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
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與它謙卑的粉絲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

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那是唐朝大詩人李白的瀟灑與適意,而在創意為上的今天,原本寂寂無名的小樂隊Vulfpeck,把“清風朗月”刻進唱片里,拿去賣一錢,依靠積攢起來的小利,竟幫助自己實現了音樂夢想。
Vulfpeck由四個普通的年輕人組成,顏值不夠高、音樂也不夠酷的他們,在強手如云的美國樂壇,一直不為人所知。然而,四個熱愛音樂的年輕人并沒有泄氣。兩年前,他們計劃搞一次全國巡演,去擴大樂隊的知名度。為了籌到足夠的錢,他們決定:錄一張專輯,放到音樂平臺Spotify上,靠聽眾點播來收錢??墒?,進棚錄音是要花費一大筆錢的,四位囊中羞澀的年輕人,于是想到了一個好想法:在隨后推出的《Sleepity》的專輯中,Vulfpeck樂隊一共錄制了十首歌,每一首都是時長三十秒的靜音,什么聲音都沒有:第一首歌名為“Z”,第二首叫“Zz”,第三首叫“Zzz”……所以你知道,第十首肯定是“Zzzzzzzzzz”,歌曲播到這兒,已經是聽取鼾聲一片了。
雖然噱頭十足,但Vulfpeck樂隊足夠坦誠,他們告訴歌迷:樂隊想開巡演,但是很差錢,希望大家能去Spotify上播放他們的專輯,反正是無聲的,不會影響大家的睡眠和工作。于是歌迷們紛紛響應, 點播了他們的“歌”之后又發現:咦?!這“歌”很好學,聽一遍就能會。
截止到七周之后被下架前,《Sleepity》累計播放量達550多萬次。在Spotify,歌迷每點播一首歌,歌手大概能拿到0.3美分左右,因此,Vulfpeck樂隊拿到了近2萬美元的版權費。
用這2萬美元,Vulfpeck在洛杉磯、舊金山和芝加哥等地開了幾場巡回演唱會。為了回報歌迷們“無聲”的支持,演唱會不收門票,只要想聽都可以免費入場。
演唱會上,Vulfpeck樂隊表演了自己的得意之作《Sleepity》,是“Z”?是“Zz”?亦或是“Zzzzzzzzzz”?總之那30秒鐘的靜默,將演出氣氛推至最高潮……
不過,販賣“清風朗月”的做法,可不是Vulfpeck樂隊的首創。自從1952年8月29日,先鋒音樂大師約翰·凱奇首演了自己的作品《4分33秒》之后,“無聲”音樂便開始“響亮”地挑戰觀眾的聽覺。
那是一場為藝術家慈善基金會舉行的演出,因此,賣“清風朗月”不為錢:只見鋼琴家伊文·克萊曼款款出臺,走向鋼琴,坐下,打開琴蓋,凝視著鍵盤,一動不動,33秒后,他很快地關上琴蓋又打開,繼續不動。
在一片靜寂中,觀眾聽到了外面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雨打屋頂的噼啪聲,然后,竊竊私語聲漸起,2分40秒之后,鋼琴家關上琴蓋又打開,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好教養的聽眾們都出離憤怒了,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克萊曼站起身,向觀眾深深鞠躬,然后昂然退場。
后來,約翰·凱奇將這部“二十世紀最重要的音樂作品”的譜子,送給了克萊曼,為了慶祝演出表演“成功”,還特意帶了大罐黑櫻桃冰淇淋去他家大吃一頓。大師借這段長達4分33秒的無聲寂靜,闡釋了自己的音樂哲學觀點:音樂的最基本元素不是演奏,而是聆聽。
為了向大師的“聆聽”致敬,列儂和洋子在1969年推出的概念專輯《未完成的音樂2:生命與獅子》中,特別創作了一首《兩分鐘的沉默》,用全然靜寂的兩分鐘,邀請聽眾與他們一起反省人生,思考生命,聆聽內心,釋放情緒。

無聲的音樂,不僅是一份音樂宣言,有時還是一份政治聲明。帶有朋克標簽的斯蒂夫唱片公司,曾發行了一張名為《羅納德·里根的才智》的黑膠唱片,里面從頭到尾沒有音樂,對于篤信“語言比行動更重要”的里根來說,這種對于他所擁有的“才智”的評價,無疑是一種無聲的諷刺。出人意料的是,《羅納德·里根的才智》大受歡迎,銷量突破三萬張??磥?,“清風朗月”很值錢。
然而,不僅藝術家在用無聲的音樂刷新人們的觀念,就連教堂也在用無聲的靜寂來傳遞有聲的宣讀。
有著八百年歷史的英國東薩塞克斯郡圣彼得大教堂,以莊嚴和肅穆而著稱,很多人會來到這里,希望擺脫身心的疲憊和煩躁。為了讓教堂的氛圍給更多的人們帶去內心的安寧,當地的人們用CD的方式,將教堂內的寂靜記錄了下來,這張名為《寂靜之聲》的CD總長度30分鐘,其中28分鐘皆為教堂內的原聲。
細心的聽眾可以從長久的寂靜中,隱約地聽出教堂長椅發出的吱吱聲,教堂外時而經過的車輛聲,以及人們走過的腳步聲。細微的聲響讓靜更靜,人們在靜中祈禱,默誦,在《寂靜之聲》這座無聲的教堂中追尋著靈魂之光……
此處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