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夜晚和白晝對于今天身處的城市的每個人來講,錯位的不再是時間、秩序,不再是燈紅、酒綠,不再是嘈雜、喧鬧,不再是開始、結局,而可能是人心的躁動和荒蕪,在陌生的某處,每天迎著的是各種從未停歇的遭遇。我們準備好了嗎?在面對巨大的生活場和現實流時,又如何截取、進入和分解這些未知的部分,又如何把這種結構性的生活元素融入文學的本質?
也許沒有人清晰地說出文學為何。
但寫作者的內心必有一處自留地,深藏的與眾不同的隱秘。
當有人在與城市相遇的正面時,他正剝開你看見的一些人,一些事,生活被撕開偽裝的面具,生機勃勃的場景,充滿令人尋味的返照,而文學也許只需要一個截面,他一層一層地剝,剩下的核正在呈現。城市這座迷宮里,裝有很多人,他們走在街道、窄巷、里弄、城中村,逗留在出租房、廣場、車間或辦公室,他們是泥瓦工、水電工、手工者、企業老板、流浪漢等,在白天,有人互相看看,又迅速擦肩而過。在夜晚,重復同樣的舉動,但這些人換成了站街女、夜行者、醉鬼、無業者、小偷和戀人等。我們看到燈紅酒綠的夜晚,街道兩邊的夜店閃著光,這些光的背后寫著某某銀行、醫院、酒店、餐館、歌廳以及茶秀、便利店、肯德基等。熱鬧紛繁的日常布景,我們要寫下這些人,這些事,但對比活色生香的日常,卻頓感文學如此表達的寡淡無味和單調無力。
無論如何表達,作家總是無法逼真呈現所謂的寫實。
即使是偉大的唐詩,我們要從中找到李白那時的日常也非易事。
那么,文學的要義是什么?是吃喝拉撒,還是家國天下?
李敬澤說,文學是絕對地確立個體的時代。
這似乎回答了上述的問題。
個體在文學中對照出一截社會的變遷史,當無數個個體在那段時間的物流中,被淹沒,被扭曲,甚至被劫道,那么作家就是要做那個借尸還魂者,幫助他們說出自己的遭遇和思行。
那么,寫作者如何說才是確立的呢?我的理解是他們個人經驗的獨行、思想的特立、表達的有效。
回到李亞強的《夜晚》,我以為他抒寫的是不斷在城市的魔方中穿行,而不易找到出口的那個人。他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不斷潛行、搬動、遷徙、像候鳥輪回,最后被關進籠子,深深陷入生活的漩渦。各種煩悶、失落、灰心、徘徊、荷爾蒙和唾液交織在一起,成了他面部的青春痘,不斷結痂、剝落,又繼續結痂。
其實,在任何時代,生活的存在總是大于作家筆下的想象。當寫作者基于生活的層面寫下所謂的現實時,他們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從一瓢水想象生活的汪洋現實,觀照的當下是否經驗一定得當?關聯的時代是否一定再現?問題是這些彼時的所謂的現場感真的扯上了關系嗎。所以忘乎所以未嘗不是旁證、不是鉤心。作家寫實般的現實,也許會成為讀者虛構的想象……
《夜晚》中的我每天處在一個被夢話的城市邊緣,他們這些在異地的進入者,卻又異同尋常地經歷這個時代許多人相同的噩夢。
夜晚是一個隱喻,也許什么也不是,只是時間進入城市的一種安全模式。我想說的是讀完此文:當你寫實了此,我可能涂鴉成彼,這也許是文學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