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營營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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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西漢災異思想
張營營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475000)
摘要:災異思想淵源頗深,在遠古時期,就已經萌發生芽。至西漢時,董仲舒吸收陰陽五行觀念,把災異學說納入儒家的天人感應體系之中,形成了一套新的、系統的災異—政治學說。災異雖然一直與國家政治密切相關,然而對現實政治的干預力并不明顯。至西漢后期,災異學說在劉向等人的推動下,其政治色彩明顯,對現實政治的干預力大大增強。
關鍵詞:西漢災異思想政治追求
災異學說萌發于遠古時期,形成了天神崇拜的宗教信仰。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思想活躍,這時的陰陽五行觀念深入人心。秦朝短祚,漢承秦制,到董仲舒時期,創立了以《春秋》為依據類比國家政事的災異學說,使災異學說更完善、更系統化。
何為災異,“災異主要指自然災害(地震、水災等)和某些特異的自然現象(日食、流星、太陽黑子等)”[1]。由于歷史條件和人們的認識水平有限,對于那些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就為它們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并逐漸演化為災異說。
漫長的原始社會時期生產力水平極端低下,人們的思維和認識具有極大的局限性,因而正如列維-布留爾所說:“原始人相信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神秘的和看不見的力量引起的。”[2]而在古人眼中,自然現象的變化是和國家政事的變遷相關的,每個自然現象的變化都是預示著國家的政事變動。如荀子所說:“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史書中最早將災異現象和國家政事關聯起來的記載大概是西周時期的史官伯陽甫,《國語·周語》記載:“周將亡矣!天地之氣……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震陰也。陽失而在陰,川源必塞,源塞,國必亡。”[3]“先秦時將自然現象與朝代更迭聯系起來并且影響最大的哲學家當屬戰國末鄒衍。”[4]“鄒衍以陰陽主運顯于諸侯”[5]又“明于五德之傳而散消息之分”[5]。他認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之間有著某種對應的關系,在某一個王朝興起和某一王朝衰亡時,自然界就會出現某種特殊的現象與之對應,事先預兆出來告誡人們,正如《呂氏春秋·應同》所說:“凡帝王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如他認為“土氣勝”時,自然界就會出現“大蜻大縷”;“木氣勝”自然界就會出現“草木秋冬不殺”;“金氣勝”則“金刃生于水”等,形成五德終始說。五德終始學說影響甚大,一度成為后來秦漢兩朝立國之理論依據,并且貫穿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的始終。
總之,春秋戰國時期,陰陽思想、五行觀和時序思想等這些與災異觀念相關聯的思想觀念都有所發展,并逐漸與災異思想結合,成為預示人間吉兇禍福的理論。
秦朝短祚,因而災異學說在西漢盛行,言者眾多,然影響最大的乃是董仲舒。《漢書·五行志》把董仲舒譽為“始推陰陽,為儒者宗”[6]。
漢武帝時期,經過幾代人的休養生息,國力強盛,漢武帝也是雄才大志,完成了西漢思想上的大一統,接受董仲舒的建議,“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儒家學說開始崛起。董仲舒的災異思想是“以《春秋》災異之變,推陰陽所以錯行”[7],把災異思想納入儒家的天人感應思想體系之中,改變了儒家傳統的“不語怪力亂神”的思想,即“孔門不憑災異以言人事,即是不假天道以言人道”[8]的思想。推出了一套災異-政治學說,新舊王朝的興替及原因在新的災異學說里得到了令統治階級滿意的解釋,災異思想開始影響政治。董仲舒認為:“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致。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仁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7]董仲舒用陰陽災異的思想告誡國君,希望國君根據自然的變化變更自己的政策,以便安定天下。董仲舒借助于當時人們普遍接受的陰陽五行思想,形成了一套被統治階級和人民大眾所接受的陰陽災異理論。
董仲舒的災異說以《春秋》為根據,以歷史比附的方法說國家大政,而京房八卦災異說推演風雨占候。西漢后期,劉向、劉歆父子的《洪范五行傳》則是使得董仲舒的陰陽災異說的理論性淡化,變得更為現實,更具體化,更有利于解釋政治,使得災異思想對政治的干預的作用大大加強。劉向字子政,本名更生,生于漢昭帝元鳳二年,漢高祖同父弟楚元王劉交之后,作為漢室宗室,劉向十分關心劉家天下的維護。因而劉向的災異思想是為了維護劉氏的統治,其政治意圖比較明顯。劉向生活在西漢由盛轉衰時期,對劉氏天下憂心忡忡,當時宦官、外戚當權,因而希望通過災異告誡皇帝,防止外戚專權,維護劉氏的正統地位。“分析劉向的政治生涯和災異論集成,可以清楚地看到,激烈的政治斗爭促使他的災異論說始終保持強烈的‘實用取向’”[9]。劉歆相對于父親劉向,其災異學說中的政治色彩不多。劉歆的災異說不同于劉向,劉歆的災異解說限于《春秋》,劉歆夯實了災異論的經學基礎,確立起了相應的神學權威,從而使得儒學災異論的理論體系終趨完備。總之,劉向、劉歆父子對災異論的貢獻是集成了以往災異論說和整合災異論體系,使得儒學災異理論體系趨于完備。但兩者又有所差別,劉向災異思想中的政治因素明顯。而劉歆則對父親的失敗做了反思和回應,努力推動儒家災異論說向學理化方向發展,因而在災異論上呈現出與其父相反的結果。
西漢后期,自然災害不斷,外戚專權,劉氏天下出現危機。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之下,西漢后期災異學說開始注重政治現實,出現以災異論政治的高潮。
在西漢前期,以災異輪政治統治者是不允許的,漢武帝時期,董仲舒就是因作《災異之記》而獲罪,因而以災異論政治的學者很少。如下表所示皇帝所下災異詔書的數量。

西漢時期災異詔書的數量
由此可見,災異學說在西漢后期開始影響政治。宣帝是一個轉折點,這是因為宣帝以平民獲得皇位,霍光專權,之前廢除了昌邑王后他才得以登上大寶,為了避免自己被廢,大力宣揚災異祥瑞思想,以表明自己權利的合法與神圣,以此維護自己的帝位。元成時期災異詔書最多,這是因為這時災害不斷,外戚專權,漢室衰落,社會動亂。災異學者開始以災異學說希望解決當時的社會問題。
災異思想對政治的影響主要有以下方面:首先,以災異學說勸說皇帝改變政策,受災異思想影響,每當有大的自然災害皇帝就會下罪己詔書。元帝時期災異詔書有十次,如漢元帝時:“九月。關東郡國十一大水,饑,或人相食。”[7]因而漢元帝下詔曰:“間者陰陽不調,黎民饑寒,無以保治……太仆減谷食馬,水衡省肉食獸。”[7]漢成帝之時,出現了日食和地震現象,于是成帝下詔曰:“蓋聞天生眾民,不能相治,為之立君以統理之……災異屢發,以告不治。”[7]皇帝的罪己詔首先是表明了自己憐民的態度,其次詔書的內容也有利于賑災的實施,不管是否都一一實施,但這一態度是有利于解決自然災害救濟的。其次,另一個影響政治的表現是,大臣以災異勸皇帝改變自己的錯誤舉措和政策。如元帝建昭年閭,儒生京房問:“今陛下即位已來……《春秋》所記災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元帝竟答曰:“亦極亂耳。尚何道!”[7]后“元帝聽取貢禹的建議,罷上林宮館希幸御者,及建章、甘泉宮衛卒,減諸侯王廟衛卒省其半”[7]。劉向災異思想最明顯的特點就是政治色彩鮮明,往往是以災異來維護劉氏天下。如劉向“前弘恭奏望之等獄決,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后復視事,天陰雨雪。由是言之,地動殆為恭等”,試圖將災異之咎歸于宦官弘恭。這是與宦官斗爭,維護漢家的統治秩序,但結果卻是失敗了,原本是將矛頭直指元帝左右的宦官佞幸,但反而促成戚宦同仇敵愾。最終劉向遂廢十余年,至元帝駕崩,再也沒有被起用。隨著成帝即位,重用外戚王家,外戚專權更為嚴重。這時的劉向憂心忡忡,擔心出現天下易主的情況,曾私下對陳湯說:“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7]這已表明劉向已從擔心外戚專權導致災異轉為從災異擔心王氏取代劉氏的局面。
西漢時期災異思想開始盛行,董仲舒使得陰陽災異思想納入儒家天人感應系統,改變儒家傳統的 “不語怪力亂神”的思想,推出一套災異-政治學說,至此,統治者權利的合法性和神圣性在災異說中得到合理的解釋,自漢宣帝開始,災異思想對政治干預的影響加大,后劉向又使得災異思想理論性淡化,實用性增強,災異思想對政治的干預力更為突出。至此,西漢的災異思想與政治緊密結合,出現因災異皇帝需下罪己詔,以災異論政事,以災異征免大臣,以災異作為政治權利爭奪的資本,甚至在東漢以災異思想廢立皇帝,可見影響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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