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溪醫案》初刻考

金曉東　（山東省圖書館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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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溪醫案》初刻考

金曉東（山東省圖書館250100）

摘要：清代名醫徐大椿《洄溪醫案》，生前未曾刊行。咸豐五年（1855）名醫王孟英得到抄稿本與浙江海寧藏書家蔣光焴合作刊印。本文重點考訂了《洄溪醫案》的刊刻緣起、刊刻過程等，為中醫古籍出版史提供新材料。

關鍵詞：《洄溪醫案》；徐大椿；王孟英；蔣光焴

徐大椿（1693-1771），又名大業，字靈胎，晚年自號洄溪老士人，吳江人。徐氏博學善思，精熟于醫，視疾穿穴膏肓，用藥神施鬼設，曾為乾隆兩次應詔入京1。徐氏著述豐碩，有《難經經釋》《神農本草經百種錄》《洄溪醫案》等。《洄溪醫案》為徐氏醫案，共載醫案九十一則。《洄溪醫案》是徐氏考究生平得意之案并匯抄而成，以備自勵賞玩，而非專欲刊行之醫案集，故而生前未謀刊行。就醫案之成書言，徐氏于乾隆三十六（1771）年奉詔入京，三日后病卒，則《洄溪醫案》成書當不晚于是年。袁枚曾尋訪徐氏之子徐爔，得到徐氏醫案若干，并載于《徐靈胎先生傳》，中《蘆墟迮耕石案》與《洄溪醫案》所載互有詳略。現存《洄溪醫案》最早版本，即為咸豐間浙江海寧硤石衍芬草堂刻本。

蔣光焴（1825-1892），字繩武，號寅昉，海寧人，是清代著名藏書家、出版家。筆者有幸結識蔣氏后人同濟大學蔣通教授，獲見蔣家世傳《名人尺牘節錄》《西澗草堂書目》等未刊文獻，于清代藏書史與出版史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價值。《名人尺牘節存》收有名醫王孟英2信札13通，出版家許楣 信札23通，可考徐大椿《洄溪醫案》手稿抄本之付梓過程。

一、出版緣起

浙江海寧硤石衍芬草堂刻本《洄溪醫案》之扉頁，刻有咸豐五年（1855）名醫王孟英的序言：

今夏呂君慎蓭以《洄溪醫案》抄本一卷寄贈。云得之徐氏及門金君復村者。余得之如獲鴻寶，雖秘本而方藥不甚詳。然其穿穴膏肓，神施鬼設之技足矣垂醫鑒而活蒼生，爰為編次，竊附管窺，用俟高明，梓以傳世。余殷望焉。

王孟英自言從呂慎蓭處得《洄溪醫案》抄本一卷，呂慎蓭則得于徐氏弟子金復村。王孟英如獲鴻寶，其所云“編次”是在抄本基礎上進行一番文字、行款整理，“竊附管窺”則指自己所加按語，即書中以“雄按”為標目的內容。如《飲癖》一則：

（雄按）腹中聚塊，臥則膊間有氣下行……其家深信有年，旁無掣肘，凡通氣滌飲，清絡舒肝之劑，調理三月，各恙皆瘳。

刊刻《洄溪醫案》，王孟英得助于蔣光焴。據咸豐五年（1855）十月十四日蔣光焴表親管廷芬日記4載：

王孟英先生遷居故金氏之藝圃來晤，即往答。孟翁字潛齋名士雄。本邑之新倉人。祖秉衡處士學權。乾隆間始僑居于杭以岐黃之術濟世，今已三世矣。尚籍海昌。孟翁因避喧仍卜宅于吾里，人極儒雅，著述甚富。今爾情聯相見，殊殷殷焉，暢敘之。月上乃返。

王孟英咸豐五年（1855）十月十二日搬至海寧，《洄溪醫案序》竟也寫于十月。故可知蔣、王兩人定然一見即相投契，迅速決定合作付梓。

蔣光焴愛書如命。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占領海寧，蔣光焴將藏書轉移至墓舍。又于咸豐十一年（1861），將藏書捆載自隨，經過上海、江蘇、安徽、江西到達湖北武昌。曾國藩在安慶接見蔣光焴以示獎掖，可謂書癡翹楚。

另外，蔣光焴尤愛收藏醫書，《西澗草堂書目》5記載，蔣氏收藏多種醫書，如宋版《內經素問》《惠民何劑局方》《婦人大全》，元版《內經》《永類鈐方》等。對于徐大椿未刊醫案自然青眼有加，故與王孟英合作，可謂水到渠成。

二、刊刻過程

蔣光焴曾請教前輩許楣。許楣提出建議外還請吳葆山6幫助校勘：

葆山醫學與王君孟雄在伯仲之間，亦極贊此書手眼通靈，即過錄一本，奉為鴻寶。又校正數字，屬轉致閣下早付手民，以廣其傳，功德不細。惟內有脫簡，弟意得原本補之大妙，無則章末旁注一“闕”字……句容于廿四日二鼓克復，由賊中自相殘也。

信云句容于廿四日二鼓克復之事，知在咸豐六年（1855）八月，太平軍于天京內訌，此時《洄溪醫案》已寫樣，準備刊印：

承示《醫案》寫樣尚整齊，惟誤字不少，此由原本不甚了了也。復校出數處，祈取原本改正……夏扇深秋始報命，亦鄙人不合時宜處，差幸得藏拙半年耳。

許楣言“夏扇深秋始報命”，可知此信寫于咸豐六年深秋，僅一卷的《洄溪醫案》一年內未正式印行，足見蔣氏認真態度。

不久，《洄溪醫案》正式付刻，因精校精刻，乃名醫徐大椿手秘，頗受歡迎，據許楣信札所記，求書人很多。其中包括陸以湉7，陸為謝求贈書，將《冷廬雜識》相贈：“陸廣文寄所著《冷廬雜識》一部，托轉奉教正”。《冷廬雜識》印于咸豐六年（1856）8，故可坐實《洄溪醫案》印行時間。

三、印行竟滋版權之爭

徐大椿門人金復村曾要求在《洄溪醫案》后補加跋語，通過王孟英轉達蔣光焴。蔣光焴同意了金復村請求：

蒙詢《洄案》跋語，緣金君與弟素無往還，渠見尊刻之后，欲附一跋，而未知可否。札問呂君慎蓭，呂復下問于弟，前呈面允，弟已信知慎翁，而尚無回音。

王孟英信言“前呈面允，弟已信知慎翁，而尚無回音”可知蔣光焴同意補加跋語之后，金復村又無回信，因而此事沒有下文。

出乎意料的是，不久，徐家后人向蔣、王提起訴訟。據許楣信云：

日前接復翰，讀悉。《洄案》可謂奇事，乃祖之書已不能刻，而他人刻之，方當見德，乃復滋怨，真自有肺腸矣。

古代醫家秘方經驗均不愿外泄。徐大椿后人隨無力刊行，但因蔣刊行《洄溪醫案》而生怨恨。此或是金復村放棄寫跋語之原因。不久，戰火將延及蘇浙，版權之爭不了了之。

綜上所述，《洄溪醫案》手稿依賴蔣光焴、王孟英在咸豐六年初印，參與者有許楣、吳葆山等人。太平天國的戰火已及江南，若無蔣、王努力刊布，徐氏此著作殊難保全人間。

注釋：

1.（清）袁枚.《徐靈胎先生傳》.《小倉山房文集》，卷三十四.乾隆刻增修本.

2.王孟英（1808-？）.名士雄.又字篯龍。號夢隱，別號半癡山人，清代著名醫家.

3.許楣（1797-1870），字金門，號辛木，浙江海寧人，出版家.

4.劉家平、蘇曉君主編，《中華歷史人物別傳集》第586冊，《芷香日譜》，線裝書局，2003年版.

5.海寧蔣氏《西澗草堂書目》，未刊.

6.吳元禧，字葆山.海寧廩貢，常山縣教諭.許辛木表弟.《（光緒）常山縣志》

7.陸以湉，清醫學家，浙江桐鄉人.

8.據《冷廬雜識》陸以湉序末“咸豐六年歲次丙辰二月朔日陸以湉書于杭州學舍”之語可知.

作者簡介：

金曉東，文學博士，山東省圖書館歷史文獻部館員，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博士后，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