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覓魂”、“再見”、“實驗”、“新篇”四個篇章組成的“上世紀——呂勝中個展”回顧性地展現(xiàn)了藝術家三十載的創(chuàng)作歷程。在此次個展中,藝術家將“上世紀”作為新階段的創(chuàng)作總結與話語起點,將其創(chuàng)作中所涉及的一系列問題回溯至特定歷史時期,繼而展開“重新言說的現(xiàn)在與未來敘事”。
呂勝中對民間藝術的探索可追溯至上世紀80年代。多次深入民間的采風經(jīng)歷,不僅使藝術家形成了自身的藝術觀,更是奠定了自身的世界觀和生活態(tài)度。在今日美術館三層展出的作品《生命·瞬間與永恒》即是呂勝中根據(jù)自己在1987年中央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yè)時創(chuàng)作作品的修訂再作。原作中布滿了形形色色的民間藝術形象,以符號化的圖像集中展示了洋溢著勃勃生機的民間藝術形象。在此基礎上重新繪制的作品則展現(xiàn)了藝術家在一個全新維度上對生命主題的再次表達。
1988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呂勝中剪紙藝術展》可視作是呂勝中個人藝術作品的首次公開亮相,展覽獲得了超出藝術家意料之外的熱烈反響,也確立了剪紙這一形式在其早期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標志性意義。其中展出的剪紙裝置作品《彳亍》呈現(xiàn)了一個平面的迷宮圖式,曲折的道路上布滿了疏密不均的腳印,仿佛象征著每一個個體在人生路途上所必經(jīng)的踟躕迷茫、盤旋周折。此次在今日美術館一層展廳的西側重新展示了這件新制的舊作,再現(xiàn)了藝術家通過大型剪紙裝置這一現(xiàn)代媒介形式語言傳達自身對民間文化體驗之后的反思與轉譯。《彳亍》與《生命·瞬間與永恒》兩件始于近三十年前的舊作共同構成了此次個展的第一個篇章——“覓魂”。
展覽第二個篇章“再見”則以“小紅人”這一形象的剪紙作品展開。作為呂勝中一個時期以來藝術創(chuàng)作中代表符號的“小紅人”,在民間有著趨吉避兇的含義。藝術家曾談到,最初剪“小紅人”的經(jīng)歷源自1985年去大西北采風。“‘小紅人的造型本不是我憑空想出來的。這種正面對稱、張開四肢、頂天立地的造型樣式,在世界不同地域、不同的民族的早期文化中都曾出現(xiàn),這是人類肯定自我的最樸素的描繪,是人類最早的自畫像,反映出文化童年時期的共性。”藝術家曾這樣寫道,“……我不可能圖謀在今日世界有效地重演傳統(tǒng)的巫術,而是通過剪刀對紙的分割過程,去否定魂不附體的病態(tài)世界和畸形歷史,去演示正反相成、陰陽相合的純樸與完美,提醒流離失所的現(xiàn)代靈魂及時如愿地歸位——這個問題會令人覺得既深刻又淺顯,但那時,我認為必須為此而做出自己的努力。”
在美術館三層展出的《大平安》及由布滿展廳墻壁的厚厚的紅色剪紙構成的《人墻》即是以“小紅人”這一基本形象元素進行塑造的作品。創(chuàng)作于2000年的作品《大平安》以剪紙這種語言媒介所具有的正負相生的特點詮釋了傳統(tǒng)文化中的陰陽生命觀念。而從舊作《招魂堂》、《人墻》、《降吉祥》中提取視角元素構成的新作《人墻》則通過整個空間場域進行展示,墻體上不計其數(shù)的“小紅人”仿佛是萬千世界中每一個個體的縮影。
除卻從民間藝術中尋找靈感,面對橫跨時空的文化與個體、公共交流的語言障礙、局限與可能等問題,呂勝中通過不同媒介形式,結合自身的真實經(jīng)歷在圖形與文字之間亦展開了一系列的創(chuàng)作實踐。在美術館三四層展廳展出的《心情備忘錄》、《對畫/話》、《空書·辭海》、《山水書房》、《地方天圓》等作品即是藝術家此類創(chuàng)作的代表。
《山水書房》是呂勝中2003年為參加第五十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而創(chuàng)作的裝置作品。藝術家營造了一個古香古色的傳統(tǒng)書房作為空間語境。放置于書架上的書籍均被包上書皮,所有書脊部分的圖像共同構成了一幅五代時期董源創(chuàng)作的《夏景山口待渡圖》。當觀者走近書架,隨意從架上抽取一本圖書時,便帶出了山水畫的一個局部,而再次將書放回書架時可能已不再是原處。藝術家似是以這樣的方式象征著近代以來傳統(tǒng)文化在遭受一次次沖擊后所呈現(xiàn)出的面目全非。
文字的產(chǎn)生推動了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文字也有可能造成思想的桎梏、認知的局限。《空書·辭海》的創(chuàng)作念頭源自“無字真經(jīng)”的故事。藝術家在闡述此作時曾表述:“文字有益,文字也會把我們套牢,甚至在創(chuàng)造文字之初,人們就意識到了潛在的恐怖……而‘空是陜北的剪紙老婆婆說的——她沉浸于剪紙中的狀態(tài)讓我感到萬籟俱寂,便問她在想什么,她過了好久告訴我:什么都不想,心里面空空兒的。”空書以辭海為媒介,版心被裁成相互連接的紙條,仿佛瀑布一般從高懸的書中傾瀉而下,“流淌”在地面之上。
本次展覽在通過舊作回顧藝術家創(chuàng)作脈絡的同時,亦展出兩件新作,它們被安置于二層主廳寬敞的空間中,代表著展覽的第四個篇章“新篇”。其一即是巨幅寫實油畫作品《大公雞》。這件作品是藝術家在年畫家楊馥如舊作的構圖基礎上進行的時代語境下的重新創(chuàng)作。年畫中的大公雞形象是藝術家童年記憶中的重要文化符號,畫作背景中欣欣向榮的鄉(xiāng)間景象曾是其童年時期腦海中理想家園的范本。新作中,大公雞的形象雖然依舊未變,但原畫中的背景卻已無從尋覓。對鄉(xiāng)土田園的無盡懷念,對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心生悵然,使大公雞的形象成為了藝術家內(nèi)心深處一個悲傷的剪影。
另一件新作是大型綜合裝置《座無虛席》。在一座數(shù)米高的塔狀空間內(nèi),懸掛了近千座一位上世紀眾人皆知的政治人物塑像。在其中的三面墻前,分別擺放著一把同樣是世人熟知的沙發(fā)仿真品。作品試圖營造一處觀看與被觀看的視覺空間,使觀眾與一個曾經(jīng)是上世紀不可或缺的世界性符號再次相聚。“上世紀的歷史劇場為相繼進來的看客預留了比以往更多的座位,待見是否座無虛席。”藝術家的闡述含蓄而頗具深意,作品仿佛將我們對現(xiàn)代與現(xiàn)代化的體驗、檢閱的起點推回到了那個與傳統(tǒng)銜接的新、舊初分時刻。(撰文:Vivian 圖片提供:今日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