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手”說起

楊靖

近來幾位石友跟我說，畫面石“動手”也出現了，這樣下去，不敢玩了。還有人發照片給我看——這人物，好像不大對勁兒啊！

不對勁兒，就不要買。因為那些讓你感覺不對勁的石頭，百分之九十九真的有問題。有人說，“就是太像了！太像，值得懷疑。”我覺得這說法實在不確切。所謂“動手”，大多拙劣，連挖帶填弄個太陽，又酸又描做個人物，僵硬呆板，面目可憎，哪有什么“雖為人作，宛自天開”的風度。這種“像”，像現實？像繪畫？既丑且俗，真不知像在哪里？

奇怪的就是這類直白、僵死、毫無美感的畫面，竟能成為某些藏者追逐的對象。按理說，這種賞石風，追古，沒有古人借石寄懷的孤高超逸；鑒今，又不見當代美學的表現、表達。不用說動手，即便純天然，也屬下品，卻能在一時之間登堂入室，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許多學者都提出中國當代美育教育缺失的問題，這當然是根本——不辨美丑往往導致不分好賴嘛。但這題目太大了，我們還是回到石頭本身。缺乏對石頭獨立屬性、獨立審美的體認、探索，浮皮潦草和概念先行（何況還是審美缺失的概念），才有了當代賞石中以丑為美的尷尬。

中國古代賞石是有獨特的審美體系的。那種審美特征為石獨有，所以文人賞石精神獨立，底氣足，詩詠畫賞，成為文藝創作的重要題材，以至當代藝術家還要從中汲取營養或攫取噱頭。當代賞石卻是橫空出世的架勢，與古代的文化臍帶已斷，不少石友執迷“發現”，沉醉于尋人覓物，對“主題先行”深信不疑。于是不管美不美，只管有沒有。上述的動手現象，就是這類市場需求的產物，套用姚明的廣告語——“沒有買賣就沒有動手”。

其實，石有石理石性：紋該順著走，為了圖案明確，悄悄酸掉了；石膚的毛孔，硬生生磨沒了……所以不對勁兒，所以不自然。熟悉石頭，那點矯揉造作是一眼看出來的。就像王世襄說假古玩，氣息不對。不看石頭，再抗拒不了貪心和僥幸，自然中招。

另一種不看石頭更“高級”。號稱從繪畫、雕塑、園林盆景甚至珠寶玉器等門類尋求借鑒。門道極多，句句有出處，但以此為依據回來看石頭，卻難免“四顧心茫然”。所以你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這樣的理論大作配圖往往靠手繪，而不是石頭圖片，原因很簡單——很難找到那種符合規定的石頭。功夫在石外，任何行業的涉獵都不會是多余的，但都不可能套用。你有高遠、深遠、平遠，石頭是隨時可能移步換景的。石頭的極致魅力正在于自然的隨心所欲不可控，在于不可控處出乎意料，超越想象，令人張口結舌的大美。因此承認石頭某種程度的無解，承認我們面對石頭的某種無能，或許反倒享受了石頭的真趣。非要用小技巧去束縛，去圖解，不僅徒增煩惱，也容易落入動手的陷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