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長一直在周恩來身邊工作,而且,他還是周總理臨終之前,最后接見的人。在海峽兩岸50多年波譎云詭的歷史中,羅青長參與過一些鮮為人知的涉臺事件。尤其是1975年3月,毛澤東主席決定特赦釋放余下的全部在押國內戰犯時,是周恩來親自委托羅青長具體負責、安排、實施這一重大歷史決策的。
戰犯名單的提出
1946年,國民黨撕毀和平協議,悍然發動內戰,將苦難的中國人民再次引入戰爭的深淵。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廣大人民群眾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經過兩年多的浴血奮戰,扭轉了戰爭局面,蔣家王朝日薄西山。
為了進一步孤立國民黨頑固派,打擊一些國民黨好戰分子的囂張氣焰,團結中間力量,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副總司令彭德懷于1948年11月1日,頒布了懲處戰爭罪犯的命令,對在戰爭中以各種惡劣手段殘害人民的反動分子,一律嚴懲不貸。繼而于同年12月25日,黨中央以新華社“陜北電”和“陜北權威人士”的名義,公布了以蔣介石為首的44名“頭等戰爭罪犯”名單。后來,在綜合各方面意見,特別是在廣泛征求了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民主人士的意見后,又補充了37名戰犯名單。戰犯名單的公布,對國民黨反動派起到了一定的震懾和分化瓦解作用。
戰犯名單最初是由中央情報部一室書報簡訊科,依據平時所積累的國民黨軍政特人物資料向中央提供的,又經過多次討論、征求意見,最后由中共中央審定。
1948年春,中央情報部機關轉移到河北省平山縣東黃泥村(之前在山西臨縣劉王溝),距當時黨中央所在地西柏坡很近。當時,李克農任中情部部長,下設3個室,一室主管情報工作的指導和研究;二室主管保衛和警衛工作;三室主管干部管理和總務工作。
書報簡訊科是一室下面的一個科,當時魯光任科長,薛樵、潘芳等任副科長,岳虹任人物組組長。他們都從事公開情報研究多年,早在1942年,魯光和鄒倫從敵偽報刊上摘錄了一些材料,用“敵區工作委員會圖書資料室”的名義,油印了第一期《書報簡訊》。此后《書報簡訊》不斷地搜集敵偽地區的書報并加以系統縝密研究,獲取了許多有價值的公開情報。
1945年國民黨六屆中委名單公布后,周恩來副主席親自指導書報簡訊科,編印了《國民黨六屆中委派系名單》一書,按國民黨中委所屬派系進行分類,對每個人的經歷、派系背景和政治態度等作了介紹。后來有關戰犯的材料和名單就是在此基礎上整理出來的,主要還是根據職務及罪行來定的。
開始提出了43名頭等戰犯名單,后來國民黨第十二兵團司令黃維在作戰中施放毒氣,已充分符合了戰犯資格,遂在公布時又加上了黃維,共44名。當時工作做得很細,在向中央提供這批戰犯名單時,在每名戰犯后面都附有其所犯罪行材料。歷數自1927年“四一二”大屠殺以來,他們的反共、反人民、賣國、發動內戰等禍國殃民的滔天罪行。
中情部除了根據自己平時所掌握的材料及時向中央提供了戰犯名單外,還根據中央的指示,運用多年來在敵戰區建立的情報系統,征集民主黨派和民主人士對我們公布戰犯名單一事的意見。1949年2月16日,中情部在給上海情報組織負責人潘漢年和吳克堅的電報中,指示他們搜集和征求國民黨地區民主人士提供補充名單。
當時,有些民主黨派也提出了不同意見。如在滬“民革”認為:“如此提出(指公布戰犯名單)會使許多人絕望主戰。”
對此,周恩來在電文中又作了補充說明:“實際并不如此。愈因我們宣布他們為戰犯,乃愈向我們打招呼,希望走傅作義的道路以自贖。自然有些死硬派是愈加絕望,但不宣布,他也是死硬到底。”
中情部先后向中央提供了127名戰犯名單,其中軍事方面戰犯39名,包括蔣介石、李宗仁、陳誠、白崇禧、何應欽、顧祝同、劉峙、胡宗南、杜聿明等;政治方面戰犯42名,包括孫科、孔祥熙、宋子文、張群、宋美齡等;黨、特方面戰犯39名,包括陳果夫、陳立夫、張道藩、蔣經國、毛人鳳、徐恩曾等;還有一些反動小黨派戰犯及其他戰犯。戰犯名單經過中央多次討論后發布,對進一步瓦解敵軍,加速蔣家王朝的滅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釋放最后一批戰犯

還在1975年1月四屆人大召開前,周恩來已經病得很重,走路都很困難。但他仍然關心著臺灣問題的解決,關心著在臺灣的一些老朋友,希望自己能為解決臺灣問題再多盡一份心力。周恩來抱病到長沙向毛澤東匯報工作時,毛澤東提出要清理仍在押的一批國民黨戰犯以及美蔣特務一事。解放后我們對國民黨戰犯集中關押,已經陸續釋放了幾批,還有一些在押的,毛澤東要求清理的是這些在押的戰犯。
周恩來剛從長沙回京,就通過保密電話通知我(本文作者羅青長),根據毛主席的指示,總理要求中央調查部與中央統戰部、國家公安部配合,組成一個調查小組,清理一下仍在押戰犯的情況。當時,我任中央調查部部長兼總理辦公室副主任、中共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接到周恩來的指示后,我們就開始著手這項工作。
經我與當時剛從“五七”干校回來、被任命為中共中央統戰部副部長的童小鵬,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江華,公安部軍管干部負責人施義之等反復商討,最后由公安部黨的核心小組形成了《關于第七批特赦問題的請示報告》。經核心小組慎重清理、研究,將在押者中的25人單獨提出,按起義投誠人員對待,給予落實政策。而最終列入在押戰犯名單的有293名。
1975年2月27日,毛澤東看到該《報告》及準備送請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的說明書后,作出批示。毛澤東說:“放戰犯的時候要開歡送會,請他們吃頓飯,要多吃點魚、肉。每人發100元零用錢,每人都有公民權,不要強迫改造。”
當秘書讀到“仍要繼續關押改造13人”時,毛澤東斬釘截鐵地說:“都放了算了!強迫人家改造也不好。土改的時候,我們殺惡霸地主。不殺,老百姓害怕。這些人(指戰犯)老百姓都不知道,你殺他干什么!所以,—個不殺。”
當讀到《報告》中提出,安置在農村的釋放人員每人每月發放生活補貼15元至20元時,毛澤東明顯地表示出不滿意,說:“氣魄太小了!15元太少!”稍停,毛澤東又說:“有些人有能力,可以做工作。年老有病的要給治病,跟我們的干部一樣治。人家放下武器25年啦!”
1975年3月20日,中央統戰部和公安部共同下達了《關于安置特赦釋放人員的實施意見》,其中第6條規定:“凡愿意回臺灣的,報中央統戰部、公安部辦理。”公安部部長華國鋒也向世人公開宣布,獲釋人員“愿意回臺灣的,可以回臺灣,給足路費,提供方便,去了以后愿意回來的,我們照樣歡迎”。這一重大新聞,立即引起包括臺灣在內的國內國際輿論一片震動。
一些在臺灣有親屬的獲釋人員,因擔心回臺灣會受到歧視或陷害、報復,所以大部分沒有回臺灣。只有王秉鉞、陳士章、蔡省三、周養浩、王云沛、段克文、楊南邨、趙一雪、張鐵石、張海商等10人提出回臺灣,并被立即批準。
王秉鉞等10人臨行前,中共中央統戰部在著名的北京烤鴨店為他們餞行。席間,統戰部副部長童小鵬再次重申了黨的“來去自由”政策,并滿懷深情地說:“政府對你們沒有任何要求,也不交給你們任何任務,只希望你們能早日回到臺灣,同自己的親人會面團聚。”
第二天登機前,蔡省三笑著問童小鵬:“副部長,我的親人都在大陸,我到臺灣后,若是讓我的親人申請去臺灣可以嗎?”童小鵬當即回答:“黨的政策是盡可能照顧親人團聚,能夠做到的,當然可以。”
對我們的善舉,臺灣當局卻認為是施展“統戰陰謀”。剛剛主政的蔣經國,被迫搞“拖字訣”,不準王秉鉞等10人入境。在獲釋人員滯留香港期間,先是張鐵石因感到回臺無望而自縊身亡;后來趙一雪、楊南邨、張海商重返大陸;而王秉鉞、段克文、陳士章、周養浩相繼赴美國,王云沛于晚些時候病故香港。這樣,留居香港的只有蔡省三一人。
1975年冬,經蔡省三申請,并得到中央統戰部的幫忙,已與其離婚、失散多年的妻子曹云霞被找到,并來到香港與他團聚。曹云霞靠從江西農村一位長者那里學來的醫術,在香港開了一家診所。蔡省三則為謀生而從事寫作,每天為香港《新報》特辟的《蔡省三專欄》寫時事評述,還同妻子先后用本名或筆名出版了《蔣經國與蘇聯》《中共釋俘的來龍去脈》《贛南憶舊錄》《蔣經國系史話》等書。
在此期間,蔡省三的行跡及其在香港多次發表的言論,不但引起了臺灣當局的警惕,也引起了重病中的周恩來的注意。香港《七十年代》月刊1975年9月號刊載的《訪蔣經國舊部蔡省三》,被新華社大本《內部參考》連載4期,病危中的周恩來每期必讀。
(摘自《文史精華》2015年第17期,紀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