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島 超越現實的真實

作為“亞洲社會現實主義”主題系列展的首展，上海學古齋畫廊舉辦的“無妄島”展出了藝術家姜堯培及曼古‘普特拉的作品。這兩位分別成長于韓國濟州島及印尼巴厘島的藝術家以各自的視角描繪了家鄉島嶼的自然風貌和島嶼居民的形象，并進而講述了因理念對立及殖民統治而發生的歷史事件中犧牲的普羅大眾的故事。

出生于上世紀50年代的藝術家姜堯培是開創韓國民眾美術運動的第一代畫家。80年代初，作為美術團體“真實與發言”的成員之一，他開辟了現實主義與歷史主體化繪畫的全新路徑。姜堯培的創作以濟州的自然景觀為表現對象，內容涉及濟州的神話、傳說及歷史。姜堯培作品中的自然風景并非是客體的單純重現，而是帶有象征意味的主觀表達。其筆下變化無常的濟州風景洋溢著原始的生命力，正是生活在島上的居民堅強不屈的真實寫照。

濟州島是姜堯培出生成長的故鄉。作為軍事要塞，該島在歷史上經歷過多次武裝沖突。其中，發生在1948年的“四三事件”更是為當地民眾帶來了肉體及精神上的巨大創傷。姜堯培此次在上海學古齋展出的作品之一《深深的海底》即是與該主題相關的創作。令人觸目驚心的大片犧牲者骸骨沉寂于陽光無法照耀的冰冷深海，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恐怖事件為無辜民眾所帶來的莫大災難。

姜堯培認為，暴政給人民的肉體帶去死亡或傷害，給心靈帶去難以治愈的創傷，甚至留下代代相傳的后遺癥。暴政是某種龐大的、無形的構造或計劃在隱蔽的空間內發生混亂，最終爆破而出的現象。只有依托具有深度與廣度的媒體進行監控，或是輿論的包圍才可以征服它。經歷恐怖事件的體驗，會留下錯亂、回避、失語等精神創傷，出現無可名狀的障礙。學術研究成果的文本可以展現某個事件的客觀構造，但在真實感受上卻是索然無味的。“我很重視證詞。它是借助慎重的記錄者協助而形成的真實聲音的記載。對于藝術家來說，證詞是用來嘗試事件‘后體驗的重要資料。”

姜堯培的部分作品略帶抽象意味。而對于抽象，姜堯培有著自己的看法。“我希望能正確運用‘抽象這一概念，其實最普遍被使用的或許應該是被稱為‘暖昧模糊或是‘幾何圖形化。把現實事物舍去連帶物質，挑選出最核心的部分，最強烈的特性，使其明朗化的過程，難道不是抽象化的過程嗎？雖說并非簡單之事，但保留要素，從而獲得更簡潔的東西顯然更好。如同聚于周易卦象或自然中的氣韻，從樹木中散發出的木香，都可以說是超越表象的抽象化的結果。”

從姜堯培的作品中能夠感受到某種東方式的觀看方式及表現手法。在他看來，歐洲的主流藝術可以被稱為是把各種面對對象的主體的感性認知方式進行逐個重點探索并擴張的過程，而亞洲藝術基本上是一直運用主客統一，或者存在與認知統一的“肉化”方式。從新世紀起，亞洲藝術已經實實在在地開始揚棄歐洲成果，用辯證的方式開始了新的融合。

此次參展的另一位藝術家曼古普特拉出生并生活于巴厘島，他的作品內容涉及島上的歷史、人物與自然景觀，反映印尼的歷史、環境以及社會政治問題，并通過“普通群眾在這一社會上處于何種關系，將采取何種措施”的問題，考察社會群體的主體意義。盡管從曼古·普特拉的作品中可以找到“什么是巴厘島”這個問題的答案，但藝術家并沒有將自身見解與巴厘島本身的文化特質等同起來。反之，其常常從作為巴厘島人的文化經驗中努力挖掘新的意義。“巴厘島不是一座從前人手中繼承過來的僵硬的大廈。我將巴厘島視作一片文化沃土，值得進行開放的永無止境地探索、交流，值得不斷重新定義。我一直尋求重新描繪巴厘島的景象。我認為這是巴厘島以及巴厘島的文化在全球化時代中生存的唯一方式。”

歷史上，巴厘島曾淪為荷蘭殖民地。無數民眾為了抵抗殖民統治與尋求獨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1906年，巴東王室為抵抗荷蘭軍，集體拔出匕首迎著子彈邁向死亡。包括女性與孩童在內的4000余名王室貴族參加了普普坦儀式并犧牲。兩年后的1908年，國王與王子自殺，巴東王國在殖民統治壓迫下徹底滅亡。此次展出的作品《巴東普普坦儀式——巴東王室隕落1906》即呈現了這歷史性的一幕。畫作中關于戰爭、殖民以及荒原的主題，很好地結合了藝術之美與人的情感，這正是藝術家所追求的效果。

曼古普特拉認為：“生活在現代社會中并不表明我們就比先民們更加文明。現代社會中令人雀躍的科技進步并不能凈化人類的行為。而基于人類情感的美，可以是另一種對人性更深層次的批判性反思。藝術作品為藝術家與觀眾提供了能夠近距離體會人類社會美與丑的普通形式。它通過喚起人們的傷痛之感，引發人們對生活切實的關照。”

此次參展作品《荒野》、《叢林中的小花》則呈現了巴厘島的自然景觀。與姜堯培的創作異曲同工的是，這些以風景為題材的作品展現了一種隱喻性的社會現實主義。客觀的風景被藝術家注入一種帶有創作者主觀情感的氣息，以另一種形態講述著這座命運多舛的島嶼滄桑的歷史與獨特的文化性格。

展覽題目借鑒自周易第25卦“無妄”——毫無妄想的狀態，也就是至真至誠的意思。此卦后的第26卦是“大畜”。將二者聯系起來解卦時，可以理解為：如果我們順應天意至真至誠的做每件事的話，就一定會有大的收獲。“無妄島”既是對遵循自然之道真誠生活的渴望，也是對逝者的慰藉，對生者的祝福。（撰文：Vivian 圖片提供：上海學古齋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