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楚條約》背后的大清“內(nèi)鬼”

李涵

公元1689年9月7日，在今天的俄羅斯境內(nèi)，赤塔州石勒喀河畔平原上的一座帳篷里，清朝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索額圖與俄國御前大臣戈洛文代表各自政府，在中俄間的第一個邊界條約——《尼布楚條約》上簽字用印。通過《尼布楚條約》，俄國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怂胍囊磺小６@個結(jié)果的取得，俄國人最要感謝的，是大清使團里的兩位“內(nèi)鬼”，作為顧問和翻譯的兩位傳教士。

中國使團中的兩個洋人

1689年初，來自莫斯科和北京的兩個不同使團，正在廣袤的歐亞大陸朝著同一個目標(biāo)前進，他們預(yù)定會合的地方被俄國人稱為涅爾琴斯克，它的中國名稱叫尼布楚。

不過，在這個中華帝國歷史上首次派出的外交談判使團中，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位高權(quán)重的兩位談判代表，而是大清使團中兩位高鼻梁藍(lán)眼睛的西洋人——葡萄牙人（中文名字徐日升）和法國人（中文名字張誠）。徐日升和張誠的共同身份是耶穌會派到中國的傳教士。1673年來到北京的徐日升，由于精通天文而供職于欽天監(jiān)：來華較晚的張誠精于數(shù)學(xué)，遂成為康熙皇帝的宮廷教師?；实蹖ｉT囑咐索額圖和佟國綱，說：“朕鑒于所用西人，皆忠貞可靠，足資信賴。”要他們與二教士同桌就餐，重要的事情要與之商量。于是大清的使團里也就多了兩張歐洲人的面孔。

談判桌下耍陰謀

1689年8月22日拂曉，期待了三年之久的中俄談判終于開始了。在正式談判前，張誠和徐日升兩位傳教士作為中方代表前往俄國使團營地拜訪戈洛文，雖然有清朝官員陪同前往，傳教士仍然肆無忌憚地用清朝官員聽不懂的拉丁語與戈洛文打招呼。張誠和徐日升的正式身份是大清使團的顧問，但在實際談判中，他們兩位還充當(dāng)了另一個更基礎(chǔ)的角色——翻譯。

會說拉丁語的戈洛文表示：“希望從耶穌教的愿望出發(fā)，兩位傳教士能夠傾心于俄國。”而傳教士們回之以“按自己的信仰，有責(zé)任在一切力所能及的事務(wù)中，對基督教徒給予幫助”！隨后傳教士們甚至瞞著清朝官員給戈洛文送來—封信，索要價值不菲的“貂皮、銀鼠皮、玄狐皮和上等酒”，作為回報，傳教士們提供關(guān)于清朝使團意圖的情報。不用說，他們的要求立即得到俄方的滿足。

盡管遠(yuǎn)在莫斯科的沙皇為了急于簽約而步步退讓，在尼布楚談判現(xiàn)場的戈洛文卻依然顯得咄咄逼人。這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敢于忤逆沙皇的旨意，而是因為他自信有了傳教士們做內(nèi)應(yīng)，談判已經(jīng)勝券在握。

由于戈洛文態(tài)度囂張，開始的前兩次談判都不歡而散，毫無談判桌上討價還價經(jīng)驗的清朝使團準(zhǔn)備中止談判回國，這下輪到戈洛文傷腦筋了。當(dāng)天夜里，他就急急派出俄方拉丁語翻譯跟清朝師團的兩位傳教士進行了密談，允諾給他們珍貴禮物。

8月25日，應(yīng)戈洛文的要求，兩位傳教士來到俄國營地。傳教士們給他送來了一個干金難換的重要情報——將康熙帝所定的中方底牌和盤托出。

徐日升表示，中國皇帝對收回雅克薩這一點是不能讓步的。這兩個中國使團的“顧問”隨后又向俄國談判代表建議“自己應(yīng)當(dāng)判斷，在尼布楚和雅克薩之間，何處可以滿意地劃作兩帝國的邊界”。傳教士所說的這一切令戈洛文大為滿意。他立即給傳教士們送上四十張貂皮、一百張銀鼠皮和一張玄狐皮。為了進一步提高傳教士們在清朝使團中的地位，戈洛文還特意向傳教士釋放了愿意做出讓步的信息。

在《條約》上塞進俄方“私貨”

8月27日深夜，俄國信使來到清朝使團的營地，帶來了俄國決定放棄雅克薩的消息。對于戈洛文來說，放棄雅克薩早已是沙皇訓(xùn)令中已有的內(nèi)容，并不是什么痛苦的讓步，同時雅克薩和格爾必齊河之間，適宜居住的地方很少，相反通過將邊界定在額爾古納河，使得俄國可以獲得有銀礦、鹽湖，并且耕地甚多的額爾古納河西岸地區(qū)，實在算不上是賠本買賣。

由于消除了雅克薩歸屬這個最大的談判障礙，中俄雙方的立場開始接近。1689年9月7日，中俄間的第一份邊界條約——《尼布楚條約》終于放上了談判桌，等待雙方使臣簽字畫押。就在談判的最后日子里，兩位傳教士仍在不遺余力地充當(dāng)“內(nèi)鬼”的角色為俄國效勞。

《尼布楚條約》實際上有好幾個語言的文本，分別是滿文本、俄文本和拉丁文本。其中拉丁文本是中俄兩國代表共同簽署的權(quán)威文本。由于中方使團里只有傳教士們掌握拉丁文，他們便趁機在拉丁文本里塞進了—些有利于俄方的“私貨”。

最重要的是傳教士們對邊界上待議地區(qū)的寫法給中國留下了后患。在談判中，中俄雙方將外興安嶺與烏第河之間的一片土地留作日后再議。在滿文本中，明明白白地寫上了“惟烏第河以南、所定之大興安嶺以北中間所有地方河溪暫行存放”，方位范圍都十分清楚。而在傳教士們的筆下，這段文字的拉丁文版本變成了“惟界于興安嶺與烏第河之間諸川流及土地如何分劃，今尚未決”。

日后的俄國人正是利用其中含糊不清的“興安嶺”大做文章。19世紀(jì)時，俄國的涅維利斯科探險隊在其“考察”報告中刻意地混淆了中國所說的外興安嶺與大興安嶺，宣稱“根據(jù)《尼布楚條約》，黑龍江下游以及整個沿海邊區(qū)都不能算是中國的領(lǐng)地”，從而為俄國入侵外興安嶺以南地區(qū)乃至中國東北的腹地找到了“理論依據(jù)”。

（山高摘自《天津日報》2014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