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凡 陳富為 (西南大學 400715)
《心迷宮》的敘事結構和人性主題解析
張藝凡 陳富為 (西南大學 400715)
孔子在《莊子?雜篇?列御寇第三十二》中曾這樣說“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天猶春秋夏冬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心之所向,或行之所致,忻鈺坤導演的處女座《心迷宮》為觀影者展開了一副人性圖卷,展示了以農村社會為背景,人的欲望和情感所折射出的人心的陰暗一面。他摒棄了賈樟柯式獨立電影的敘事角度去揭示底層民眾“無法發聲”的困境,而是選擇通過解密一個在農村發生的誤殺案,討論農村典型關系之間的抉擇和這些選擇背后隱藏的趨勢動因。其質樸真實的拍攝風格和抽絲剝繭的故事設置,成為繼《解救吾先生》后又一匹國產犯罪片的黑馬。
非線性敘事;人性;懸疑;敘事結構
單線敘事的優勢在于,可以把案件交待得更加清楚,給予受眾觀看案件記錄片的真實觀影體驗,通常導演會選擇放大案件細節,著重描寫案件進行過程中相關人的心理狀態以及隨著事態進一步推進心理狀態的變化,但單線敘事容易讓觀影者產生心理上的疲勞。而非線性敘事則有碎片化的特點,它通常引人入勝,也是犯罪片和懸疑片所慣用手法,所以近期的《解救吾先生》和《心迷宮》都選擇了非線性敘事。
電影以三個節點層層剝開事件的真相,即棺材的三次易主,棺材成為了希區柯克驚悚懸疑片中的麥高芬,不僅具有強烈象征意味,同時帶動了敘事的發展。第一次是村中出現無名焦尸,黃歡徹夜未歸,黃家以為是王寶山殺女,棺材第一次出現,主人是黃歡。第二次是在對尸體初步檢查的時候,從包中找到了陳自立的身份證,村委會誤以為是陳自立,但隨著真正陳自立的死亡,棺材又無人認領。棺材的第三次易主是白國慶迫于上門討債的人的暴力威脅,向村長肖衛國借“假白虎”尸骨避真白虎債。
麥基曾經說過,好奇心和關心創立了三種可能的方法把觀眾和故事聯系起來:神秘、懸念和戲劇反諷。神秘的狀況下,觀眾知道的比人物少;在懸念中,觀眾和人物知道同樣的信息;在戲劇反諷中,觀眾知道得更多。電影前三分之二,即棺材前兩次易主的時候,觀眾掌握了劇中人物同等及以下的信息量,設置了懸念并很好地把握了電影節奏,使得前三分之二的電影的氛圍緊湊,營造了神秘的電影基調,并且引領我們以上帝視角去剝開籠罩真相的迷霧。導演為了給最終解密制造難度特意對案件進行過程的鏡頭表現鋪設了障礙。在電影前三分之二處設置了大量的伏筆,如孫老頭的山火事故為全劇埋下伏筆,宗耀打電話給母親被告知父親在修豬圈為后面父親埋尸打下了伏筆,大壯舉起磚頭又為陳自立的死埋下了伏筆。這些伏筆又與全片非線性碎片化的敘事交融在一起,并且這些伏筆也在全片進行到三分之二處時一一填完,使前面的這一部分環環緊扣、引人入勝。
到此為止導演發揮了在大多數犯罪片中所慣用的上帝視角,向觀影者傳達了大量關于案件本身的細節,摒棄了犯罪片設立偵探機制的具有帶入性的第一視角,選用間隔效果強烈的全知視角,讓我們客觀審視感情、收集線索。三分之二處已掌握大量信息的觀眾解密結束,導演畫風一轉進入電影后三分之一的戲劇反諷效果。這也就把這部普通的農村犯罪片引導成為一幅具有黑色幽默的荒誕現實主義的農村圖景。因為觀影者知道棺材之下這具白骨的真實身份,所以當白國慶來借骨避債的時候我們看著才修好的埋著尸骨的豬圈和村長臉上的一臉無奈,才真實地覺得嘲弄至極。以及最后被拋棄的“假白虎”尸骨的真白虎置尸荒野的時候才足以理解肖衛國臉上滿身的疲憊和因果循環宿命下的巨大諷刺感。
《心迷宮》是一部在農村大背景下開展的故事,也就注定了在這片法律理念比較單薄的地帶,人性兩面性的沖突會變現得尤為突出,一方面是淳樸的民風和傳統的道德約束,另一方是尚未開化的明智前提下所作出的荒誕舉動。這個案件的推進就是依靠每個人的私人欲望和情感,也就是電影情節發展的動因。
首先是父親,掩蓋了兒子的殺人行徑,他的動因是為了維護父權宗族制度下的絕對權威,保住一墻的榮譽。所以他人性中的陰暗一面不是為了兒子的犯罪去銷毀證據本身而是他作為宗族制度冰冷捍衛者的絞盡心機。而這一心態在他取下墻上一墻榮譽的時候得到和解,那一刻他才卸下身上的重擔,露出了人性的光芒,最后他和兒子在殯棺前的對視把這種人性的溫情面放大到極致。他不再以一種強權代言人的意向而是以一位真正父親的身份出現在電影中完成了整部電影的和解。
然后是兒子,為了做一個反抗父權的斗士,他以找個村中女孩當對象這種象征性行為去滿足自我的勝利欲,這個事成為全劇發生的一個誘因,很多人認為黃歡是案情始作俑者,但其實黃歡只是肖宗耀反抗父權體系的一個犧牲品,她之所以要以假孕相要挾,是她認為在這段地下情中她沒有地位對等,無法占據主動權,處于交鋒的弱勢,假孕這是出于自我保護的被迫性選擇。這一點也在全片結尾黃歡埋勛章而宗耀去自首中得到驗證。這場反抗的結果就是他不得不以尋求精神世界對父親的依賴告終,最后他也不過是父權社會挑戰者中默默無名的失敗者之一,也淪為了父權社會制度的認可者和順從者,所以轉而以父權制度的繼承者去庇護黃歡。
最后是麗琴,這個雙重身份者,她集受害者和施暴者為一身,為了消解其暴力性,贏取受眾同情,設置成了典型的東方心理暴力電影中的人物。榮格的心理原型理論中的陰影原型是指人類性格中消極、摧毀性力量的儲存點并不斷挑戰超我的權威,而且這種力量不能輕易長期被壓制,所以這些暴力本性必須通過轉移的方式去解決陰影原型中的劣根性。而麗琴是整片中最突出表現農村民眾看客心理下人物生存困境的角色。麗琴在生活中遭受丈夫的身體暴力和行為出軌,同時承受著早年被拋棄后整個村子里人的另眼相待。以前不幸福的經歷本身就是一種陰影原型的積累,它不斷沖擊麗琴超我層面的自我約束,最終陰影原型戰勝超我層面的自我約束,從而引發麗琴和以前的戀人王寶山偷情,部分壓抑的本我得以釋放,這個行為本身又無形累積了看客壓抑,又反過來形成麗琴的心理壓抑源頭,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的過程。所以她利用女人的優勢把壓力轉嫁給王寶山,在王寶山以犧牲她名節前提下求救時冷酷拒絕,從而挑起了另一個家庭的動蕩和紛爭,這里麗琴就從一個受害者變為了一個施暴者。陳自立的兩次死亡,重疊了她的報復快感,她最終把拐杖和骨灰盒放進挖好的墳里的時候,她和過去軟弱的自己和施暴的丈夫達成和解。導演為我們展現了一幅農村的人性圖景,在看似平凡的鄉村里構筑了暗潮涌動的內容縱深,立體地呈現了人性善惡的兩面性,最終也將這座心迷宮搭建竣工。
[1] [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商務印書館,1984.
[2][美]麥基.故事[M] .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
[3][瑞士]卡爾?古斯塔夫?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M].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
張藝凡,西南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戲劇影視學。
陳富為,西南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新聞傳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