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理想

風荷

天秤座女子

綠羅裙，白襯衣

她喊自己：秤子，秤子

走在路上，她感謝星的照耀

風的眷顧。她也愿意

擁抱孤寂，在木格窗下低眉頷首

與自己下一盤棋

忘了茶水已好

忘了人間還有荊棘，芒刺，刀口

以及傷痕下面深深的根……

素心如玉

她聽見一個曼妙的女子在喚她

秤子，秤子……

她聽見周圍所有美好的事物在喚她

秤子，秤子……

聲音細微，像蘭的幽香

她感覺自己真的是神最愛的孩子

空椅子

要寫到那把椅子了

老墻，蟲聲，藤蔓的好鄰居

身份略顯可疑

潛滋暗長，逝水

春風曾喂它體香和不可多得的美色

“哦，河那邊的人，總是在

春天出現，秋天消失。”

還有什么渴盼呢？

還有什么讓一把老了的椅子反反復復地回憶這人

間情分

如果有一天它真的開口說話了

最先聽懂的也許是月光

月光落下來

一把椅子就滿了

白 發

在我還沒來得及

稱呼他之前，一頭白發撲進了

我的眼窩。仿佛衰老的

不是他。是我

這大雪一樣遮檐的白發

這茅草一樣亂世的白發

這銀針一樣刺痛神經的白發

這討債的白發啊

一根一根，步步緊逼

像在追問我，它青絲的何去何從

才兩年不見，他遞上他的白發

遞上飄零的生命

幸好，他馬上用發亮的眼神迎接了我

用熟悉的語調招待了我

讓我試圖，在他的白發里

找到了月光，銀幣和一切逝去的美好的事物

星 星

那么多星星，有時最亮的一顆

在這邊，有時在那邊

有時我抬頭，很自然地喊他們

喂，但丁；喂，卡夫卡；喂，親愛的喬治桑

你們好。多有意思啊

我想喊誰就是誰

這全取決于我靈魂的召喚

前些天霧霾沉沉

我誤入命運的歧途

我抬頭喊其中的一顆：菩薩，菩薩

眼淚簌簌流下來

之后有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

外祖母說，地上死一個人，天上就多一顆星星

我希望愛我的人永不要離開

至于百年以后，我不得以奔赴

一場星星的盛宴

哦，我希望我自己是小而清澈的那顆

就如同，我在人間的理想

因為愛

就在這兒吧，我守著一條江

有人在釣魚，我數著柳芽等著春天燕子歸來

五月，江邊的薔薇花開

她們的顏色好過玫瑰

江風更暖和些的時候，我想念一條江的源頭

一條江的源頭就像一封信的始發地

它知道要把自己寄往大海

就在這兒吧，我守著一條江

秋天很快來臨，月亮又亮又圓

星星們揮動著寂靜

在江邊，我把自己想象成是蘆葦叢里的一枝

風在上面愛寫什么就寫什么

冬天到來的時候，你會看到一條江

很干凈，很干凈

在江邊

紅瓦房，藍天，燈塔，漁船

倒映在水里

江面美得像一幅油畫

陽光溫暖地照耀

有人撒網捕魚

你在江邊

憐憫一條魚兒的生死

而忘了春天將近，有緣人轉身離你遠去

消失在半坡落花里

流 年

在銀杏的枝頭打撈

干凈，是這個冬天我反復清洗的詞

我怕弄臟了時間

也弄臟了愛

光自你的遠方而來

一點一滴照亮一條母性的河流

內心的候車廳

終于為你打開了窗子

我喜歡一只蜜蜂勝過春天的蝴蝶

它辛勞的采擷感動花蕾

大地樸實啊

我愿自己還是從前的那個良人

眼里含著驕傲

與你搭上同一列寂靜的火車

人間有多少傷口

我就有多少祝福

另一種

而我斷了自己的糧草

如同冬天，蘋果的芳香只可遠遠地聞一聞

孤寂寫滿了肺葉

一些尖細的叫聲只在無人的時候

從一條河上跑出來

“相對于過去的洶涌

現在的你已擁有了更大的平靜”

但我深知，廢棄的鐵軌上

不再有茂盛的風聲

來路迢迢，春天該有另一種模樣

現在，一棵枝干灰暗的泡桐

在雨中，抖了抖枯葉

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也如同我，正在慢慢

……脫離荒蕪

序 曲

年齡越長，越迷戀小的時候

舊電影一樣，回放

有時悵然若失，有時也怦然心動

人生若戲，原諒我不再提及

一出戲的低谷和高潮

原諒我早已忘了走下舞臺之后黯然的啜泣

而今頭頂暮色

念念不忘的只是，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風還很冷，土豆還未懷孕

我路過早春的第一朵花

路過田間的一位少女

我迷上了她

迷上她身體里明晃晃的月光和水聲

迷上她貼身的胸衣

也迷上她的緊張和羞澀

路 遇

在冬天的枝頭相遇

寂靜的云和歡叫的云雀

一路向南，律動的是靈魂里恬淡的詩意

念及的名字，已安然在墓碑上

是柳姓家的小女子，卻有剛烈的骨頭

你欣賞的，想必九百多年前的蘇子也欣賞

那擦身而過的暖

人生的秘密被天空投影到湖里

你趕赴一個時尚的夜晚

讀音舒緩的城市

而今披著一件叫霾的外衣

然即便這樣也是慶幸的

所有的相遇都像一江溫暖的春水

也如同漢語中的一個佳句

良辰里的一株清香

或夢里的一個清澈的眼神

車子疾馳而過，一座山留下

留下真和美

寫 信

河水靜靜地流淌，仿佛時間永不

存在，鳥鳴依舊如昨

昨天何其多啊

伸進手去，可以摸到日子疊加的容顏

鏡子的前面是另一面鏡子

一把木梳穿過光陰

青絲柔滑，白發孤傲如雪

梅花將開未開時節

我攤開一張宣紙，給過去和未來寫信

過去，你好：

深謝你給我了月光，糧食和輕霜

未來，你好：

春澗，鳥鳴，我想和你

端坐于一棵花枝上

在冬天

一陣風把你吹來

一滴水，一塊石頭或者一棵樹

你喜歡扮演多個角色

在時間的河里

你看到了我的影子

一會兒是那屋頂散步的月牙

一會兒又如岸邊的柳枝

你固執地贈我一朵白雪的昵稱

贈我一粒如鉆的星星

燭光搖曳，風帶來一陣戰栗

你拿走灰色和遲鈍

耐心地在我的身上開鑿一個新的春天

一陣風又把滴水和落葉吹遠

只留下魚和石頭

它們替你，用神的語調祝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