃二人，接過電報，將電報揉成一團。

張之洞（見狀）老將軍，你……

馮子材（近乎自語）縱虎歸山，必成大患。

張之洞上有電文，如之奈何？

潘鼎新是啊。老將軍，這電報可相當于圣旨啊。

馮子材（厲聲地）除惡務盡，血債血還！（將電報扔于地，揮刀）老夫我追敵去也！（沖下）

潘鼎新（看著張之洞）這？

張之洞（彎腰撿起電報，喊）老將軍……（回頭對潘）聽著，老將軍眼花看不清，耳聾聽不見。

潘鼎新（會意）哦，我們晚來了一步，沒趕上老將軍。

張之洞（點頭）嗯……

張、潘（手舉電報）馮將軍，電報……朝廷電報

……（追下）

第八場　祭　墻

［光啟。

［潰敗的法國官兵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

尼格里（身受重傷，法語）瘋了，中國人瘋了！

……列隊！（命令）

快撤！撤出鎮南關！撤回安南！

［“殺啊……”吶喊聲傳來。

［法軍一邊逃跑，一邊回身開槍，下。

［蘇元春率清軍將士追殺過場。

蘇元春乘勝追擊！殺出鎮南關，直搗安南！直搗諒山！（沖下）

［萃營旗手將大纛插上山巔，中彈陣亡。

［靈兒持劍追法軍散兵上，砍倒法卒，沖上高坡護旗。

［靈兒被砍倒在地的法卒開槍擊中。

［馮子材提刀趕到，劈死法卒。

馮子材（回首）靈兒！……

靈兒（難以挪動身軀）阿爺……我們的旗沒有倒！

馮子材……我的好靈兒！（抱住靈兒）

靈兒靈兒沒有給阿爺丟臉吧……

馮子材靈兒，你是我們馮家最勇敢的人哪……（哽咽）

靈兒阿爺，我會死嗎？

馮子材不會。阿爺不讓你死，你也不能死啊。（老淚縱橫）

靈兒阿爺，……靈兒從沒見過……你……流眼淚……

［她吃力地想抬起手臂為阿爺擦淚……

馮子材（大慟）靈兒，我的乖孫女兒——

靈兒我看見阿叔還有阿伯們了……阿爺，給……給靈兒戴朵花……

馮子材好，好，戴花，戴花……（四處找花）

靈兒（伸手掐下身邊石縫里的小花插在鬢角，微笑）阿爺……你……好笨啊……（死去）

馮子材（撕心裂肺）靈兒、靈兒，我的靈兒哪……

（唱）剎那似覺山崩裂，

眼前無云天地黑。

萃旗染我靈兒血，

乖乖靈兒倒血泊。

滾滾老淚如雨瀉，

聲聲悲呼心痛徹。

仰頭我把蒼天問，

何以對我太情絕。

你要我兒子我還有，

你要我將軍我再補缺。

你不該呀……

不該奪走我的小靈兒，

她少女爛漫正無邪。

一朵花兒含苞謝，

生生拋下我這老阿爺。

黃泉無店宿孤女，

怎留你一十六歲小芳客。

（合唱）山風冽，春三月，

春三月，心滴血，

年年春月吊亡者，

一天殘霞紅如血。

［合唱中，刻滿名字的長墻出現。光與景的變化，似乎時空轉至戰后，抑或是多年后。

［馮子材面對長墻，百感交集，緩緩念出鐫刻其上的名字。

馮子材九命貓，馮相榮，馮保國，馮保疆，陸行剛，王德榜，勒猛，儂奈，李長壽，靈兒……啊，這一個一個的名字啊……

（唱）字字浸透英雄血，

風骨猶存骨如鐵。

人人慷慨生與死，

個個堪稱國士節。

生為壯士守國土，

死為鬼雄鎮妖邪。

（合唱）長墻雄烈烈，

青磚把名勒。

恨不同赴死，

與君名相列。

［馮子材登高遠望……

（唱）遠望見十萬大山連四海，

我的心依然和你緊緊貼。

我輩如斯寄來者，

來日也敢補天裂！

［張之洞、蘇元春、馮相華上，衛士端酒隨上。

馮相華阿爸，該祭奠了……

［馮子材與張之洞、蘇元春、馮相華一起端起酒杯。

張之洞萃營三千子，兩千為國殉。年年一杯酒，慰我壯士魂。

［四人舉杯加額，將酒灑向墻根……

馮子材孩子們，看到嗎，中間那塊沒有刻上名字的磚，就是留給我自己的牌位。我老了，很快就會走到你們中間來了……

［一束金色的光芒烘托出素發素服的老將軍堅毅、略帶傷感的面容和高傲堅挺的身軀。

［英靈們緩緩聚集在老將軍身后，猶如一座豐碑。

（合唱）（清·黃遵憲《馮將軍歌》）：

長墻一戰敵膽懾，

龍州拓地賊氣竭。

閃閃龍旗天上翻，

道咸以來無此捷。

［劇終。

編者按：

為了打造“美麗南方·廣西”文化品牌，廣西的藝術家們進一步學習領會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精心構思，認真創作，以生產優秀作品為中心任務，創作了一批反映廣西山美、水美、人美、風情美和建設成就美的優秀文藝作品。唐正柱的《春暖花開三月三》《心儀廣西》《天下三江美》《山歌一唱妹就來》等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音樂作品。本期特開辟“美麗南方·心儀廣西”專欄，選登唐正柱作詞的部分歌曲，以饗讀者。

作者簡介

唐正柱，苗族，作家、評論家。1980年就讀于中山大學中文系。1987年獲中山大學文學碩士學位。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化廳黨組成員、副廳長，廣西文聯副主席。

編劇、作詞的大型實景侗族風情演出《坐妹》和作詞的童話音樂劇《魔豆》獲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頒發的第七屆文藝創作銅鼓獎，理論專著《談詩》獲第五屆銅鼓獎。著有論文與隨筆集《真與美的握手》和《廣西當代文藝理論家叢書·唐正柱卷》。創作的優秀歌詞在全國和廣西多次獲獎，如《山歌一唱妹就來》2002年獲第九屆全國少數民族題材電視“駿馬獎”音樂類二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