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南海國際輿論、外交與安全形勢回顧

鞠海龍　葛紅亮

(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華僑華人研究院　廣州 510630；廣西民族大學東盟研究中心　南寧 5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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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南海國際輿論、外交與安全形勢回顧

鞠海龍葛紅亮

(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華僑華人研究院廣州 510630；廣西民族大學東盟研究中心南寧 530006)

[關鍵詞]南海問題；國際輿論；外交；地區安全

[摘要]2015年，南海地區形勢持續發酵。國際輿論層面圍繞中國島礁建設與中菲國際仲裁呈現出“雙線多爆點”的特征；南海地區外交形勢，由于美國在南海奉行“前沿—前線”策略和中美南海博弈地位的凸顯，出現了明顯的變化，而地區或周邊國家則面臨更小的權衡取舍與運作空間；南海地區安全形勢則受中美南海博弈與對峙局面的影響，不時出現緊張局面，而同時，在非傳統安全形勢依舊不樂觀的情形下，傳統安全方面的威脅日益加重。

Abstract：The situation in the South China Sea (SCS) continues to ferment in 2015. The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s, which focus on the islands and reef construction of China and the Philippines-Sino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present a characteristic of double lines & lots of detonation points. Due to America’s frontier-front strategy in SCS, the games between China and US in SCS complicate and become more dangerous, and diplomacy in SCS changes a lot. And then the regional countries will have less choice and operational space. Regional security in SCS which is affected by the games and stalemate between China and US appears tension situation from time to time. Although traditional security threats increase a lot, we take a dim view the situation of regional non-traditional security.

2015年，南海議題持續發酵，南海主權爭議、南海安全仍然是其中最突出的聚焦點，也是國際輿論、區域內外國家外交與對話的熱點。相比之下，南海安全形勢2015年出現急劇變化，中美圍繞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及所謂的“軍事化”議題、美國南海巡航等話題在外交、軍事層面交鋒多次，而這也構成了南海安全形勢2015年最突出的特征，使南海安全形勢中傳統安全、非傳統安全的比重對比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一南海地區國際輿論的基本態勢

2015年，南海問題的國際輿論圍繞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和“中菲南海仲裁案”兩條線索持續發酵，引發多個輿論爆點，呈現出明顯的“雙線多爆點”結構。這種“雙線多爆點”結構，一方面符合國際輿論熱點持續有效時間的規律，呈現出當前南海問題國際輿論傳播的基本形態和特征，另一方面從不同角度、不同時間點上維系了南海問題作為國際輿論熱點的較高關注度，為南海問題國際輿論的進一步深化發展提供了基本動力源。

圖1　2014年5月至2015年11月國際媒體涉及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報道數量分布

數據來源：筆者對LexisNexis新聞數據庫逐月進行檢索，檢索的時間區間為：05/01/2014-11/30/2015; 檢索一級詞條為south china sea，檢索二級詞條為reclamation，得出相關數據。

2014年5月以來國際上圍繞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的輿論持續發酵，經2015年香格里拉對話會、8月份的東盟系列會議、美國“拉森”號侵入南海島礁12海里事件而引發廣泛的討論，形成了以持續上升為基本特征的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的國際輿論傳播動態線。在這個過程中，國際社會圍繞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的討論實現了由“島礁建設行動的真偽”“島礁建設工程的進展”到“島礁建設行動的意圖”“島礁建設行動的影響”的轉變，而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國際輿論的引導主體則經歷了從菲律賓政府引導到國際媒介的大范圍參與再到美國政府引導的調整。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因而轉化為單線多極的國際輿論熱點。這既是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的新聞價值被逐漸發掘和渲染的過程，更是中美雙方圍繞南海問題的政治博弈顯現于國際輿論層面的過程。

由圖1可以看出，國際媒體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關注因美國國內對美海軍進入中國南海島礁12海里的討論，美P8-A反潛巡邏機攜CNN記者南海鬧事，2015年香格里拉對話會美防長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行動的點名批評等報道而空前高漲。隨后，隨著中國南海島礁“吹填工程”的結束以及中國在東盟系列會議中的積極表態，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國際輿論稍顯回落。而“拉森”號事件則再次將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國際輿論推向高潮，美國“以身作則”從幕后走向前臺以及中美圍繞南海問題的“直接對抗”都將成為國際輿論在“后島礁建設時代”的著重關注點。

與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國際輿論傳播動態線的特征不同，“中菲南海仲裁案”的國際輿論傳播以中國、菲律賓、海牙仲裁法庭就南海國際仲裁而采取的行動為標志性節點而呈現出劇烈波動的特征。中菲南海國際仲裁的國際輿論傳播動態線起源于2013年1月22日菲律賓向中方提交了就南海問題提起國際仲裁的照會及通知，發展于2013年2月19日中方聲明不接受菲方所提仲裁，升溫于2013年4月27日中菲南海爭議仲裁庭的組成和2013年7月18日國際法庭對中菲南海爭端仲裁程序的開始。2014年12月5日美國國務院發表《海洋界限：中國南海海洋主張》和2014年12月13日中方發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菲律賓共和國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轄權問題的立場文件》則將該問題推向輿論高峰。2015年7月13日，按照《第四程序令》的安排，海牙仲裁法庭對管轄權之范圍和菲律賓主張之可受理性進行庭審，并于2015年10月30日做出對菲律賓提請仲裁的14項中的7項擁有仲裁權的裁決。盡管這一裁決對中方沒有約束力，卻因其極具“標志性”而受到國際輿論的高度關注，為“中菲南海仲裁案”再次成為國際輿論熱點提供了新的動力。作為南海問題國際輿論中的重要輿論線索和對南海問題有重要影響且足具國際關注效能的熱點問題，“中菲南海仲裁案”將伴隨著海牙仲裁法庭相關程序的進展，繼續留在國際輿論的視野中。

圖2　2013年1月至2015年11月國際媒體涉及中菲南海仲裁的報道數量分布

數據來源：筆者對LexisNexis新聞數據庫逐月進行檢索，檢索的時間區間為：01/01/2013-11/30/2015; 檢索一級詞條為south china sea，檢索二級詞條為arbitration，得出相關數據。

比較圖1和圖2可見，國際媒體對“中菲南海仲裁案”的關注程度并不如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問題關注程度高，并呈現“波動”之勢。自2013年4月中菲南海爭議仲裁庭組成，海牙仲裁法庭在“中菲南海仲裁案”程序上的進展便受到國際媒體的格外關注。隨后，海牙仲裁法庭對菲律賓所提請的仲裁事項的管轄權及其可受理性問題成為仲裁法庭成立之后亟需回答的首要問題，也是“場外”國際媒體的聚焦所在。近一年來，引發國際媒體聚焦的四大節點分別為：2014年12月中國出具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菲律賓共和國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轄權問題的立場文件》，具體闡述了中國不接受管轄不參與仲裁的立場，隨后，仲裁法庭發布《第三號程序令》；2014年7月仲裁法庭相繼發布《第五號程序令》《第六號程序令》，并舉行了管轄權聽證會；2014年10月仲裁法庭發布《第七號程序令》，并做出了管轄權裁定，確認對菲律賓提出的7項主張有管轄權；2015年11月仲裁庭相繼發布《第八號程序令》《第九號程序令》，并進行南海仲裁案實體部分的聽證會。

2015年南海問題國際輿論沿著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和中菲南海仲裁案兩條基本線向后延展，中間經歷了香格里拉對話、東盟系列會議、美國“軍事化”中國島礁建設行動、中菲仲裁管轄權的裁定等多個國際輿論引爆點，維持并持續推動了南海問題國際輿論的熱點狀態。這一輿論趨勢與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對中國南海地緣政治能力的反對和壓制有關，與美國以巧實力撬動中國周邊國家與中國穩定關系有關，也與美國以所謂國際法原則確立其亞太國際秩序主導權而刻意塑造中國與國際法秩序對立的形象有關。不可否認，中國對美國南海挑釁和指責的有力駁斥很好地回應了美國在國際輿論領域內“強權即是公理”的邏輯。然而，客觀來看，美國憑借國際輿論層面的主導權，在南海議題上制造話題、適時誘發熱點、引導主流觀點走向等方面的優勢相當明顯。對此，中國不僅應有清晰、客觀的認識，而且還應在沉著應對的同時，拿出更為積極有效的舉措。

二南海地區外交形勢的發展

2015年，圍繞南海議題的外交博弈和交鋒持續發酵，主要包括“中國島礁建設”“南海航行、飛行自由”“南海行為準則”“中菲南海仲裁案”與南海安全等議題。議題雖然有相似之處，但是2015年大國南海外交博弈與交鋒的態勢已然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特征，中美南海博弈的戰略地位顯著提升，而其他區域內外國家在南海也是“暗流涌動”，在中美之外，是否“選邊站”逐漸成為判斷與衡量區域內外國家南海政策選項的關鍵依據。

過去一年，中美南海戰略博弈不僅上升到各自外交戰略中前所未有的地位，而且成為南海大國競爭層面最為突出的元素。中美南海戰略博弈的升級意味著南海議題如今已成為中美兩國國家戰略結構性矛盾的新難題，而這在根本上則是美國南海政策日益強硬、激進的結果。從戰略層面來看，隨著持續實施其“亞太再平衡”戰略，南海地區的地位日益提高，而美國在南海地區政治、經濟、國際輿論與安全防務等領域也逐漸站在了對華的最前線[1]。簡單來講，美國在南海地區的策略漸趨成形，其可概括為“前沿—前線”策略。

美國“前沿—前線”戰略的實施如今大體呈現為三條路徑。首先是在政治層面持續傾向于菲律賓等東南亞爭端方及在輿論層面指責中國。作為美國新任駐東盟大使，妮娜·哈奇格恩(Nina Hachigian)在出席美國國會外交委員會的聽證會時強調，中國在南海議題上越來越武斷，而她在接受美國《外交雜志》采訪時不僅延續了這一看法，而且透露了美國鼓勵東盟發揮更大作用的想法[2]。4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出訪牙買加被問及南海議題時則稱：“我們關注的是中國不遵守國際常規與條例，憑其大國之勢迫使其他國家順從其意……，菲律賓或越南沒中國那么大，并不表示他們可以任意被推搡至一邊。”[3]奧巴馬在這里指責中國“大國強權”的意味甚濃。隨著中國南海島礁建設議題的持續發酵，美國各界特別是美國軍方對中國的指責也漸趨強硬、嚴厲。4月初，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哈里斯稱，中國在南中國海建設軍用設施，將導致該區域緊張局勢升溫，是向其他涉及此海域爭端的國家進行挑釁[4]。5月1日，美國雖然接到了中國方面期望未來條件成熟時使用南海在建島礁的邀請，但仍然堅持認為中國的舉動是對南海地區現狀的改變和使地區局勢再度緊張的根源。而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拉特克(Jeff Rathke)甚至表態，就算中國在建島礁未來用于民事和地區救災用途，仍無助于南海地區和平與安全[5]。可見，美國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定性不僅有違事實，而且還包含著深刻的“強權即是公理”邏輯。不僅如此，美國國防部長卡特在前往“香格里拉對話”前還認為，中國的南海行為正在偏離各方堅持的國際規范和亞太安全框架等共識[6]。5月和6月，美國副總統拜登和總統奧巴馬接連就南海議題闡述態度，認為中國在南海不遵守國際法，妨害航行、飛行自由，以及在外交層面“以大欺小”，威脅、脅迫其他東南亞南海爭端方。7月，哈里斯在出席一次安全論壇時再度對中國南海行為表達了嚴厲的指責，認為中國在偏離外交路線和促發地區局勢緊張[7]。11月，奧巴馬在菲律賓出席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會議，以及在馬來西亞參加東南亞峰會期間，不顧及會議的議題安排，持續挑起南海議題，認為中國應盡快停止南海島礁建設與所謂的“軍事化”進程[8]。

美國奉行“前線”策略的第二條路徑則是在“規則”與國際法之爭名義下美國在南海的頻繁抵近試探。一直以來，美國在南海議題上關于“規則”與國際法的爭論聚焦在對中國南海“斷續線”主張的指責，強調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平解決南海爭端，而維護南海航行自由則是美國介入南海的一個重要緣由。2015年，美國不僅在口頭持續表達前述態度，而且在行動上以派遣海軍艦只、飛機前往南海巡航的方式來展示美國捍衛南海航行、飛行自由的決心。由此，“南海巡航”成為過去一年中美南海博弈的重要內容。5月起，國際輿論方面已經有美國軍艦將進入南沙相關島礁“12海里”進行巡航的傳聞，直到美國東部時間10月26日晚，美軍“拉森”號導彈驅逐艦在短時間內選擇進入南沙美濟礁與渚碧礁兩個人工島礁周圍12海里海域，并進行了穿越式巡航。由于南海爭端的存在及圍繞這一爭端展開的復雜的大國競爭關系，美國巡航南沙12海里具有明顯的國際政治內涵。以此，美國不僅站在了維護“航行自由”的最前線，而且還回應了地區盟友與友好國家的期待及向中國傳遞了美國對中國南海行為的嚴重關切[9]。美軍巡航南沙事件發生時，中國海軍采取了監視、跟蹤和警告的對應措施；之后，中國外交渠道與軍方均向美方提出了嚴正交涉和強烈抗議，正如中國駐美國大使崔天凱所強調的，美國南沙巡航是政治與軍事上的嚴重挑釁行為，南海局勢也勢必因此更趨緊張[10]。12月10日，美國一架B-52轟炸機在“執行任務”時飛入南海華陽礁上空12海里范圍內。這表明，美國正逐步推進南海巡航的機制化和常態化。南海巡航在彰顯美國南海策略新變化的同時，也側面反映出中美在南海博弈與戰略“對抗”方面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升級。

美國奉行“前線”策略的第三條路徑則是將南海議題視為中美高層戰略與對話的必談話題。眾所周知，南海爭端并非中美間的紛爭。然而，隨著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的持續深入及南海地區作為其戰略支點作用的日益凸顯，南海議題本質上顯然已不再是單純的主權爭議問題，而是一個戰略、安全與外交問題[11]。南海問題之所以呈現出如此復雜的特征，美國在其中扮演了最關鍵的角色，而將這一議題置于中美高層對話話題則成為美國在南海“親上火線”的又一佐證。繼2013年年中中美首腦加州莊園會后，南海議題在2015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美期間再度成為一個難以避開的話題。針對此話題，奧巴馬在會談期間向習近平主席強調了兩點：一是南海航行、飛行自由是國際法賦予的權力；二是美國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及相關軍事化部署深表關切及對地區安全局勢感到擔憂[12]。不僅如此，在中美兩國其他層面的會談與通話中，南海議題也成為一個必談話題。

中美南海戰略博弈與“對抗”是2015年南海大國競爭層面最突出的特點。與此同時，中美南海戰略競爭之下也是暗流涌動，同樣構成了2015年南海地區外交形勢不可不察的內容。中美南海戰略博弈與“對抗”態勢的升級實際上減少了南海沿岸及周邊相關區域外大國的政策選項，而是否“選邊站”儼然成為一個判斷標準。

日本、菲律賓與澳大利亞如今顯然在立場上是與美國最為接近的三個國家。以日本為例，日本在對中美戰略博弈有著非常清晰認識的情形下*2015年，日本防衛省的智庫防衛研究所公布了分析日本周邊安保環境的《東亞戰略概觀2015》，認為在南海地區 “美中兩國之間的戰略對峙正趨于明顯”。參見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 East Asia Strategy Review 2015, Executive Summary，http://www.nids.go.jp/english/publication/east-asian/pdf/2015/east-asian_e2015_executivesummary.pdf, p.8.，在南海議題上動作不斷。日本除持續追隨美國南海政策外，雖然在派出自衛隊艦只、飛機與美國聯合巡航南海方面有所疑慮，但隨著其在解禁自衛權層面邁開實質性步伐，開始大肆向菲律賓、越南等東南亞南海爭端方提供援助并售賣海上巡邏裝備。不僅如此，日本在國際輿論層面也不斷向中國施壓。2015年4月，正是由于日本的強推和幕后大量工作，在德國召開的G7外長會議史無前例地單獨通過了一份涉及南海與東海局勢的海洋安全問題聲明[13]。

相比之下，不愿意在中美間“選邊站”的國家仍然占據了多數，這些國家既包括域外印度、韓國等，也包括東南亞地區的大多數國家。盡管如此，這些國家2015年仍然從區域安全與“規則”層面表達了對中國島礁建設的關切和按照《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平解決南海爭端的立場。以東盟為例，其作為東南亞地區國家間的唯一組織，雖然并不在南海主權爭議層面持有立場，但卻對南海議題持有濃厚的興趣并日益成為一個利益攸關方[14]，而這利益集中體現在南海區域安全層面。因此，南海議題雖非東盟系列會議的主導性課題，但由于觸及地區安全與涉及南海區域內外復雜的國家間關系，卻也是有關方“熱炒”，相關方“推波助瀾”與各方共同關注的話題，自然也為東盟峰會、東盟外長會議等系列會議所重視。4月27日，東盟第26屆峰會上，由于菲律賓、越南的執意推動，最后的主席聲明中不僅重復了以往“咒語般”的原則性立場聲明，還對持續推進“南海行為準則”(COC)進程做了強調及表達了部分成員國對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的深切關注與擔憂[15]。8月4日，東盟第48屆外長會議召開，會議最后的聯合聲明在肯定中國—東盟“南海行為準則”磋商取得積極進展的同時，也表達了對南海近期局勢的關注[16]。11月21日，東盟第27屆峰會召開，峰會最后的主席聲明則表達了對南海日益呈現出的“軍事化”與緊張局勢的關切和擔憂[17]。

南海地區外交形勢2015年的發展態勢與美國在地區持續落實“亞太再平衡”戰略不無相關，而隨著中國南海維權力度的加強與中美海上戰略信任赤字的持續增加，南海議題逐漸成為中美戰略博弈的新的結構性矛盾，南海地區在成為美國地區戰略前沿的同時，日益發展為美國對華政策考慮的前線。美國在南海地區的政策使中美地區戰略博弈與“對抗”大幅度升級，更使過去一年地區外交形態漸趨清晰化、明朗化。隨著中國南海博弈與大國“對抗”的明顯升級，南海地區2015年的安全形勢也出現顯著變化。

三南海地區安全形勢

在評估2013年以前的南海安全局勢時，越南學者阮衡山(Nguyen Hung Son)強調了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由于南海沿岸國家對彼此的疑慮和不信任心理，這些國家間的“軍備競賽”愈演愈烈；二是南海成為大國競爭與角逐的焦點，而這實際上構成了南海地區安全不穩定的影響因素[18]。雖然2015年情況有所不同，但從上述兩方面的因素來分析2015年南海地區傳統安全形勢的發展，仍然可行。由于美國在南海奉行“前沿—前線”策略，以及中美在南海戰略博弈與海上對峙局面的一再發生，南海傳統安全形勢出現了明顯的惡化與緊張局面。

首先，美國在南海地區日益增長的前沿性軍事存在和奉行“親上前線”的策略使南海傳統安全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具體包括下述兩個層面：其一，在南海進行頻繁的巡航和以此強調其捍衛航行、飛行自由的決心是美國由幕后走向前線的重要表現和象征，也無疑是2015年南海安全局勢一再緊張的重要原因。“拉森號”事件與P8“海神”巡邏機、B-52轟炸機在南海的巡航既給中美友好交往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也使中美海空軍在南海多次出現對峙的局面。其二，美國在南海周邊，特別是東南亞地區，不斷擴大前沿性軍事存在。2月6日，美國發布2015年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強調中國應遵守國際規范和美國應密切關注中國在亞太地區力量的發展以降低誤判的風險。與此同時，報告還表明，美國正在通過地區防務合作關系和地區前沿軍事存在的擴大來實現其所謂在亞太地區的“再平衡”[19]。3月，美國發布的新版《21世紀海上力量合作戰略》更是強調，隨著美國聚焦點轉移到印太地區，美軍應持續增加在亞太地區的艦船、飛機與海軍陸戰隊員數量[20]。美國國防部7月1日發布2015年《國家軍事戰略》報告，緊接著又在8月21日發布《亞太海上安全戰略》報告，兩份報告無不強調要將美軍“最先進的裝備和更大的能力”投向亞太地區[21]，作為亞太地區重要戰略前沿的南海地區無疑成為美軍聚焦的重點對象。

其次，美國對地區盟友體系和海上安全友好合作關系的鞏固與擴大，在擴大美國地區軍事影響力與增強對相關國家軍事牽引力的同時，也深刻影響著地區的安全態勢。以美日同盟為基石，美國在地區逐漸鞏固和擴大其防務合作體系，而這個體系也逐漸呈現出美國走在最前線，日本緊隨其后，澳大利亞、菲律賓、新加坡、越南等積極參與的特征。舉行雙邊或多邊軍事演習是美國在南海地區鞏固防務合作關系的重要路徑之一，2015年美國與日本、澳大利亞、菲律賓、新加坡與越南等國家在南海或周邊海域舉行了多次規模不等、內容不一的軍事演習。不僅如此，美日等還通過外交與防務“2+2”對話來加強與東南亞地區菲律賓、越南等國家在情報交流、軍事援助和軍備發展方面的合作關系。以菲律賓為例，2015年美菲通過外交和防務對話關系持續加強了防務合作關系，除規模史無前例的“肩并肩2015”聯合軍演外，美國還持續為菲律賓的軍事現代化發展提供支援。相關數據顯示，2015年美國對菲律賓的軍事援助提高到7900萬美元，而美國也借此向菲律賓售賣艦船和飛機，用于加強菲律賓在南海的防務能力[22]。 不僅如此，以美國為首，包括日本、澳大利亞、印度等在內的聯合巡航力量建設日漸成為美國保持強有力前沿遏制的重要選擇。以日本為例，美國2015年多次建議日本參與南海巡航。例如，美國第七艦隊司令羅伯特·托馬斯認為，鑒于日本擁有作戰半徑超過4000千米的新型p-1巡邏機，因此日本未來在南海的行為是極具意義的[23]。在地區盟友體系之外，2015年英國外交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 Hammond)還史無前例地將英國與澳大利亞、馬來西亞、新西蘭以及新加坡簽訂的《五國國防協定》與南海議題相提并論，并強調如英國在地區的利益受到威脅，將隨時在地區重新進行兵力部署[24]。

最后，南海區域內菲律賓、越南等國家對海空軍備發展更加重視，由此形成的東南亞“逆裁軍”形勢使南海地區安全也面臨著不小的威脅。菲律賓、越南作為南海爭端中態度最為激進的兩個國家，在軍備建設方面更是不遺余力。在增強同美日等國防務合作關系的同時，菲越兩國還熱切期待從美國、日本等國家購買更多的海空軍裝備。2015年6月初，越南迎接到訪的美國國防部長卡特，同時也獲得了美國在越戰后首次向越南出售的殺傷性武器“Metal Shark”巡邏艇的承諾，為此，越南還獲得美國高達1800萬美元的援助[25]。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6月初到訪日本，尋求從日本獲得P-3C巡邏機，雖然未能如愿，但仍然獲得日本的大量援助和向菲律賓出售巡邏艇的承諾[26]。11月17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到訪馬尼拉，并宣布將向菲律賓出售兩艘艦船以提升菲律賓的巡邏能力；同日，菲日外長舉行會談，雙方就情報交流與軍備輸出等方面再度形成共識[27]。從整體來講，僅以美國國防部的說法， 2015年美國投入了多達1.19億美元幫助發展東南亞國家的海上能力，而這一數字將在2016年增加到1.4億美元，其中包括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越南和菲律賓等國，菲律賓則是美國在地區軍事援助的接納大戶[28]。

2015年南海傳統安全形勢的急劇升溫，極大改變了地區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的對比形勢，南海地區安全形勢因而呈現出顯著的變化。然而，地區非傳統安全比重的下降并不意味著南海非傳統安全形勢發生過于樂觀的轉變。2015年，因海上難民事件愈演愈烈及海盜事件頻發，南海地區非傳統安全形勢仍舊未發生根本好轉。為擺脫貧困，來自緬甸的羅興亞人和孟加拉人長期傾向于從海上偷渡至泰國、馬來西亞和印尼等國，但他們的很大一部分卻滯留于海上，成為被綁架或被販賣的對象。馬來西亞與印度尼西亞在5月表示，已有將近2000名來自緬甸和孟加拉國的難民登上兩國海岸，估計還有6000至8000名難民漂在海上。依據聯合國難民署報告《東南亞的非常規海上活動》，2015年第一季度就有多達2.5萬名羅興亞人和孟加拉人登上了蛇頭集團的船只，這幾乎是2014年同期的兩倍[29]。在海盜與海上武裝搶劫方面，2015年東南亞—南海地區的形勢有所好轉，但從全球范圍來看，依舊是當今為數不多的海盜多發區域。以2015年第一季度為例，全世界發生了54起海盜事件，而東南亞水域發生的海盜事件占比為55%，超過總數的一半[30]。2015年，全球共發生海盜和武裝搶劫事件246起，僅在2015年1-9月亞洲海域就發生了161起海盜與武裝搶劫事件，相比2014年同期的129起增長了25%[31]。就國別來看，由于印尼和馬來西亞政府采取有效舉措，打擊了當地兩大黑幫團伙，這些地區的海盜和武裝搶劫情況明顯好轉。依據數據，馬六甲—新加坡海域仍然是海盜事件高發區，2015年前三季度共有96起海盜事件發生在該區域，而有27起發生在越南海域[32]。

四展望2016及之后

2015年，南海地區形勢持續發酵，國際輿論呈現出“雙線多爆點”的特征，而隨著中美南海博弈與“對抗”的加劇，南海地區外交形勢也發生明顯的轉變，由此也帶來地區安全形勢持續向不樂觀方向發展。中美在南海的博弈與“對抗”是兩國新的結構性矛盾，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化解，因此2016年及后幾年的形勢極有可能持續惡化。在國際輿論方面，2016年中國南海島礁建設與相關的軍事部署、美國或聯合其他國家巡航與中菲南海仲裁案預計將繼續發酵。隨著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和向亞太地區轉移60%海空力量進度的持續推進，南海地區作為前沿性對抗陣地的角色也勢必加重。為此，南海地區安全形勢或將受到更多不穩定因素的負面影響，進而出現局勢緊張甚至動蕩的局面。中國、東盟、美國是南海地區形勢的基礎決定力量，但隨著中美南海博弈和“對抗”形勢的加劇，中國與東盟的政策選擇明顯受限，而雙方在全面有效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以及平等磋商“南海行為準則”過程中進行的努力不可避免地受到挑戰。顯然，這考驗著中國與東盟的戰略魄力和智慧，也要求雙方拿出更多的切實性舉措共同維護南海的安全、穩定與和平。

【注釋】

[1] Hongliang Ge, “US sea meddling makes trouble for itself”, Global Times, Feb.28,2016, http://www. globaltimes.cn/content/970885.shtml?from=singlemessage&isappin

stalled=0

[2] 《美駐東盟大使：亞太再平衡政策關鍵是美國與東盟的關系》，中國日報網，http://world.chinadaily.com.cn/2014-12/31/content_19210624.htm

[3] “Obama: China ‘using muscle’ to dominate in South China Sea”, BBC, April 10, 2015,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china-32234448

[4] 《美責中國擴建島礁導致局勢升溫》，(新加坡)《聯合早報》2015年4月2日。

[5] 《美國拒絕中國“共用南中國海島礁設施”提議》，(新加坡)《聯合早報》2015年5月3日。

[6] Wyatt Olson, “New PACOM chief: China’s South China Sea island claims ‘preposterous’”, Stars and Stripes, May 28,2015, http://www.stripes.com/news/pacific/new-pacom-chief-china-s-south-china-sea-island-claims-preposterous-1.349020

[7] Terri Moon Cronk,“Pacom Chief: China’s Land Reclamation Has Broad Consequences”, DOD News, Defense Media Activity, July 24, 2015, http://www.defense.gov/News-Article-View/Article/612689

[8] “Obama talks about South China Sea at APEC summit despite Chinese concerns”, BBC,Nov.18,2015,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34853646 ; Simone Orendain, “Obama Calls for ‘Bold Steps’ to Quell Tensions in South China Sea”, VOA, Nov.19,2015, http://www.voanews. com/content/obama-calls-for-bold-steps-to-quell-tensions-in-south-china-sea/3063005.html

[9] 葛紅亮：《南沙“12海里”背后的復雜競爭》，中國網， 2015年10月30日，http://opinion.china.com.cn/opinion_73_139973.html

[10] 章念生、張朋輝：《我駐美國大使闡明中方嚴正立場》，《人民日報》2015年10月29日。

[11] 朱鋒：《21世紀的海權：歷史經驗與中國課題》，世界知識出版社，2015年，前言，第8頁。

[12] Rose Garden, “Remarks by President Obama and President Xi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n Joint Press Conference”，Office of the Press Secretary, the White House, Sept.25, 2015, https://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5/09/25/remarks-president-obama-and-president-xi-peoples-republic-china-joint

[13] 張偉：《強推七國集團聲明，日本暗藏心機》，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4/17/c_127698643.htm

[14] 葛紅亮：《亞細安在南中國海議題上的角色與行為邏輯》，(新加坡)《聯合早報》2015年8月10日。

[15] ASEAN,Chairman’sStatementsofthe26thASEANSummit, Kuala Lumpur & Langkawi, Apr.27, 2015, pp.10-11.

[16] ASEAN,JointCommuniqueof48thASEANForeignMinistersMeeting, Kuala Lumpur, Malaysia, Aug.4, 2015, p.18，pp.25-26.

[17] ASEAN,Chairman’sStatementsofthe27thASEANSummit, Kuala Lumpur, Malaysia, Nov.21, 2015, p.24.

[18] Nguyen Hung Son, “ASEAN-Japan Strategic Partnership in Southeast Asia: Maritime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in Susan Hubbard and Kimberly Gould Ashizawa, eds.,Beyond2015,ASEAN-JapanStrategicPartnershipforDemocracy，PeaceandProsperityinSoutheastAsia, Jap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xchange, 2013,pp.218-219.

[19] The White House,NationalSecurityStrategy2015, Feb.6, 2015，https://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

/docs/2015_national_security_strategy_2.pdf, p.24.

[20] 《21世紀海上力量合作戰略》，2015年3月13日，http://www. navy.mil/local/maritime/CS21R-Mandarin.pdf，第8-9頁。

[21] Joint Chiefs of Staff,TheNationalMilitaryStrategy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2015,July 1，2015, http://www.jcs.mil/Portals/36/Documents/Publications/2015_National_Military_Strategy.pdf, p.9;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Asia-PacificMaritimeSecurityStrategy:AchievingU.S.NationalSecurityObjectivesinaChangingEnvironment, July 27, 2015, http://www.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NDAA%20A-P_Maritime_SecuritY_Strategy-08142015-1300-FINALFORMAT.pdf, pp.20-23.

[22] 《美國對菲律賓軍事援助調高至7900萬美元》，參考消息網，http://www. cankaoxiaoxi.com/world/201511

26/1008751.shtml

[23] The Jamestown Foundation, “U.S. Suggestion For Japanese Patrols in South China Sea Prompts ADIZ Threat”,ChinaBrief， Vol.15, Issue 3,2015, http://www.jamestown. org/programs/chinabrief/single/?tx_ttnews%5Btt_news%5D=43501&tx_ttnews%5BbackPid%5D=789&no_cache=1#.VtLYmf0bzS0

[24] “Foreign Secretary’s speech on the UK in Asia Pacific”, This speech was published under the 2010 to 2015 Conservative and Liberal Democrat coalition government, 30 January 2015, 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foreign-secretarys-speech-on-the-uk-in-Asia-Pacific

[25] 《美國向越南承諾1800萬美元提升防務》，人民網，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601/c157278-2

7082734.html

[26]《菲日簽聯合宣言加強安全合作》，(新加坡)《聯合早報》2015年6月5日。

[27] “Japan-Philippines Foreign Minister’s Meeting”,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Nov.17, 2015, http://www.mofa.go.jp/s_sa/sea2/ph/page3e_000414.html

[28] 同[22]。

[29] 《東南亞海上難民問題愈演愈烈15國將討論應對危機》，環球網，2015年5月20日，http://world. huanqiu.com/hot/2015-05/6482171.html

[30] 《國際海事局：東南亞地區成為海盜事件新熱點》，中新網，http://www.chinanews. com/gj/2015/04-22/7225187.shtml

[31] ReCAAP ISC，Piracy&ArmedRobberyAgainstShipsinAsia, Quarterly Report (1 Jan. 2015-30 Sept. 2015), http://www.recaap.org/Portals/0/docs/Reports/2015/ReCAAP

%20ISC%203rd%20Qtrly%20Report%202015%20(Open).pdf，p.5.

[32] ReCAAP ISC，Piracy&ArmedRobberyAgainstShipsinAsia, Quarterly Report (1 Jan. 2015-30 Sept.2015),p.5; 伊民：《國際海事局發布2015年全球海盜活動報告》，《中國海洋報》2016年2月17日。

【責任編輯：陳若華】

A Review of 2015: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s, Diplomacy and Regional Security in the South China Sea

Ju Hailong & Ge Honglia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Academy of Overseas Chinese Studies,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0,China; ASEAN Studies College,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Nanning 530006, China)

Keywords:SCS Issues;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s; Diplomacy; Regional Security

[收稿日期]2016-03-02

[作者簡介]鞠海龍，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華僑華人研究院教授，中國南海協同創新中心兼職研究員；葛紅亮，廣西民族大學東盟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南海問題主張的國際傳播戰略與國際話語權體系研究”(14ZDB164)；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地緣安全基礎研究”(15XGJ007)；中國海洋發展研究會重大課題“南海地區形勢分析與對策研究”(CAMAZDA201502)。

[中圖分類號]D81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099(2016)02-00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