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王云慶 孫嘉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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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十年來我國歷史簡牘文獻的重大發現
山東王云慶孫嘉睿

摘 要:簡牘作為一種特殊的書寫材料,在紙作為主要書寫材料并得以全面普及之前,是古代文化的重要載體,在中華文明的發展過程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近三十年來,我國的考古發掘與歷史文獻的研究工作取得巨大成就,甘肅天水放馬灘秦簡、敦煌懸泉置漢簡、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里耶秦簡、清華簡、湖南益陽兔子山簡牘和江西南昌海昏侯墓葬簡牘等一系列具有重要經濟、歷史、文化價值的歷史文獻材料陸續出土,為我國的歷史研究與圖書工作提供了充足的文獻材料,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關鍵詞:三十年;歷史簡牘;重大發現
中華民族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有著廣袤的自然遺產與豐富的人文遺產。從最早的結繩、契刻、圖畫等記事方法到后來文字的演變形成,都為文獻材料的產生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條件。之后為了將人類在發展過程中產生的精神財富進行實體化保管與留存,圖書典籍便應運而生了。在紙得以廣泛應用之前,“簡牘”是最主要的記錄載體。其作為質樸平易的文化存在形式,真實、可靠地反映著當時的政治制度、經濟形式、社會現象和民眾生活。
1985—2015年這三十年間,在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與直接領導下,我國考古事業蓬勃發展。廣大考古工作者做了大量的考古發掘工作,取得了一系列舉世矚目的考古成果。按發掘出土的時間先后順序有甘肅天水放馬灘秦簡、敦煌懸泉置漢簡、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里耶秦簡、清華簡、湖南益陽兔子山簡牘和江西南昌海昏侯墓葬簡牘等眾多簡牘文獻陸續出土面世。它們皆具有出土數量巨大,時間跨度長,記載內容廣等特點。歷史簡牘作為文字記錄的有效載體,可以客觀、全面地反映過去的史實。它們不僅能為歷史研究提供依據,更是寶貴的精神文化遺產。[1]
1986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地處秦嶺山脈中部,屬天水市北道區黨川鄉的放馬灘古墓葬群的13座秦墓和1座漢墓進行了考古發掘,共出土文物400余件,包括有戰國秦木版地圖、竹簡和西漢初期紙繪地圖等重要文物。其中一號秦墓出土的460余枚竹簡歷史悠久、包羅萬象、保存完整,于1994年被評為國家一級文物,具有重要的歷史與文獻研究價值。[2]
出土簡牘大都保存完整,由于長期浸泡在積水之中,編繩已朽。但從其存留痕跡看,文獻裝幀十分精致。簡冊有上、中、下三道緯編,每簡右側編繩處都有三角小鍥口,并留有編繩的朽痕,系絲織物。大部分簡牘的天地頭正背兩面粘有深藍色粗布片,據此可推測當時在編冊之后曾用布包裹粘托,以作裝幀。簡牘分為篾黃面和篾青面,文字均書寫在篾黃面之上,以小篆為主,間雜隸書。每簡最多寫有43個字,一般在25-40字之間。每簡書寫一條內容,一章寫完之后若有空余,再寫不同的章節,其間用大小圓點與粗線段區分,以示分章。如果遇到轉行的情況,必寫在與之臨近簡的空余處。[3]可見甘肅天水放馬灘秦簡在文獻裝幀、體例格式等方面都有著一定的規范與程式。這對于做好當前的圖書工作當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經整理研究后發現,天水放馬灘秦簡在內容上包括了《日書》和《墓主記》兩大部分。其中《日書》作為出土秦簡的主體,是繼湖北云夢睡虎地楚簡《日書》發現后的有關日書的又一次重大發現。兩者數量基本相等,時代相近,是目前出土的最為完整的兩部《日書》。秦簡《日書》與云夢楚簡《日書》有同有異,從側面反映出秦文化與楚文化的特點。天水秦簡牘數量相對要少,內容簡略,少言鬼神;云夢簡牘數量相對較多,內容復雜,動輒涉及鬼神。如果說云夢睡虎地的《日書》反映了楚重鬼神輕政治的文化面貌的話,那么天水放馬灘的《日書》則反映了秦重政治而輕鬼神的文化特色,是純粹的秦文化典籍,是研究當時的社會、經濟、文化、民俗以及農業、人口等問題的原始資料。
天水放馬灘《日書》可以分為兩種,甲種《日書》共有73枚,簡長27.5厘米,寬0.7厘米,厚度為0.2厘米,包含了《月建》《建除》《亡盜》《入月吉兇》《男女日》《生子》《禹須臾行》《忌》這八章;乙種《日書》共379枚,簡長23厘米,寬0.6厘米,厚度為0.2厘米,包含了20余章內容,前七章與甲種同,其他另有:《門忌》《日忌》《月忌》《五種忌》《入官忌》《天官書》《五行書》《律書》《巫醫》《占卦》 《牝牡月》《晝夜長短表》《四時啻》。《墓主記》是由發掘者定名的一部文獻資料,也有學者認為其與《搜神記》等志怪小說相類,屬于志怪小說之濫觴。《墓主記》記載了縣丞向秦國御史呈交的一份“謁書”,記述一位名叫“丹”的人死而復生的故事。簡牘長為23厘米,寬為0.6厘米,厚度為0.2厘米。雖然《墓主記》在這批簡中所占數量很少,但是對于研究秦國的官制、行政建制以及縣機構的設置有著重要的研究價值。[4]

天水放馬灘秦簡
懸泉置遺址位于敦煌和安西兩市縣交界處,東距安西約60公里,西離敦煌約65公里,南臨三危山支脈火焰山,北與疏勒河流域漢長城烽燧遙望。該遺址位于山前沖積扇緩坡之上,海拔在1700米左右。古書記載:“漢貳師將軍李廣利西伐大宛,回至此山,兵士渴乏,廣乃以掌拓山,仰天悲誓,以佩劍刺山,飛泉涌出,以濟三軍,人多皆足,人少不盈,側出懸崖,故曰懸泉”,懸泉置遺址由此得名。[5]
1987年,懸泉置遺址由酒泉地區文物普查隊發現。1990年到1992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懸泉置遺址進行了連續三年的發掘,出土了以簡牘文獻為主的,包括家畜骨骼、絲麻制品等在內的珍貴文物。該發掘被評為1991年十大考古發現和“八五”期間全國十大考古發現,具有重大的歷史研究價值。
懸泉置遺址挖掘出土的文物內涵豐富,根據其用途分類包括:工具、獵具、文具、服飾以及日常用品等,而其中占比例最大、最具有價值的則是出土的兩萬余枚漢簡了。就簡牘的材料而言,以木質為主,初步鑒定包括油松、紅松、白楊等材質。不同材質的使用與文獻的性質、級別、內容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油松和紅松有著質細平坦、不易變形的特點,因此多用于規格較高的官府文書、詔令和律令的書寫。而白楊質粗且易變形,多用于一般文書的抄寫。簡牘的形制包括簡、兩行、犢、瓤、封檢、削衣六種,其中簡最多,削衣最少。簡長度為23—23.5厘米,寬度為0.6—1.2厘米。簡上的書寫內容多為皇帝頒布的律令、詔書等重要文件,主要流行于宣帝至成帝時期。兩行,長23—23.5厘米,寬0.6—1.2厘米,厚0.5厘米,多用怪柳削制。犢,也稱檄,材質以松木居多,長度為23.5厘米,寬度為3—5厘米,多用于書信與賬簿的書寫。瓤,材質以白楊木和怪柳居多,多用于緊急事件文書的書寫。封檢,即原使用過的郵件封匣。發掘出土的封檢主要是使用過的拆封件,有的存留文字,上書地名、人名等,有的沒有文字。削衣,就是從文獻材料原件上修改或第二次使用時削下的殘片,雖然上面大都有文字,但是已經難以辨識。[6]
懸泉置的性質和任務決定了文獻內容方面的廣泛與復雜,遠遠超過了居延漢簡等簡牘材料,這讓我們對漢武帝以來開發河西,控制西域的歷史有了更為詳盡的認識。懸泉置漢簡的內容包括:1.郵置、郵置道里、郵書。這一部分文書在出土的漢簡中占了極大的比例,對我們了解當時的郵政制度和社會關系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2.過所與乘傳。這是出行者的身份證明,因漢代規定無證件者不可入住驛置,所以懸泉置保存了大量的此類文獻材料。3.詔書與各種官府文書。這包括了皇帝詔書,朝廷通告,督郵、郡、縣、鄉、置、亭等各級機關的文件。4.律、令、品以及司法文書。律、令、品和司法文書這類簡文是過去敦煌、居延漢簡中常見的內容,懸泉置簡牘也不例外。5.各種簿籍。其基本是對人、錢、糧和物的記錄:包括政治、人事管理方面的《吏名籍》《戶籍》等;財經方面的《田簿》《入谷簿》等;軍事裝備類的《兵簿》《器物簿》等;以及資產類《傳車簿》《官牛名藉》等。[7]
懸泉置出土的漢簡是珍貴的古代歷史文獻遺存,其內容豐富,包羅萬象,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對懸泉置漢簡的研究,對我們了解漢代郵驛制度以及西北邊郡地區的政治、經濟、軍事以及社會歷史,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而其對圖書載體的使用與對圖書保管等方面的經驗,則對我們做好現代圖書管理工作亦具有一定借鑒價值。
1996年7月至12月,文物考古工作者于長沙市走馬樓西街對編號為J22號的古井窯中,發現了舉世矚目的三國孫吳紀年的簡牘,出土后經清洗整理,確定其總數約為14萬枚左右,數量之大,前所未有。這一批三國吳簡詳細并準確記載了東吳嘉禾元年到嘉禾六年長沙郡以及吳國的經濟、政治、文化、軍事、法律、山川地理等諸多方面的情況,且記錄完整準確,可靠性強。這對于研究當時的經濟關系、政治制度、軍事組織、階級情況和典章制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湖南長沙走馬樓發現的三國吳簡主要有木牘、竹簡等形制。從其記載的內容和其用途上來說,大致可以分為券書類,司法文書類,戶籍民簿類,名刺、官刺類和賬簿類。1.券書類又分為兩類。一是官屬各機構之間的錢、米、器物的調撥券書;另一類是佃田租稅券書,記載了長沙郡在孫吳時期佃戶租佃土地需向官府交納錢糧和賦稅的數額。2.司法文書類。這一類簡牘記載了東吳時期有關經濟、文化案件的審理過程,包括申述、復核等步驟的具體內容和有關程序。3.長沙郡所屬戶籍民簿類。戶籍制度是秦漢時代以來國家對社會進行控制的重要手段之一,同時也是古代史研究的重要課題。在走馬樓吳簡中戶籍文書占有很大的比重。[8]此類簡牘主要記載的是戶主的姓名、年齡、身體狀況以及相關的情況。其質地較差,除了少量的木牘之外,絕大多數為竹簡,大多未經殺青且距今時間較久,經氧化變質后相互粘連,許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4.名刺、官刺類。經專家考證,此類簡牘是當時社會交往中所用的一種文書,來訪者求見被訪者時,要禮節性地遞上自己的名刺,作用類似于現在的名片。但與名片又略有不同,名刺除了有介紹本人姓名、職務身份等作用之外,同時具有問候對方的作用。出土的名刺、官刺類簡牘大多涉及行政公務、問安等方面的內容。5.賬簿類。這類簡牘的形制包括木牘和竹簡,內容方面則記載了錢幣、器物、布匹、糧食、租稅等各項的出入情況,是當時經濟狀況的反映,具有較高的可信度。[9]
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不僅數量驚人,還具有重要的經濟、歷史、文化和社會價值。首先,它彌補了三國時期史料的不足,有利于增補和考究相關史書,為研究三國時東吳的經濟情況、政治制度、社會階層等問題提供了充足的文獻材料。西晉陳壽著述《三國志》,因史料匱乏,后人評價其“失在于略”;之后雖有增補、作注,但仍為人所詬病。而此次長沙走馬樓吳簡的發現,為增補、考訂《三國志》提供了大量可信度高的簡牘文獻,使我們能夠更加全面、客觀地評價這一歷史時期的人物和事件。其次,為研究孫吳時期的政治體制和長沙及其周邊地區的歷史地理提供了新的材料。據簡牘記載,當時長沙郡上有州,下有縣、鄉、里等行政機構,全面反映出孫吳時代的行政體制。三國時戰亂紛爭頻仍,各國的疆土、邊界處于變動之中,遂使其相關歷史地理的研究問題頗為復雜,而此次大量簡牘文獻的出土為我們進一步探究這一問題提供了新資料。最后,走馬樓吳簡對于研究中國的書法藝術與文字演變亦具有重大意義。此次出土的簡牘數量巨大,上面刻有的文字不可勝計,且字體豐富多樣,包括隸書、楷書、行書、草書等。簡牘的書寫均出自下層官吏之手,因此更加代表了這一時期通行的書寫風格。而從這批簡牘文獻可以清晰地看出古代文字之間的轉換關系,為漢字由隸書向楷書的過渡和最終完成找到了最直接的證據。
2002年4月中旬,為配合湖南省重點工程碗米坡水電站的建設,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湘西龍山縣里耶鎮沿河大堤涉及的里耶戰國—秦漢古城進行了搶救性的考古發掘。里耶古城位于湖南與重慶交界處,東臨酉水,城址呈長方形,現存面積近兩萬平方米。2006年6月里耶古城一號井出土三萬七千余枚秦代簡牘,屬秦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至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秦朝洞庭郡遷陵縣地方官署遺留的行政文書。[10]里耶秦簡的數量遠遠超過了此前各地出土的秦簡數量總和,其內容十分豐富,涉及當時的經濟、政治、軍事、教育、文化、法律、戶籍、地理等諸多領域。對其的研究成果將大大填補史料的缺失,會從根本上改變秦史研究的面貌。
里耶秦簡為竹木質地,墨跡清晰,字體屬于古隸,共約有20余萬字。一般一簡一事,構成完整公文,兩道編繩或無編繩,編繩為書寫后再編聯。部分簡牘記載的是秦王嬴政統一中國稱始皇帝后的秦代,其紀年由二十六年到三十七年,一年不少,記事詳細到月、日。根據記載內容可大致分為四類:首先是歷法資料。簡文上記載的年月朔日的資料與當代古天文學者陳久金和陳美東的推算最為符合。里耶秦簡紀年和月朔日記載無疑將為我們對秦代的歷法進行推算和驗證提供幫助。其次是行政設置。出土簡文中“洞庭郡”“蒼梧郡”的出現,說明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對郡的設置要比歷史記載的要廣泛的多。遷陵、酉陽、沅陵、陽陵、益陽、臨沅等縣,在秦朝時已有,說明中央王朝對現今湖南、包括武陵地區的有效行政管理從秦朝就已經存在,而不是《漢書·地理志》中所記載的西漢初年。再次是對地方行政官吏的設置。簡文中所記載的郡有守、司馬、尉、假尉等職務,縣有守、守承、司空、尉、獄史等,鄉里有鄉守、鄉主、司空、里典、里佐等,可知秦朝對縣、鄉吏員的設置比傳世文獻記載的要更加體系化、完備化。最后,簡文中的“里程書”是各級政府詳細測量和記錄的各地的距離里程,可從中了解秦控制今湖南地區的傳輸路線。洞庭郡、蒼梧郡和遷陵、酉陽、陽陵等縣的設置,說明秦中央政權的有效管理已經遍及各地。簡潔而完備的公文記錄,細致的記時方式,官員任免之嚴格,均表明秦代行政效率很高且已經建立起較為完備的管理體系。[11]
里耶秦簡的發現作為近些年來最重大的考古發現之一,其重要性不亞于甲骨文對于商代歷史研究的意義。它能夠改寫和填補《史記》中有關秦朝歷史的大片空白,豐富和改變對秦朝歷史文化、政治和社會制度等各方面現有的認識。此外,有助于填補該地區歷史記載缺失的空白,了解和認識該地區的重大歷史事件,更有助于該地區考古學文化和民族文化發展序列與譜系的建立,使該地區在中國歷史和民族發展史中的重要性得以提升。更為重要的是,其所藏內容全面豐富、采用編繩編聯和集體保存都體現出當時圖書保管工作的意識,在文獻的收集、整理和保管等多個方面均有了較為成熟的圖書工作實踐。
2008年7月紫光集團董事長趙偉國向母校清華大學捐贈了2388枚戰國竹簡(后稱“清華簡”),后經過碳14鑒定,這批清華簡是戰國中晚期文物,上面的文字風格主要是楚國的。由于清華簡在秦朝之前就被埋入地下,因此沒有受到“焚書坑儒”的影響,所以可以最大程度地展現先秦古籍的原貌,有助于加強我們對中華文化初期面貌與發展脈絡的認識。
清華簡的形制多樣,其中最長的有46厘米,最短的為10厘米左右。上面的文字出于多人之手,風格不盡一致,但大都精整清晰。少數的簡上還有紅色的格線,又稱“朱絲欄”[12]。根據專家學者的初步研究,這批清華簡內容包括以下四個方面:第一,這批簡從性質上來說是書籍。根據之前出土的戰國竹簡與帛書等材料來看,可以分為書籍和文書兩大類。而清華簡經初步研究后發現均為嚴格意義上的書籍。第二,這寫書籍大都與歷史有關。按照傳統的四部分類,雖然有一些竹簡內容屬于經部,但是其內涵仍然是具有歷史價值的。作為隨葬的書籍,總是和墓主人的身份與愛好有一定關系的,例如1972年出土的銀雀山漢簡主要是兵書,可以推測墓主人應當是一位軍事家。同理推測這些竹簡的主人應當是一位文人。第三,在這一批竹簡中發現了《尚書》。《尚書》作為研究古史最重要的依據,是古代歷史文獻的匯編,列于經典。秦代焚書之后,《尚書》大都佚失。清華簡中存有多篇《尚書》,如《金縢》《康誥》《顧命》等,雖有傳世本,但文句存在差異,甚至連篇題都不相同;更多的還是前所未見的佚篇,在傳世本里沒有。[13]第四,清華簡內還載有一些編年體的史書,上起西周之初,下到戰國前期,與《春秋》《左傳》等對比,又多出不少新的內容。此外清華簡中還有類似《國語》的史書、類似《儀禮》的禮書和與《周易》聯系緊密的書等,都是兩千多年來無人見過的,可謂琳瑯滿目讓人應接不暇。當前清華簡的研究已經初具雛形,由世界書局出版的《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首次公布了其中的九篇文獻,包括:《尹至》《尹誥》《程寤》《保訓》《耆夜》《金縢》《皇門》《祭公》和《楚居》。[14]該書按照整理報告的規范要求編輯印制,刊印有竹簡正反面原色原尺寸照片以及放大兩倍的文字照片,同時刊有釋文、注釋等,為學界進行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清華簡的出土研究具有極大的學術價值,不僅重現了先秦時期《尚書》等經學文獻以及類似典籍,澄清了學術史上存在爭論的疑難問題,而且發現了前所未知的周代詩篇,復原了楚國歷史和地理,揭示了眾多前所未聞的歷史真相。清華簡中的許多古書都涉及中華文化的核心內容。這些經典書籍的傳世本千百年來經過了無數學者的精心整理,凝結著無數學者的心血與汗水。現在我們看到了這些經典的原來面貌,可以對歷代學者整理工作的艱辛有更多的體會,遂會更好地指出其整理工作的得失情況,能夠很好地推動古籍文獻與圖書材料的整理與研究工作。

敦煌懸泉置漢簡
2013年初,湖南省益陽市赫山區的一家房地產公司在對赫山區三里橋鐵鋪嶺社區進行樓盤開發之前,由益陽市文物管理處依據慣例對此處進行了搶救性的考古發掘,出土有大量陶瓷器、銅鏡、木質生產工具等珍貴的文物,其中最具有價值的便是大量的簡牘文獻。在發掘現場的16口古井中有11口發現了木牘竹簡約15000枚,其中包括反映秦二世胡亥即位后第一個月頒布的詔令,當地群眾響應陳勝、吳廣起義的文書材料等重要內容,具有無法估量的經濟、文化、檔案與歷史研究價值,入選為“201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15]。
出土的簡牘材料大多長度為23.5厘米,寬為1.3厘米到2.8厘米,個別大型的簡牘長49厘米,寬6.5厘米。[16]經有關專家整理研究發現,這批簡牘時間跨度很大,從戰國時期的楚國到秦朝、張楚、西漢、東漢,再到三國時期的孫吳;內容上則是各時期益陽縣衙署文件以及公私文書,涉及到人口、田畝、賦稅、司法等各個領域;材質方面則包括了杉木、軟木松、楠木、剛竹等。其中,楚簡出自4號井和9號井,內容為衣物織物的記錄。9號井還發現秦二世胡亥即位后頒布的詔令,文中強調了其繼位的合法性以及之后施行的惠民措施。值得注意的是,“始皇帝”換行定格書寫,是古代詔書、奏疏中提到皇帝或當時朝代名稱須換行頂格的最早文書實例,開創了后世此類文書體例之先河,這對于文書學和文獻格式的研究具有無可比擬的價值。此外,在8號井中出土了“張楚之歲”觚,記載了益陽當地群眾響應陳勝、吳廣起義,建立“張楚”政權的歷史事實。[17]在1號、5號和7號井中保存有西漢初年長沙國宜陽縣的衙署文件,包括有司法文書和吏員管理記錄等。司法文書詳細記載了刑事案件的審理過程,包括文書產生的日期、承辦官員、涉案人員的姓名、案件發生的時間地點和經過、判決結果等;吏員管理記錄的內容則包括官吏人數的統計和官員的任免。東漢晚期至孫吳簡牘出土于6號井,包括有1000枚竹簡,記有“永壽”“建安”“嘉禾”等年號;內容方面則為錢糧出入賬目等。
湖南益陽兔子山遺址出土的15000多枚簡牘材料橫跨戰國、秦朝、兩漢、三國等多個歷史時期,其數量之巨大、延續時代之長舉世罕見。其內容豐富翔實,為彌補過去歷史文獻材料的不足、進而編纂益陽地區的古代歷史提供了最直接最具價值的資料。最為重要的是,戰國簡牘多出于墓葬,且內容以遣冊和古代書籍為主,而在遺址中出土行政文書則尚屬首次。這對于我們當代的文秘工作有著十分重大的借鑒意義。
2011年,在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的墩墩山,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一座遭到盜掘的古墓進行了搶救性地發掘,整個發掘面積約1萬平方米,迄今為止共出土各類文物達1萬余件。國家文物局的專家組指出,這是我國目前發現的保存最完好、結構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擁有最完備祭祀體系的西漢列侯墓園。[18]根據墓葬形制、出土文物特點,再結合文獻的有關記載,專家推測墓主人是南昌西漢海昏侯國的某一代海昏侯,距今約有2000多年的歷史。
在出土的1萬余件文物中,包括有簡牘、編鐘、孔子屏風、10余噸五銖錢等珍貴文物;而最具有價值的,當屬那批漢代簡牘了。之前在江西地區并沒有漢簡的發現,海昏侯墓葬出土的漢簡在這一地區尚屬首次。目前海昏侯墓葬出土的漢簡公開數字為3000余枚,而隨著發掘的不斷深入,其實際數量將遠遠大于這個數字。

里耶古城發掘現場

里耶古城1號井出土秦簡

里耶古城1號井
因文字資料所能提供的信息更為直接、更易解讀,故而出土漢簡的學術價值將遠遠高于其他實物材料。首先,經專家研究后基本確定,墓主人很可能是第一代海昏侯劉賀。因劉賀曾卷入上層政治斗爭,且有短暫踐帝位的經歷,簡牘內容可為我們考察當時歷史開啟一扇新的視窗。通過對出土文獻進行整理和解讀,對記錄劉賀政治經歷和政治體驗的文字進行研究,能夠有助于我們深化對于這一階段政治史的認知。[19]其次,通過研究文獻內容可以反映出昭宣時代的社會經濟與文化。漆器文字或許有助于說明漆器制作工藝流程與原料配方;青銅器銘文中“昌邑食官”“南昌”等字樣,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相關制度史和地方史。最后,海昏侯封國南昌,通過對文獻進行研究,有益于深化區域文化研究,做好區域文化分析。在《史記》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中記載:“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埶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而自兩漢之際開始的由中原往江南的移民熱潮,使得江南地區逐漸成為全國經濟的重心,可以推想劉賀家族或許對豫章地區自西漢晚期至東漢初年間的資源開發與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海昏侯墓葬中出土的簡牘文獻將有極大的可能存在著記錄這一歷史變化的信息。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孔子屏風上有孔子圖像及生平介紹文字,是載有同類性質孔子畫面的最早發現。有關學者考查認為屏風上的文字介紹了孔子的基本個人情況,之前各種傳世書籍都沒有完整記載孔子的姓與氏,孔子屏風則明確寫著孔子“字中(仲)尼,姓孔,子氏”,將孔子的姓、氏、字完整記錄。出土的載有與孔子有關的圖像、文字的屏風,從社會思想史、社會意識史的視角考察,亦可以將其看作是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學逐漸上升至意識形態正統地位的歷史進程中非常重要的文物標志。
由于文章篇幅所限,未能將三十年間重要的歷史簡牘發現一一介紹。湖南慈利楚墓出土的戰國簡牘、湖南沅陵虎溪山漢簡等地簡牘文獻的發現與研究,北京大學與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收藏的秦簡,對于做好當前的歷史研究與典籍整理工作也都具有重要意義。
近三十年來,我國的考古發掘與古代典籍的研究工作在黨和國家的重視與直接領導之下取得了極大的成就。以甘肅天水放馬灘秦簡、敦煌懸泉置漢簡、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里耶秦簡、清華簡、湖南益陽兔子山簡牘和海昏侯墓葬簡牘等為代表的珍貴簡牘文獻,不僅是歷史研究的珍貴史料,更是真實再現歷代圖書典籍管理工作真實面貌的重要依據,是中華民族的寶貴文化財富。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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