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

貝小戎

美國女作家簡·恰巴塔里說：“第一次讀博爾赫斯的著作就像發現了字母表中一個新的字母，或者音樂中一個新的音符。這些小說充滿私人笑話和秘籍、歷史編纂和諷刺性腳注。它們都很短，通常有著很突然的開頭。他用迷宮、鏡子、象棋和偵探小說創造了一個復雜的智識景觀，但他的語言很明晰，帶有諷刺性的寓意。他用簡單的詞語呈現了最奇幻的場景，引誘我們走進他無限的想象中分叉的小徑。”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年出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富有的中產階級家庭。1914年，博爾赫斯一家旅行去了瑞士。他的父親患有眼疾，視網膜脫落，后來他本人也得了這種眼病。到瑞士旅行的目的主要是求醫，一家人因戰爭而滯留歐洲。

在西班牙旅居一段時間后，1921年，博爾赫斯回到了阿根廷，此時的他熱衷于極端派詩歌運動。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他創作了一系列小說。庫切說，《小徑分叉的花園》中寫得最精致的短篇有《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和《通天塔圖書館》。之所以說精致，是因為哲學論點悄悄地融入了這兩個短篇的敘事中，而小說的進展就像博弈一樣，一步步走向必然的結果，其中，讀者只能跟隨作者亦步亦趨地采取行動。此外，這兩篇小說中的技巧創新使其敘事速度加快，作者總比讀者智勝一籌，而讀者對此還渾然不覺。

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在他位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家中（攝于1983年）

博爾赫斯對拉丁美洲的文學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博爾赫斯在革新小說語言方面貢獻尤多，從而為一代西班牙語美洲小說家脫穎而出鋪平了道路。馬爾克斯、卡洛斯·富恩特斯、何塞·多諾索以及略薩等人都承認自己曾受惠于博爾赫斯。馬爾克斯曾說：“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買的唯一東西就是《博爾赫斯全集》。我把這套書放在手提箱里，隨身帶著，打算每天取出來閱讀。”

不止如此，英國、美國、意大利和法國新生代的作家也受惠于他。用牛津大學教授埃德溫·威廉森在《博爾赫斯大傳》中的話說，他的作品“對嚴肅小說的空間進行了極大的拓展，并鼓勵作家脫離‘二戰以后以人物為中心的心理小說和社會現實主義小說的形態，而把小說當作一件自覺的、夸張的文字藝術品，進行大膽的想象和智力的甚至是哲學的思考。”他相信一個故事就是一個自給自足的想象世界，只要作者能夠說服讀者對其保持一定的文學忠誠，他就可以任意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法國作家讓·端木松形容博爾赫斯勾勒的世界的輪廓：“他喜歡面具、國際象棋、迷宮、偵探超驗的推理調查：所有這些都需要兜兜轉轉拐彎抹角才能更好地得出謎團的答案。他巴洛克風格的幻想故事正像他的詩一樣，致力于找到一把可以打開所有鎖的萬能鑰匙。在某種程度上，博爾赫斯一直都是在寫同樣的事。他在探求一種可以概括整個宇宙的唯一的方式。為了能使讀者在看到顯露出的世界時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喜出望外的感覺，博爾赫斯經常采用冷峻的哲學寓言，充滿了睿智的旁征博引，還有一種恰到好處的幽默。”

博爾赫斯最有名的一篇短篇小說是《巴比倫彩票》，描寫的是，為了幫助王國擺脫風雨飄搖的財政困境，一位機智的大臣創立了一種永久的、強制性的、匿名的彩票，可以讓人贏得或失去這份最沒可能中的獎。好幾個世紀過后，學者們仍津津有味地討論巴比倫的彩票：我們所有人都置身于一種規模龐大且相當神秘的賭博中，我們都忘了規則，但我們還是熱情不減，爭先恐后地參與到這場賭博中——這就是人生。

1961年，已經60歲出頭的博爾赫斯跟貝克特一起獲得了西方六大出版社設立的福明托文學獎，這一獎項把博爾赫斯推上了世界舞臺。貝克特于196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博爾赫斯終生未能獲得如此殊榮。稱頌博爾赫斯的人認為，博爾赫斯終生未能獲得諾獎是由于其政治觀點和立場所致。埃德溫·威廉森說，諾貝爾獎委員會的一名老成員一直都反對把博爾赫斯列為候選人。這位老委員就是社會主義作家約瑟·倫德科維斯特。他是智利共產主義詩人聶魯達多年的忠實朋友，而聶魯達則在1971年獲得了諾貝爾獎。倫德科維斯特后來說，他永遠都不會原諒博爾赫斯公開支持智利的皮諾切特政權這一行為。

但對于博爾赫斯來說，他已經獲得了一項至關重要的榮譽。在《失明》一文中，他說：“我一生得到過許許多多不相稱的榮譽，但是有一個我卻特別喜歡，那就是國家圖書館館長。”他在1955年底接受任命。“慢慢地我明白了事情往往帶有奇怪的諷刺。我一直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我身處90萬冊各種語言的書籍中。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黑夜，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很多的書和夜晚，卻不能閱讀這些書……我下了一個決心。我對自己說：既然我已經丟失了那可愛的形象世界，我應該去創造另一個東西。我應該創造一個未來，以接替我事實上已經丟失的視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