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潔 (河北省群眾藝術館 050000)
論德藝雙馨
馬 潔 (河北省群眾藝術館 050000)
“德藝雙馨”是近些年來社會對倍受人們推崇和尊敬的文藝工作者,授予一種新的殊榮。“德”乃品行也;“藝”乃技能也;“雙”是指兩個方面;而“馨”的含義是散播很遠的芳香,比喻好的聲譽。
與過去人們常說的“德才兼備”和20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的“又紅又專”相比,“德藝雙馨”一詞,無論是在詞義涵蓋面的廣度還是寓意的深度等方面都遠遠優于前者。“德才兼備”僅僅是說具備了德和才,未能表明品行和學識的水準;而“又紅又專”在當時反對“白專道路”的政治背景下,“紅”是重中之重。
“德藝雙馨”中的“德”與“藝”是并重的,雖然兩者都是人們可以直接感受到的,但“德”的概念似乎更清晰些,這是因為從藝者總是處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們的技藝得到人們喜愛的同時,反映他們人品的一言一行也自然會引起人們的關注,有的可能受到人們的稱頌,有的則可能遭到人們的鄙視。得到的稱頌多了,人們會贊美說此人的“德行”如何如何之好;反之,遭到的鄙視多了,人們則會譏諷說:瞧他那副“德行”!
古時候,“德”的異體字是由“直”和“心”兩字組成,“直”在上,“心”在下,可見當時人們對“德”的理解就是心要直,即“正直”。作為一個藝術家能否做到“正直”,是衡量是否有德的主要標志。
做一個好人容易,做一個正直的人就不那幺容易,而做一個正直的藝術家則更難。這是因為“好人”的標準容易變為不辯是非、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正直”是要求人既要有膽,又要有識,“識”是指具有正確辨別是非的能力,“膽”是指在明辨是非之后,敢于挺直腰桿,堅持真理,堂堂正正做人。有“識”無膽,唯唯諾諾,正而不直;無識有“膽”,直而不正,草莽英雄,都算不得正直,都不能得到“德”的贊譽。從藝者一旦事業有成,名利雙收,在鮮花、喝彩、地位及榮譽面前,能否繼續保持清醒的頭腦,謙虛謹慎,夾起尾巴做人;能否繼續“認認真真演戲,清清白白做人”,能否繼續視觀眾為衣食父母,能否尊重同行,尊重一切演輔人員。這些都是對從藝者一個更加嚴峻的考驗,只有德藝并進達到“雙馨”的水準,這才是所有從藝者的終身追求。
從藝者一旦事業有成,在居人之上時,要把別人當人。
據報載:一代劇作大師夏衍臨終前,感到十分難受,秘書說:“我去叫大夫。”正在他開門欲出時,處于彌留之際的夏衍突然睜開眼睛,艱難地說:“不是叫,是請。”隨后就昏迷過去,再也沒有醒來,這就是夏老臨終前的最后一句話。試析起來此話絕對不可能是有意作秀,因為這完全是夏老在神志不清的狀態下,長期養成尊重他人品德的一種自然反應。
表演藝術是由眾人合作的集體藝術,在這個群體中由于每個人能力的不同,其所處的位置也會有主有次,但決無貴賤之分。即使是獨唱節目,也需要有樂隊的伴奏,舞美的輔佐。常見有些重量級的歌唱家在唱完后,除了觀眾鞠躬致謝外,還要向樂隊致謝,到了后臺還要向所有幕后人員致謝。尊重所有的合作者,這是大藝術家應有的風范。
一個藝術家在居人之下時,要敢于挺起傲骨,維護自己的人格。
1808年,奧地利被拿破侖侵占,當時貝多芬正寄居在奧地利公爵李希諾夫斯基的莊園里,有一天,幾個法國占領軍的高級軍官來到莊園,在狂歡宴飲之后要求公爵請出貝多芬為他們演奏音樂助興,面對公爵幾乎是逼迫的邀請,貝多芬嚴詞拒絕,決不為占領者演出,并冒著狂風暴雨憤然沖出了莊園。回到自己家后,貝多芬寫了一封絕交信給公爵說:“你之所以成為公爵,是靠你的出身;我之所以成為貝多芬,是靠我的努力。公爵有千個萬個,而貝多芬,只有我一個”。
豫劇五大名旦之一的閻立品,原名閻桂榮,在舊社會,一個扮相俊俏的弱女子敢于與邪惡勢力抗爭,她潔身自好,斷然拒絕權豪勢要、流氓惡棍的一切應酬。面對威脅恫嚇直至戲園子被砸,也決不屈服妥協,猶如一株荷花傲然挺立于污泥濁水之中,從而,贏得了廣大正直人們的贊譽,紛贈給她的書匾有“立身不使白玉玷,品高當與青云齊”“藝壇鶴立,品重詞林”“品潔藝精”等。為了繼續警示自己,她遂改名為閻立品。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衡量一個藝術家的德行如何,首先應看他在民族的氣節、國家的國格以至自己的人格方面,有沒有寧折不彎的傲骨,有沒有即使 “身在矮檐下”,就是不低頭的倔勁。
1941年,聲樂藝術大師沈湘就讀于上海國立音專,在俄籍教授蘇石林和德籍女中音歌唱家拉普教授的指導下,逐步展示了他那極俱潛力的才華,是學校里一位非常出色的聲樂學生,1944年他在上海蘭心大戲院舉行獨唱音樂會,那優美動聽的音色和深刻的藝術表現力,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被報界譽為“優秀的男高音歌唱家,是中國的卡魯索”。正當他學業即將有成,躊躇滿志向新的高峰攀登時,學校卻讓他參加為汪偽政府捐獻飛機演出的音樂會,并威脅說如不出演將被開除。面對喪權辱國的汪偽政府和自己心愛的學業,沈湘大義凜然,以崇高的民族氣節,毅然拒絕出演,結果被學校開除。
抗日戰爭時期,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先是在上海親自編演了以反映反抗異族入侵的歷史劇《抗金兵》和《生死恨》,用以激勵鼓舞軍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斗爭。而當國土大部淪陷后,他又不畏敵偽的威逼利誘,毅然留起胡須,告別了舞臺,即使生活拮據,直至賣掉了住宅,靠以賣畫為生,也決不為侵略者演出。這就是梅蘭芳蓄須明志的故事,至今仍被人們傳作為激勵后人的美談。
人民藝術家齊白石在1937年北平淪陷后,毅然辭去北平藝專教授職務,寧愿過著清貧生活,也決不為日偽效力。是年冬天,北平藝專給他發來幾噸取暖用煤,老人寧可全家挨凍,也決不接受偽政權的施舍,堅決退了回去。
社會有公德,醫務界有醫德,經商有商業道德,競技體育有體育道德,戲曲界講究戲德,演藝界要有藝德。
1934年,京劇界有活武松之稱的蓋叫天在上海演出《獅子樓》,在與劇中人西門慶對打的戲中,西門慶招架不住,從丈高的窗口跳下逃走,由蓋叫天飾演的武松隨即一個“燕子掠水”跟著翻身跳下,在即將落地的一剎那,蓋發現飾演西門慶的演員還倒在地上,為了不傷及這位演員,急忙在空中閃身落地,造成自己右腿骨折。然而,令人更加驚異的是,為了不損武松的英雄形象,為了對得起慕名而來的觀眾,他忍著劇痛,以左腿“金雞獨立”于舞臺之上。
舍己為人,這就是蓋叫天的德,這就是君子風范,這也是蓋叫天長期修煉,形成關心他人比關心自己為重品格的必然結果。這和某些“小人”信守的“同行是冤家”“寧可臺下讓一丈,不可臺上讓一分”的陋習,不是成為鮮明的對照嗎?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此話的意思是說,要畫圓就得有圓規,要畫方就得有直角尺,這也是“規矩”一詞典故的由來。社會上各行各業為了自己的方圓,都有用于自律的行規,一般的從藝者要遵守行規,成了名家的“大腕兒”更要模范地遵守行規。
在一定意義上來講,“行規”也是檢驗從藝者德行如何的標尺。
舊社會跑江湖的民間藝人,為了維護正常藝術活動所必須的嚴肅性和紀律性,在戲班內就有十分嚴格的“班規”,凡入梨園者必須遵守。例如,若犯有“臨場推委、背班逃走、口角斗毆、設局賭錢、誤場冒場、笑場懈場、開攪陰人、臺上翻場”等,輕者“責罰不貸”,重者則“革除梨園”,甚至“永不敘用”。此外,還規定“扮戲不得吃煙,不得丟頭忘尾,不得到處亂坐,后臺不準奕棋,不準睡覺”等等。
當前,常見媒體披露某些新秀有悖于德的言行,令人既氣憤又惋惜。氣憤的是這些秀們耍大牌,打架斗毆,聚賭吸毒,甚至做出有損國格、有失民族尊嚴的舉動;惋惜的是這些秀們本來是前途無量,由于自己的不檢點而自毀前程。
有一首《詠竹》詩,其中兩句是“未出土時先有節,到凌云處仍虛心”。竹子的“節”和“虛心”,應引起我們每一個從藝者認真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