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一個本真的心靈世界

楊建虎

夏日的午后，難得有這樣寧靜的時光，一個人，坐在一間自己的屋子里，靜靜地閱讀王武軍出版的詩集《經年的時光》。他的這些溫暖而深情的詩歌一次次將我打動，我仿佛回到過往的歲月中，重溫故鄉醇厚的聲音和那些漸漸遠去的歌謠，仿佛聽到他在遙遠的鄉村帶著露水的歌唱。

武軍是近年來西海固文壇殺出的又一匹黑馬，他的詩歌、散文、評論頻頻見諸報刊、網絡，其實我知道他癡戀詩歌多年，“以宗教般的虔誠追求著詩歌的崇高”。武軍對詩歌的熱愛和投入，以及他一直以來堅持的真情寫作，常常給我們帶來心靈上的感動。

最初閱讀武軍的詩歌，是在他的博客上，那一行行清新樸實的詩句，經常在如海的網絡中浮動、呈現。由于武軍對詩和詩人的敬畏，雖然我們同在一座小城生活，但相識似乎很晚。一些時候，聽詩人王懷凌說起他，說他們是同學，并向我推薦他和他的詩歌，之后我便在主持的報紙副刊上選發了他的詩歌。我漸漸發現了他的詩歌呈現純正、深情、敦厚、樸素的品質。后來在本地詩人的一次聚會上和他相遇，循著時光滑動的流痕，武軍向我們緩緩走來，攜帶著真誠和詩情，武軍要給我們打開一個本真的心靈世界。

《經年的時光》分為6卷：“一直以來”“懷念村莊”“季節深處”“溫暖親情”“想象愛情”“大地潛行”。6卷詩歌有著鮮明而深厚的生活背景，呈現著詩人豐富的情感世界。武軍始終以一顆敏感的心靈感知生活，他的詩長于對個人生命體驗和內心情感的刻畫和書寫，深入、具體、細膩、生動，那些生命中細小的發現和感受，常被他形象地表現出來。如他的這首 《一直以來》：

那些最初的想法，閑置于時間之外

在遙遠的月光到來之前，你嫵媚地

停留在夜色中。海煙升起

飛翔的燕子，剪輯天空的詩行

沒有一個恰當的詞語

在盈盈的詩歌中，直接表達

想說出的，卻被你

在下一行，輕輕地省略

那些最初的想法，就像一條標語

在最醒目的地方，一直以來

被你看見

又被你遺忘

這首詩，是武軍早期的詩歌，以富有節奏的語言，書寫內心難以言傳的糾結，以濃郁的現代品質，打開詩意的空間，讓我們一同去領受生命的饋贈。詩歌永遠是一種語言和情感的藝術，需要詩人保持對生活的敏感和發現，以純粹的真性情來介入普通的事物。這些年來，武軍以一顆敏感之心體察、發現、開掘，他的詩歌是自己對生活最真切的體驗，并滲入了詩人的領悟和感受，這一點，對于一個詩人來說彌足珍貴。

武軍是一個真誠的詩人，他確信：“詩即是人，是一個人的追問與求索，是一種最本真的生命體驗。”在很多詩人工于技巧、玩弄形式、褻瀆語言的時候，武軍依然固守著心中最后的陣地。他的詩歌表達樸素而真摯，以情動人，讀他的詩，你能感受到強烈的家園感和溫暖的親情。而深深的家園記憶是其詩歌藝術理想的現實基礎，這一點，與許多西海固詩人暗暗契合。

他的想象力總是向日常生活場景傾斜，并用簡潔的方式表達生命和情感的真實。如《母親》這首詩——

你總想回到鄉下

回到你的菜園和玉米地

但卻被我拉著

天天在這廣場上散步

我怕一松開手，你就會

在某一個清晨消失

而我，就像城市的一粒沙

從此，被風吹走

再也找不到

回家的方向

看不到

家門口你守望的身影

一個現代的游子，在歲月與鄉愁的裹挾下，挽著母親，在城市堅硬的水泥廣場上，追尋故鄉溫暖的身影。內心害怕母親“在某一個清晨消失”，但又懷著一份感傷對人生做深度的思考，以便尋找自由理想之處，借以安放漂泊不定的靈魂。其詩歌語言是樸素、簡單的，但卻流露出真摯溫暖的情懷。其實，他是多么希望找到精神的扎根之地。

在《經年的時光》中，我還比較喜歡他的組詩《一只螞蟻替我潛行》，表現了他的詩歌藝術的另一種走向和追尋，其中充滿著現實精神和理性思考——

我的寂寞就是一只螞蟻的寂寞

我的孤獨就是一只螞蟻的孤獨

我的幸福就是一只螞蟻的幸福

我的痛苦就是一只螞蟻的痛苦

人世間，一只螞蟻替我潛行

……

從這組詩中，可以感到，武軍詩歌寫作的一種變化。武軍開始在經驗的世界里寫作，對內心的開掘更為迫近和真實。其詩歌已經顯得比較瓷實，文字有了某種力量感。我覺得，這應該是武軍努力的一種方向，在純粹的技巧之外，尋找修辭表達和思想深度的雙向平衡。

武軍生于西海固，長于西海固，西海固這片厚重而充滿力量的土地承載著他的夢想和激情，他總是懷著一顆虔敬之心尋找生命中的真情，尋找人與自然的化解與和諧。在漸漸展開的路途中，武軍一邊眺望沿途的風景，一邊力圖打開語言和情感表達的嶄新世界。在不斷喚醒詞語、喚醒現實的努力中，他嘗試著以完美的結構、語言的張力、意象的構造、生命的體悟，拓展更為廣闊的詩意空間。

2011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瑞典詩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說：“詩就是對世界的感受，不是認識，而是幻想，一首詩是我讓它成為醒著的夢，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武軍的一些詩歌，還顯得比較單薄，語言表達上比較直白，個性還不很突出，對存在的真相挖掘得還不夠深入。我希望武軍能不斷沉淀自己，不斷汲取詩歌藝術的創新元素，在喚醒與穿越中，不斷超越自我，尋找精神原鄉，揭示生命的奧秘，以自己的文本實踐，更加注重詩藝的創造，磨洗詩歌，不斷凸顯自己的寫作風格。

在詩歌寫作的漫漫旅途中，相信武軍會寫出更美好的詩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