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莉莉 張丹 高飛
2016年4月1日在華盛頓召開的國際核安全峰會,凸顯了加強國際核安全建設的重要性,標志著全球和平利用核能的發展進入到新的發展階段。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能源資源約束和生態環境問題日益突出,核電作為重要的新興產業,對優化能源結構,保護生態環境,帶動核工業及相關裝備制造業發展的作用日益顯現。而加快核電產業“走出去”,開展新能源產能合作,已成為中國產業高端化發展的內在需求,這不僅有助于形成我國外貿新的增長點,同時對促進國內產業轉型升級、搶占國際產業格局制高點,都具有重要意義。
一、中國核電產業“走出去”的發展概述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我國核電產業就已經以工程總承包方式向巴基斯坦進行核技術輸出,成為“走出去”的最早成功范例。直至今日,我國核電產業已走過30余年的實踐與創新,產業體系日趨完善,一批重大技術已取得實質性突破,具備了高水平“走出去”的基礎和實力。以中核集團(CNNC)、中廣核(CGN)和國家電投為代表的三大中國核電運營商積極開展“走出去”戰略,陸續開展全球布局,核電產業全面“走出去”已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走出去”的層次和水平不斷提升,對相關裝備制造業的推動作用日益增強。
目前,我國核電技術研發與出口采取了三、四代雙軌推進的戰略。中核集團作為我國三代核電技術“走出去”的重要承擔者,1986年以來已累計向7個國家出口6臺核電機組(2臺投運、4臺在建)、5座微型反應堆、2個核研究設施及1座核研究中心,特別是2013年簽約的巴基斯坦K-2/K-3核電項目,成功實現了我國百萬千瓦級核電技術首次出口。目前正與沙特、阿根廷、英國、法國、埃及、羅馬尼亞等近20個國家商談核電及核工業產業鏈合作,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15年中國與阿根廷簽署的中阿合作建設壓水堆核電站項目,對中國核電“走出去”意義重大。此項目中,中核集團以設計、設備、建設、資金、服務、燃料制造和處理等全產業鏈形式參與阿根廷核電項目,中國自主三代核電技術“華龍一號”成功出口拉丁美洲,標志著中國在國際競爭性核電市場首次獲得成功。目前,中核集團將“走出去”的戰略重點放在“一帶一路”沿線以阿根廷為重點的南美市場、以阿爾及利亞為重點的非洲市場以及以巴基斯坦為重點的亞洲市場。
2014年中廣核集團為布局歐洲新能源市場,在倫敦成立中廣核集團有限公司英國辦事處,并在法國注冊成立中廣核歐洲能源公司。2015年10月,中廣核與法國電力公司合作,獲得英國欣克利角C核電站項目及塞茲韋爾 C(SZC項目)和布拉德韋爾B(BRB項目)兩大后續核電項目,其中我國三代核電技術“華龍一號”將在布拉德韋爾B項目中使用,這是我國核電企業首次開發建設西方發達國家核電項目,標志我國核電技術得到歐洲國家的認可。2016年3月底再傳捷報,中廣核與捷克能源集團在布拉格簽署了《關于在核能及可再生能源領域全面合作的諒解備忘錄》,明確了兩國未來核能合作領域及在第三國投資核電項目的潛在機遇,為中國與中東歐其他國家在“16+1”框架下深化能源特別是核能合作起到良好的示范效應。
2015年5月我國核電領域兩家大型央企--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與國家核電技術公司實現了戰略合并,國家核電集團(國家電力投資集團公司)由此誕生。新組建的公司更具備了“走出去”所需要的從設計到運營一體化的全產業鏈優勢。目前,國家核電技術公司在國際市場主要跟蹤南非和土耳其的核電項目,國家核電與南非核能集團簽署了《核電培訓合作協議》等。同時,國家核電與中國工商銀行、南非標準銀行簽署《南非核電項目融資框架協議》,為南非核電項目提供融資支持。
特別值得提出的是,2016年初,我國第四代核電技術高溫氣冷堆項目“走出去”獲得實質性突破。中國核建與沙特簽訂了《沙特高溫氣冷堆項目合作諒解備忘錄》。未來有望涉及價值1000億美元、發電量占沙特全國發電量50%的16座核電站的建設。同時,中國核建還與阿聯酋迪拜、南非等國家和地區簽訂了高溫氣冷堆項目合作諒解備忘錄。這將對“一帶一路”沿線中小電網國家起到很好的輻射帶動作用。
二、中國核電“走出去”的動力因素分析
(一)全球綠色能源的發展為中國核電“走出去”提供了新動力
金融危機后世界各國積極探索能源轉型,通過發展綠色經濟以實現可持續增長。例如,以美、歐、日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分別于2008年、2009年和2012年明確提出“綠色新政”、發展“綠色經濟”和“綠色發展戰略”總體規劃,旨在通過發展清潔能源,在新興產業的全球競爭中搶占制高點。同樣,綠色發展也成為新興市場國家轉型升級的必由之路。中國、印度、巴西等國在綠色能源發展方面也積極規劃布局,取得了一定成就。據統計,2015年全球清潔能源投資總額為3290億美元,比2014年增長4%。比2011年的歷史最高水平高出3%。
而核能作為一種重要的清潔能源,在低碳減排方面具有良好的經濟性和安全性。特別是在2015年巴黎氣候變化會議召開后,面臨更大的發展機遇和空間。未來10-20年將成為全球核電大規模發展的第二個黃金時期,當前由于各國經濟發展催生的持續增長的電力需求以及環境約束為我國核電“走出去”提供了強勁的外部需求和新的動力。許多國家紛紛把發展核電作為減排治污及保障國家能源安全的重要能源戰略。據世界核協會統計:到2030年前,全球有明確核電建造計劃的反應堆高達158臺(不包括中國的59臺),新增核電共約17800萬千瓦。這些新建核電將帶來1.5萬億美元左右的投資。
(二)“一帶一路”戰略實施為中國核電“走出去”提供了新的市場
我國“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即為沿線國家工業化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動力,也為我國核電產業“走出去”提供了新的市場和機遇。原因在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大多是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都走過了“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而中國近幾十年的高速發展所面臨的環境和生態問題也使發展中國家看到了利用清潔能源的重要性,所以發展核能已經成為很多國家工業化的選擇。
從當前國際核電市場來看,國際核電發展區域的重心已由發達國家逐漸轉移到新興經濟體。全球正在發展和需要發展核能的國家有70多個,而“一路一帶”沿線64個國家中已有核電國家19個,計劃發展核電國家25個,目前規劃機組140臺左右,總投資規模超過1.2萬億美元,預計到2030年新建機組將達到200多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多數國家在核技術應用領域還處于起步階段,將成為未來核電需求和投入的重要區域。如馬來西亞、埃及、哈薩克斯坦都推出核電發展規劃,分別擬在2021年 建設200萬千瓦、2027年建設500萬千瓦和60萬千瓦核電機組。此外,緬甸、柬埔寨也正在制定核電規劃。因此,我國正處于“一帶一路”戰略機遇和國際核工業格局變化的關鍵時期,今后以點帶面,逐漸切入亞洲、非洲和拉美等新興市場大有可為。我國核電“走出去”面臨著廣闊的市場與發展空間。
(三)中美核安全合作為中國核電“走出去”創造了新的條件
核能在世界范圍內的廣泛利用,最重要的前提條件是要確保核安全。而核安全離不開國際社會的深度合作。中美作為在全球范圍內有巨大影響力的核能國家,在核能技術創新、微堆低濃化改造、加強口岸輻射探測能力建設、廢舊放射源收儲等方面的雙邊合作都取得了重要成果。特別是2016年3月中美核安保示范中心在北京落成,成為2016年核峰會的一大亮點,堪稱中美核安保領域合作的里程碑事件,標著這中美在核能領域的合作進入了新的階段,也為中國核電“走出去”創造了新的動力和條件。
由于核安保示范中心承擔著為亞太地區各國提供系統、全面的核安保教育培訓、測試認證、先進技術展示以及為各國培養核安全監管的技術人才等任務,將使各國有機會了解我國核電發展的先進性和可靠性,并極大增強國際社會對我國核人才和技術水平的信心,對我國核能“走出去”帶來積極貢獻。
(四)核能技術設備的創新為中國核電“走出去”奠定了新的優勢
經過60多年的發展,我國核工業已擁有從核地質勘查、反應堆設計制造到后處理的完整核科技工業體系和技術創新體系。目前產業配套能力不斷加強,已具備了“走出去”的全產業鏈優勢。
我國已擁有國際公認的三代核電技術兩大品牌———“華龍一號”和CAP1400。“華龍一號”技術由中核集團的ACP1000以及中廣核集團的ACPR1000+兩項技術融合而來。其共獲得743件專利和104項軟件著作權,自主知識產權覆蓋設計技術、專用設計軟件、燃料技術、運行維護技術等領域,完全實現了獨立自主;重大專項CAP1400示范工程也已準備就緒,具備開工及后續連續施工要求,總體設備國產化率將超過85%。同時,我國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第四代核電技術--高溫氣冷堆技術的研發和產業化推廣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我國已經系統掌握了高溫氣冷堆的全部關鍵技術,其在固有安全性、多功能用途、模塊化建造方面的突出特點和優勢為我國核電“走出去”提供了國際獨有的優選堆型。
利用核電技術發電還需要有先進可靠的相關設備制造和核電站建設能力,從而為核電“走出去”提供有力的裝備支撐。目前,我國核島主設備的產業布局已經形成,每年可以生產10臺以上成套核電主設備,核電裝備產能位居世界第一。裝備國產化也取得重大進展。“華龍一號”的設備國產化率達到85%,批量化建設設備國產化率將高于95%;CAP1400國產化率80%,AP1000國產化率目標是80%。我國還掌握了海上核電裝備制造能力,形成以東方電氣、上海電氣、哈爾濱電氣和一重、二重為主的核電裝備制造企業,以及以沈陽鼓風機集團、中核蘇閥等核級泵閥制造基地,他們已成為支撐起中國核電裝備“走出去”的核心力量。
三、中國核電“走出去”的制約因素分析
(一)競爭制約:我國核電“走出去”面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
當前世界核電市場已經形成多足鼎立的格局,我國核電“走出去”面臨著來自美、俄、法、韓、日等核電強國的激勵競爭。近年來,盡管我國核電裝備制造能力已有了較大的提升,但總體上仍處于能力和質量提升期,特別是在經驗和業績、技術水平和研發能力、工藝成熟性和質量穩定性等方面與歐美、日韓等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從總裝機容量上看,截至2015年5月,全球共有438個運行核反應堆(包括實驗堆),67個在建反應堆。全球核電總裝機容量為379.261GW,美國和法國分別以98.639GW和63.130GW位列前兩位,俄羅斯、韓國位列其后,中國以23.025GW位列第五位,占全球核電總裝機的6%。
美國作為世界上核電技術最先進的、核電裝機最多的國家,其核反應堆和核配件在印度、中國、捷克、保加利亞和中東地區有巨大市場。作為另一世界級核電巨頭俄羅斯,其國外核電項目數量約占世界核電市場25%的份額,合作對象包括中國、越南、印度、約旦、芬蘭等至少17個國家,并在拉丁美洲、非洲和歐洲等地取得了不凡業績。縱觀國際市場的激烈競爭,中國核電想要成功“走出去”,注定面臨殘酷的市場競爭環境,未來之路任重道遠。
(二)技術制約:基礎研究薄弱,缺少原創技術的“自主品牌”是走出去的主要桎梏
經過多年的發展,我國核電產業在核心技術方面取得的發展和成就舉世矚目。但與發達國家相比,在某些領域還存在進一步提升的空間。例如,我國在乏燃料安全處置和核電站退役方面的基礎研究還比較薄弱,亟待得到重視和提升。軟件技術的自主化與創新化方面雖然已經取得了重大突破,但技術路線的不統一卻帶來我國核電“走出去”軟件的兼容性和競爭性問題。
我國與美、俄、法等核電強國相比核電產業正處于品牌塑造期,華龍一號、CAP1400等三代核電技術,雖有完全的自主知識產權,但目前仍處于技術路線的整合或研發過程中,部分關鍵程序和軟件仍依賴進口;一些關鍵設備和部件的設計、加工和材料制造等技術還沒有實現自主化;特別是在核電標準和體系建設等方面與國外還存在較大差距,完全依靠自主品牌“走出去”仍存在諸多障礙。核電技術的發展永無止境,我國核電若要走在世界核電產業發展前列,仍需取長補短,不斷實現創新突破和提升。
(三)安全制約:我國核電“走出去”面臨政治、經濟風險與核安全威脅
我國核電“走出去”面臨著核設施、核材料安全與核廢料處理等的嚴峻挑戰。世界范圍內核恐怖主義的威脅也切實存在,南亞、中東、東北亞等地區核問題就是典型的事例。同時,“走出去”的政治、經濟風險也不容忽視。“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有的政治上還處于動蕩期,新舊政府更替頻繁,項目即使投標成功或者在建,仍會面臨取消或被停止的風險,使我國核電企業和金融機構承擔融資損失。還有的國家經濟發展不確定性較大,財政收支失衡,債務問題突出,治安狀況欠佳,甚至有的存在戰亂的可能。
同時,核電項目建設運營過程中也存在諸多安全隱患。如核電站建設之前,需要進行嚴格選址,為核電站后續運營提供一個安全的自然環境,而且,在后續建造和運營過程中,還需要一系列嚴格的安全措施和法規體系來防范出現PX泄露、項目失火、以及人為制造的安全事故等。而我國國外核電項目在后期運營過程中,由于當地監管法律體系不健全或安全意識不高都可能給我國海外核電項目帶來致命的打擊。這些都將成為我國核電產業成功“走出去”的重要制約因素。
(四)融資制約:核電“走出去”融資渠道單一,成本高
我國核電企業貸款來源渠道單一。核電企業“走出去”主要依靠中國進出口銀行的商業貸款。而核電項目投資所需金額巨大,貸款規模難以滿足核電“走出去”的需求。盡管我國外匯儲備規模巨大,但還沒充分發揮其對核電出口的支持作用。而且采取股權融資的方式也存在兩難困境。主要原因在于國家設立的股權性投資機構對短期回報率要求較高,而核電項目特點卻是建設周期長,很難滿足股權投資機構的收益要求。
我國核電企業融資成本高。目前,我國對核電長期出口信貸美元利率并沒有明確規定,一般在5%-6%左右。而美日等國對核電項目出口信貸美元利率在1%-3%左右。例如,韓國在2009年中標約旦核電項目,所提供貸款利率為2%。俄羅斯為競標阿根廷核電項目,向阿方提出的融資方案中提供56億美元貸款,利率僅為1%。而且偏高的出口信用保險費率則進一步提高了融資成本。可見,解決我國核電企業“走出去”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就成為當前亟待突破的瓶頸。
參考文獻:
[1] 張金城,中國裝備制造業“走出去”戰略研究,國際貿易,2015年第9期.
[2]劉向陽:中國核電市場新圖譜,對外經貿實務,2015年第7期.
[3] 朱強,中國核電“走出去”戰略研究,中共中央黨校博士論文,2015年.
[4] 馮昭奎,“減核電”時代日本能源外交新布局,經濟參考報,2015(5) .
[5]張棟,世界核電發展及對我國的啟示,能源技術經濟,2010年第12期.
[6]A Roadmap to develop new Nuclear Power Pl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by 2010, http://nuclear.energy.gov/np2010/reports/ ntdroadmapvolumel.pdf.
[7]IAEA, Key World Energy Statistics 2014 (Paris: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2014).
[8] 蔡立亞,王蘇禮,中國未來核電發展空間研究,中國能源,2016年1月.
[9]張萌,世界核電出口國經驗及對中國核電“走出去”的建議,中國核工業,2015年第8期.
[10]陳長河,核電企業“走出去”應防范投資風險,中國核工業,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