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煙

趙利強

父親差不多有近60年的煙齡了。

那年，父親虛歲12，完小沒畢業就回農業社勞動了。也是從那時起，父親與煙結下了不解之緣。

父親是家里的獨子，在他當農民的艱難歲月里，除了干不完的農活外，還要照料老弱多病的爺爺奶奶，一個未成年人支撐著一個家，日子的艱難可以想象。父親說，他抽煙是大人教的，說抽煙能解乏。每當干活休息的間隙，父親就要和鄉親們蹲在地邊抽自卷的旱煙，以排遣勞動帶來的疲勞和生活帶給的壓力。

我記事后，父親是村里小學的民辦教師。每月有7塊錢的工資，他不舍得抽紙煙，就在自留地里種點旱煙。每到秋季，我還幫父親摘煙葉、曬煙葉、揉煙葉！那嗆人的煙味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我一直沒弄明白，將那么嗆人的煙葉點燃，為什么父親抽得那么有滋有味？父親最高興的，就是我和弟弟一左一右圍著或坐在他懷里的時候，看著他吐一個連一個的煙圈。那時我們根本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只是看著那一個個煙圈裊裊上升，幻化成各種各樣的柔軟造型，父親黝黑的臉便在煙霧中忽隱忽現，那深邃的眼睛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因為父親母親的辛苦勞作與勤儉持家，家境稍有好轉，父親偶爾也會買些盒裝的紙煙與旱煙混合著抽。我上小學的時候，經常會到合作社給父親買3分錢一盒的“羊群”煙、一毛五一盒的“大雁塔”。抽上綿柔的紙煙，父親不再像抽旱煙那么猛烈地咳嗽了！

隨著我們姐弟相繼參加工作，每次回家，都會整條地給父親買香煙。記得剛開始，我撿頂好的“紅塔山”“阿詩瑪”買，拿回去父親卻生氣不抽。母親告訴我們，父親是嫌煙太貴了。現在，我們也應父親的要求，只買一些焦油含量低的中低檔煙。每當是父親沒有抽過的，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盒，點上一支，美滋滋地吸上一口，“嗯，這煙不錯”，這使我們內心有種莫大的欣喜！母親常跟我們說，以后回家不要給父親捎煙了，一吸煙就猛烈咳嗽。

父親因過早地干重活，身體一直不好。在他45歲那年做了兩次手術，醫生勸他戒煙，我們也都做工作勸他，但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父親吸煙如故。后來我也給姐姐、弟弟做工作，不要再勸父親戒煙了。我的理由是父親一生經歷坎坷，命運多舛，再加上生活節儉，吸煙是唯一的愛好，也成了他一生的習慣，我們也不要剝奪他的愛好了。

母親的早逝，使一向口才很好的父親寡言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兒女，雖然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每次探望父親，還是忍不住要給他老人家帶上幾條煙。我每每想起父親，想起父親吸煙的神態，想起那飄逸悠然的煙霧，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既然父親與煙有不解之緣，煙能讀懂父親，那還是讓他保持吸煙的習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