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 李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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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中國最早檔案的思考
云南李可欣

摘 要: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早期檔案,有紙質、木質和骨質的區別。甲骨文是今天所能見到的最早檔案——距今三千余年的商朝文書。從歷史記載的資料來看,在商代之前的夏代,文化已經很發達,當有文字和檔案。孔子等人是見過夏商文獻檔案的。《尚書》中的《虞書》和《夏書》,是今天還能見到的非原始性的中國最早的檔案資料。在周王室的圖書檔案館里,原本保存著夏商和西周的文獻檔案。公元前516年發生的周王室權力爭斗,導致周室典籍神秘失蹤,這是中國檔案史上的巨大損失。
關鍵詞:中國早期檔案;甲骨文;《虞書》和《夏書》;周室典籍神秘失蹤
所謂“檔案”,就是直接形成的歷史紀錄,原始性是它最顯著的特點。我國古代的檔案,在各個朝代有著不同的稱謂:商代稱為“冊”,周代稱為“中”,秦漢稱為“典籍”;魏晉以后,用“文書”“文案”“案牘”“案卷”“簿書”等詞稱之;到了清代,就多用“檔案”這個詞了。中國最早的檔案在哪里呢?
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早期檔案,需要區分紙質、木質和骨質。在沒有發明紙以前,除了宮廷可能偶爾采用價格昂貴的絲織品為書寫材料外,木片、竹片、骨片是最普通的書寫材料。
東漢、三國時期,是紙質檔案與木質檔案并存的時期。現在能見到的最早的紙質檔案實物,是在新疆樓蘭遺址出土的西晉時期的文書檔案,[1]內容是當地官府及駐軍的日常活動記錄、賬目和來往公函,也有少量私人書信。
木質檔案在春秋戰國與秦漢時期最為普遍,現今地下出土的簡牘多為此時期的文物。1996年在湖南長沙發掘出土的走馬樓三國吳簡,包括竹簡、木簡、木牘、封檢等,共計14萬余枚,超過中國歷年出土簡牘數量的總和。[2]這批簡牘被認為是三國吳長沙郡臨湘縣及臨湘侯國的文書。其書寫年代大部分在東漢建安至吳嘉禾年間 。
在木質檔案之前的檔案是骨質檔案,也就是甲骨文。這是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最早檔案——距今三千余年的商朝文書。河南安陽的殷墟是中華古老文明的“名片”,最能代表這張“名片”的,無疑是發掘出1萬余片甲骨文,被譽為“中國最早檔案庫和世界最早圖書館”的殷墟YH127甲骨窯穴。[3]
甲骨文是商代的檔案,它是在110多年前才被發現的。在沒有發現甲骨文之前,商代是被認為沒有檔案的。而在發現甲骨文之后,商代有檔案了,中國還有更早的檔案嗎?
中國有五千年的文明史,第一個國家是夏,距今已有四千余年,難道就沒有檔案?
從歷史記載的資料來看,夏代的文化已經很發達,是不可能沒有記錄語言、促進思維的文字的。
在傳世文獻中,屢有夏代文獻的記載,其名稱有《夏書》《夏禮》《夏時》《夏令》《禹之總德》《仲虺之告》等。僅以先秦文獻引用《夏書》來說,《左傳》引用15次、《國語》3次、《呂氏春秋》1次,這19條材料所記夏代事跡共32則。[4]這證明:夏代應該是有文字的。
春秋魯太史引《夏書》有“辰不案于房”的記載,說在夏代房宿位置上發生了一次日食,人們擊鼓奔走,驚恐萬狀。這次日食,現存《尚書》把它系在仲康時期的《胤征》篇:“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這是世界上公認的最早的一次日食記錄,說明夏代對天象的觀測相當細致,并有文字記載,還形成了檔案。
《呂氏春秋·先識》說:“夏太史終古見桀迷惑,載其圖法奔商;商內史向摯見紂迷惑,載其圖法奔周;晉太史屠黍見晉公驕無德義,以其圖法歸周。”這表明,夏代不僅有文字,而且已有“圖法”,即是夏代的國家檔案。
孔子說過:“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5]孔子這句話中的意思是商朝繼承了夏朝制度而稍有變化,周朝又繼承商朝制度而略有調整。這段話實際上說明了夏、商、西周的主要制度是相沿襲的。孔子還說過:“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6]從這些歷史文獻的記載來看,孔子是從夏之后裔的杞國獲得了夏代的文獻資料再加以整理,這也便證明了夏代是有文獻檔案的。
制度能夠沿襲,那么,關于記載“夏商”的歷史和文化的檔案也應當存在,只是后來佚失了。
有一點是眾所周知的,在傳承兩千多年的所有文獻資料中,并沒有任何關于甲骨文的記載。《尚書》 《春秋》 《國語》和《史記》等典籍的編撰者就都沒有見過甚至也不知道有甲骨文。如果不是因為1899年學者偶然發現甲骨文,我們所了解和認識的殷商歷史和文化,仍然會有許多空闕。
在中國古代文字中,有“典”字和“冊”字,它們又連稱為“典冊”;從其文字的象形結構可知,它們是用繩子將若干個長方條形的木版或竹版串起來,其用途則是在上面刻寫或書寫文字。可以肯定的是,殷商先人已經“有冊有典”。[7]甲骨文中有“冊”的象形字,說明殷商時代確有典冊。卜辭有“再冊”,意為奉命冊封。甲骨文中“冊”字明顯證明是以繩索編串起文字檔案,商周兩代的史官職掌記事及管理典冊,故名為“作冊”。也就是說,那時便已經有圖書了;遺憾的是,我們今天能夠見到的典冊實物,最早的只是戰國時代的竹簡。
根據《尚書序》記載,我國上古帝王遺書有《三墳》(記述三皇事跡,“墳”可能指泥版圖書)、《五典》(記述五帝事跡,“典”為木簡或竹簡圖書)、《八索》(即易經八卦的原版,“索”為結繩紀事符號體系)和《九丘》。《尚書序》解釋《九丘》為:“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皆聚此書也。”顯然,《九丘》一書正是國土資源白皮書。

郭店楚簡《淄衣》(1993年于湖北荊門郭店戰國楚墓出土)

郭店楚簡《五行》(1993年于湖北荊門郭店戰國楚墓出土)
《尚書》是現存我國古代最早的典籍。它是一部帝王政論總集,作為四書五經之一,位于儒家經典之首,被當作中國封建社會的政治哲學寶典,在我國乃至世界歷史上都有著深遠的影響。要了解儒家學說,必先從了解《尚書》開始。

宋建安魏縣尉宅校刊《附釋文尚書注疏》
《尚書》意即上古之“書”,帝王之“書”,書即屬上古時期的檔案文獻資料。“尚”通“上”,解釋有三:一指上古,二指崇尚,三指帝王、君上。孔穎達《尚書正義》說:“尚者,上也。言此上代以來之書。”王充《論衡·正說篇》說:“《尚書》者,上古帝王之書,或以為上所為,下所書,故謂之《尚書》。”或因所記乃帝王言論,故尊崇稱之為《尚書》。
《尚書》在古時亦稱《書》《書經》。“書”的產生很久遠,春秋戰國及以前帝王發布的政論文告等文件大多稱“書”。各“書”原為單篇獨行,相傳經孔子編選而結集成冊。“尚”字是漢代以后所加,和“經”一樣,都不是原來的名字。《漢書·藝文志》說:“《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所纂焉,上斷于堯,下訖于秦,凡百篇,而為之序,言其作意。”《史記·孔子世家》載:“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
孔子編選并為之序的《書》,上起原始社會末期的唐堯,下至春秋時的秦穆(繆)公,跨度一千多年,記載的主要是上古時期重大歷史事件和帝王的言論。從來源上看,《尚書》的內容都選自上古時代的檔案文獻。《尚書緯》說:“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可以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為《尚書》。”劉知在《史通·六家》中說:“孔子觀書于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刪其善者,是為《尚書》百篇。”
據說孔子搜集到的《書》達三千多篇,這些文獻典籍都是上古時代由史官收錄的官方公文或政治論文,雖是當時的檔案資料,但一則書卷繁多,二則未經刪定,未必篇篇可為法戒,于是孔子對其刪選。他依據虞、夏、商、周時代編次,取“可以為世法”為標準,從諸多歷史文獻檔案中精選百篇編輯成《書》。《尚書》按朝代先后,分為《虞書》《夏書》《商書》《周書》四部分,在每個朝代,又按帝王先后順序排列,脈絡清晰,使人讀后,能大致了解王朝興衰交替的歷史過程。
孔子編選的《書》共有118篇。經過兩千多年的歷史變遷,秦時焚書,漢時尊儒,《尚書》幾番聚散真偽,流失散佚,先后出現了《今文尚書》《古文尚書》和偽《古文尚書》等。現今通行的《十三經注疏》本《尚書》共58篇,是《今文尚書》和偽《古文尚書》的合編,包括《虞書》《夏書》《商書》《周書》等。
《尚書》中的《虞書》和《夏書》,是今天還能見到的中國最早的檔案資料。但是,由于這些檔案資料有兩千年的流傳過程,所以,它們是非原始性的中國最早的檔案資料。
中國的圖書檔案文獻館,至少在夏代就已經出現了。《呂氏春秋·先識》的“夏太史終古見桀迷惑,載其圖法奔商;商內史向摯見紂迷惑,載其圖法奔周……”這條資料表明,夏代已經有了圖書典籍,就是國家檔案。夏代有國家檔案,商代當然也有。這些國家檔案,最終又被收入到周王室圖書檔案館里。這就是制度的沿襲和文獻檔案的繼承。按孔子的說法,夏朝的禮儀制度在春秋時期還是可以知道的;即是說,在周王室的圖書檔案館里,應該保存有有關文獻資料。
令人遺憾的是,周朝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圖書、檔案、文獻典籍在2500年前神秘地失蹤了,它們記載的中國古代歷史文明與文化信息也隨之而去,以致我們今天不得不下大力氣去搞“夏商周斷代工程”,為的是搞清楚西周的編年史、商代的編年史、夏代的編年史。其實,我們還應當搞清楚先夏史,而周室典籍中很可能也有先夏史的內容。
事情是這樣的,公元前520年周景王去世,因嫡長子不久亦去世,周王室在繼位問題上發生了權力爭斗的內亂,嫡次子王子被立為周敬王,庶長子王子朝將王子驅逐出王城(今洛陽)并自立為王。公元前516年秋冬之際,晉國出兵支持周敬王復位。王子朝見大勢已去,遂攜帶周室典籍投奔楚國。此事件在《左傳》有明確記載:魯昭公二十六年(前516年)“十一月辛酉,晉師克鞏。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宮囂奉周之典籍以奔楚。”[8]
從此,“周之典籍”——這批無價之寶的圖書、文獻、檔案,便因為統治者的內部權力爭斗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在此后長達兩千多年的時間里,除了商周甲骨文和金文之外,我們沒有再見到任何春秋戰國以前的圖書檔案文獻資料的實物。
歸納起來,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古代文獻檔案資料,之所以多為春秋戰國時期的資料,有周而缺夏商,就是因為春秋時期發生了因權力爭斗導致周室典籍神秘失蹤的大事件。應該說,“周之典籍”的神秘失蹤,不僅是中國、也是人類文化史、檔案史上的巨大損失。
注釋:
[1]參見胡平生.樓蘭出土文書釋叢.文物〔J〕.1991(8).
[2]參見高鑫.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研究.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學報〔J〕.2010(10).
[3]參見郜國祥.河南安陽建三百米甲骨碑廊彰顯殷墟文化.云南日報〔N〕.2004.04.27.
[4]參見李啟謙.左傳、國語中所見夏代社會,中國先秦史學會編.夏史論叢〔C〕,齊魯書社. 1985.
[5]論語·為政〔M〕.
[6]論語·八佾〔M〕.
[7]尚書·多士〔M〕.
[8]左傳·昭公二十六年〔M〕.
作者單位:愛洛斯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麗江)

北京皇史宬——現存最完整的明清皇家檔案館(建成于15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