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之美

陳樹慶

蘿卜之美，在于它的味道，溫和醇厚又不張揚，實在是有菜中君子之風。

立秋之后，天氣日益變冷，歷經霜寒的蘿卜，一畦畦愈顯翠綠，變得又甜又脆，彰顯著歸倉前的殷實。選一個晴好的日子，把一簇一簇碧綠如染，濃重、蒼郁、脆生的蘿卜一筐筐運回，削去蘿卜頭，大頭朝上排放在挖好的土坑里，經窖存的蘿卜保持了水靈靈，一直會吃到來年春天。

蘿卜，在我的眼里，既是蔬菜更是廉價饞人的水果。少年時期，每次放學回家，路過菜園子，尋一個頭圓尾細的蘿卜拔出，雙手握著蘿卜的頭尾，用力往膝蓋上一磕，“咔嚓”一聲蘿卜從中間斷開，咬一口在嘴里嚼著，甘甜多汁津津有味。每到年節或家中來客時，以蘿卜為主的菜是不可少的，每年的夏天，母親總是留一塊最好的地種蘿卜，每每想起那些天天吃蘿卜的日子，心底總會泛起微微的波瀾。

蘿卜也是老百姓冬季的主菜。種類多，吃法也多，可炒、可燉、可涼拌、可在主食中搭配，是佐餐下飯的質優價廉實惠的家常菜。聰明的故鄉人，以蘿卜為原料，變著花樣能做出十幾種甚至更多的美味菜肴。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就是用蘿卜燉羊肉，既驅寒又養胃，是很不錯的養生藥膳。冬天，購買幾斤羊肉，蘿卜切成塊扔進鍋里，再放進切成又寬又厚的姜片等調料，蓋上鍋蓋，美美地讓最大的火呼呼地去熬煮這最誘人的人間美味。煮上大半個鐘頭，等到蘿卜塊熬得熟透，羊肉的鮮美也全部溶解在了湯里，湯已經變成了帶點青色的乳白色，蒸蒸的熱氣散透著濃冽的鮮美味道和淡淡的辛辣味道，喝一口湯，夠烈夠濃;吃一口蘿卜，食欲大開。

蘿卜無論涼拌、爆炒、燉湯都會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常見的吃法還有腌蘿卜或曬蘿卜干存放，以備冬令時節家中無新鮮蔬菜時食用。故鄉有種雪里紅的蘿卜，最適宜腌著吃，清王士雄在《隨息居飲食譜》里就這樣記載：“雪里蕻，一名雪里紅，晴日，晾至干癟，洗凈，每百斤以燥鹽5斤，壓實腌之?！蔽唇涬鐫n過的雪里紅，口感雖香，味道卻略顯淡澀，吃在嘴里綿軟無筋。經鹽分侵蝕揉搓，腌漬后就是另一番景象，造就了它的香、脆、爽。老遠就能聞到一種自然的草根香，無論炒著吃還是涼調了吃，都脆嫩爽口，很有嚼頭。正如王磐《野菜譜》中所言：“此物極為雋爽，不藉一毫富貴氣，純從寒苦中磨練出一生事業，富貴人反欲藉之?！碧}卜在清水中洗凈，切條倒掛在晾衣繩上，置于陽光下晾曬，五六日后即成蘿卜干。取蘿卜干放溫水中浸泡，讓它在水里慢慢吸足水分，經過反復換水洗濯與浸泡后，蘿卜皮漸漸泛出青翠碧綠顏色，肉質也變得柔軟而豐腴，但又不失韌性，用來燉豬、羊肉效果最好?；蛉錾消}不停揉搓，待揉出青汁后，將剁碎的辣椒、蒜、姜等調味食材拌入其中，裝進菜缸，裝完后密封缸口，放到灶臺角落里，大約十天半月后，就可食用了。冬日里，熬一鍋糯稠滾香的地瓜粥，就著腌好的蘿卜干吃，在天寒地凍的日子，也像熱乎乎的地瓜粥一樣貼心暖和。

多年來，蘿卜早已浸潤到我的生命中，成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種鄉味。又是一年冬來到，看著大街小巷新上市的脆生生的蘿卜，總思緒萬千，想起了家鄉蘿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