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銀行練習生往事

劉平

民國時期，對于滬上不少有一定實力的商業銀行來說，舉辦訓練班以訓練和培養新招收的員工，使之成為適應自身實際需求的人才，成為一種較為普遍的選擇。

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總經理陳光甫認為：“凡百事業，咸以人才為根本，譬如大廈之有棟梁，呼吸之有空氣，商業亦然，銀行尤甚。當此天演物競之秋，商戰劇烈之際，銀行界人才，實有不敷應用之慮，非設法訓練新人才，不足以資潮流中之應付。”1930年11月，他在視察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各處分行之際，深感業務猛進而人手奇缺，比例懸殊，實足阻止行務之發展，即要求從訓練班練習生入手，日漸推進，將期每一行員皆有充分之經驗與學識，以應付行中各部事務。

根據陳光甫的指示，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積極籌劃創設訓練班，計劃招考訓練授課各種事務，并函請南京、漢口、天津三分行，與總行同時招考。報名日期從1931年2月16日至3月3日。從報名情況看，上海方面報名者250人，面試合格者160人，漢口面試合格者38人，南京合格者58人，天津合格者19人，最終通過筆試，確定共錄取43人。

1931年3月14日上午，陳光甫主持召開第一次訓練班委員會會議，確定了練習生第一期修業及實習規則，以及第一學期教授方針。陳光甫親自擔任這次訓練班委員會委員長。訓練班共有43名學員，其中上海35人，天津3人，南京4人，漢口1人。

第一學期，注重中西文書法、珠算、驗視鈔洋、登賬抄賬單手續，以及銀行業務概略，故科目分國文、英文，及會語、珠算、商業數學、估看銀洋、服務意義及書法八科。至于簿記及會計原理一項，擬在第二學期教授，因先使學員明了一切單據情形，然后易于學習簿記及會計之學理。

教員則是請行中同事擔任，“因事屬切近，都能熱心從事，現經研究再三，聘定伍克家、范瑾懷、王紀龍、裴復誠、周再源、陳農詩、沈友梅及謝康等八人分別擔任。”

教材，選定《中華尺牘大全》為讀本，英文選The Mechanics Of Composition & The English Echo為課本，算學選Business Arithmetic及《高等利息計算法》為課本，除選定課本外，“更選擇他種合于實用之教材及銀行事務解釋一書，以備實習時之參證”。

訓練時間原定上午半日，后改為上午八時至十時，晚間七時十分至九時，星期六晚上不上課，星期日及銀行例假放假。宿舍安排在同濟路行員宿舍。實習地點為總行及本埠各分行，下午二時至六時為實習時間，教室后面開一閱書室，以備學生瀏覽書籍之用。

陳光甫在這次會上強調，“吾行當以練習生為人才庫，訓練出一般有為人才”。他指出，“須知有本領之人，大都從下級人員中做起，一種偉大事業之成功，實基于下級人員之優越與否，故吾人當竭力盡心教導，務使此輩練習生，能完全明了銀行中一切手續上事，復加以改良，日趨進步”。“譬如現在一般跑街者，大都僅知以面子關系，開折往來，便算完事，此在將來當在天演淘汰之例；因將來之跑街，須知各種物品之優劣及出產地，代客家銷貨，報告行情，全賴真實本領，故為事不可自滿，當依環境為轉移，推陳翻新。”因此，“教授練習生，除現在一切銀行智識外，當再授以機器算法、各地方言及金融趨勢，以應社會環境。”

3月17日晚七時，在訓練班開班前夕，陳光甫專門邀集訓練班教員徐謝康、伍克家、范瑾懷、王紀龍、裴復誠、周再源、陳農詩、沈友梅八人，赴其寓中敘餐。席間，陳光甫把開辦培訓班與行員購股成為股東相提并論，認為這兩件事均足以鞏固本行基礎與發展前程。他要求，通過新進行員的嚴格訓練，“俾能了解于吾行之過去歷程，與將來愿望，一一以勤奮精神以實踐之”。他希望，隨班訓練以后，要“不拘泥于課本，而得收推陳出新、舉一反三之效，尤對于種種商業道德之實驗，工作效率之增進，繁冗手續之淘汰，服務顧客之周詳，均能于最短時間實現，則行務前途，蒸蒸日上，可斷言也”。對于如何培訓好這批學員，他還提出具體要求：

（1）要有優良的服務態度。“須知一行之成敗，實全視乎手續人員之是否優良，蓋行員之服務顧客，必先和顏悅色，方能博其同情，否則稍有不當，或盛氣，或慢客，均可使顧客裹足不前，視吾行為畏途。”

（2）要注意學習新知識。“現今學識思想，日新月異，不具高見遠慮，輒難取勝于人，故探求學識，實為應世要圖，即如對于銀行業務關系較少之各地農業狀況、商業現狀等，無不可供吾人之研究。”

（3）不能投機取巧。“每鑒于今日銀行之營業員，往往徒恃私人之交情，圖經濟之支持，而于種種實業之詳情，不甚研究，誠所謂坐失良機。不思創業，則不進自退，豈能逃天演之例。際此二十世紀科學昌明之時，吾儕銀行界，尤須具有科學機械化之設備，庶可逃優勝劣敗之公例。”

（4）培訓要從實際出發。“今該班學生之甄選既嚴，教授之效率自速，益以擔任教課者，均屬本行同人，類皆深悉吾行組織，并有服務經驗，定能視需要而設教，俾不致犯不合實際之弊。”

（5）注意勞逸結合。“師生間即可朝夕相唔，則接觸自多，每逢星期假日，不妨作郊外游覽，以欣賞自然界之景物，而交換智識。”

3月31日下午四時，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第一屆訓練班在仁記路教室內舉行開學禮，五十余人濟濟一堂，“莊嚴和穆，空氣彌佳”。行禮如儀后，主持人報告開會宗旨，稱今日系訓練班開始受訓練之第一日，“譬如種花，現僅播子，將來灌溉栽培，開放燦爛炫美之花，實全賴種子時之得法與否，關系至大，慎勿等閑視之。”

董事長莊得之訓詞，強調三點：

（1）人才重要性。“立國之基，在乎教育；商戰之具，端賴人才。當此物競天擇之時，銀行界當全國經濟之沖，執社會金融之柄，尤當以訓育人才，為當務之急，不獨為本身計，亦為社會計也。”

（2）何為盡職？“人生天地之間，當生利而不當分利；既謀生利，則自當以職業為前提。顧所謂職業者，非解決個人生活，即可謂之盡職也；必以職業上之服務，直接貢獻于機關、間接貢獻于民眾，庶幾民眾對于機關、對于個人，咸有滿意愉快之感想。尤當輸送服務精神于省會，力求便利民眾之方，必如是乃可以稱為盡職。”

（3）注重道德修養。“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廉恥，即所謂人格道德也，為人當以人格道德為范圍，求活動于規矩之中，不當軼出范圍之外。故有道德而無學問，固不足以事競爭；有學問而無道德者，更不足以言職業。職業以信用為生命，茍人格道德之未孚，安能取得他人信用？諸君皆為青年有志之士，對于學業，固當專心研究；而對于人格道德，更應刻意講求，既足為社會青年進德之模型，亦足為個人處世立身之大本。”

陳光甫在訓詞中則指出：服務應成為吾人第一信條，要有服務精神；而服務精神則首重人格道德，“譬如有人僅有極大學問，能創辦各種偉大事業，而無人格道德以維持其學問，有時乃極卑鄙齷齪之能事，如此行為，斷難持久，此不待言而喻。”同時，他還特別強調數點，認為是服務社會的“要端”：第一，“信用”，信用在商業上占極重要之地位，有信用乃可得到社會上之贊許，則諸事無不輕而易舉，業務即可發達，上海銀行之所以有此多數存款，全憑“信用”二字而來。第二，“智”，吾所謂智，并非播弄小聰明之謂，乃系指大智而言，大智之所以能得到，大約半系天付之資，半屬修養之力，能通盤籌劃，如何為社會謀利益，如何能創作新事業，方得稱為大智。第三“禮貌”，有禮貌，社會秩序，始得安定。禮貌由于修養而成，此亦為吾輩所應知者。第四，“義”，有義氣彼此可以得到安慰，不致發生無謂之怨憤紛爭，不過現在物質愈進文明，講求義氣之人愈少，此亦為吾人所當互勉者。第五，“仁”，人生在世，應當宅心忠厚，寬恕待人，不可彼此由狹窄之心思，引起甚多事故。（作者為廣發銀行上海分行紀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