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霞
[摘 要] 馬克思的精神實質是思維方式,馬克思留給我們的精神遺產是研究方法,而不是現成的教條。以生成論思維方式超越舊哲學及其思維方式,實現了西方哲學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向,也為決策從經驗走向科學奠定了思維基礎;馬克思基于現實的人的現實活動形成了實踐論的生成性思維方式,也為科學決策提供了理性的思維原則和價值導向。
[關鍵詞] 現成論思維方式;生成性思維方式;實踐論;科學決策
[中圖分類號] B0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6)07-0089-09
當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明確提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 502時,他的哲學就注定會與決策緊密聯系在一起。1895年3月,恩格斯逝世前夕曾說:“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盵2] 691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實質,不是現成的具體理論,而是思維方式;馬克思留給我們的思想精髓,也不是現成的結論,而是他的思想方式。我們繼承馬克思的思想遺產,首先就在于繼承他的思維方式,以之作為研究的出發點并運用這種思維方式認識社會現象,分析時代問題,指導科學決策。
在黑格爾眼中,“哲學乃是一種特殊的思維方式”[3] 38,因此,“對于思維方式的更進一步認識,乃是正確地把握哲學事實的第一條件” [3] 12。因此,我們要繼承馬克思的思想遺產進行科學決策,首先就要學習和研究馬克思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思維方式。
一、生成性思維方式的轉向
自蘇格拉底將“認識你自己”作為自己的哲學原則以后,人類就一直在追問“人是什么”并給予了種種回答。無論是柏拉圖所言的“人是長著兩條腿的沒有羽毛的動物”,或是亞里士多德認為的“人天生是一種政治動物”“人是理性的動物”,抑或是霍布斯所說的“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獸”、笛卡爾“我思故我在”所設立的本質上只是思想的“心靈實體”,或是由此發展而來的康德的“先驗自我”、費希特的“絕對自我”和黑格爾的“絕對理念”等等,都是遵循“人是某物”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和回答“人是什么”的問題。在這種“問答”式中,“人是什么”已經設想了一幅關于人的“畫像”,無論這幅畫布上呈現出怎樣的圖像,都意味著人“是其所是”,而“人是某物”的各種回答都不過是對人之“所是”的具體描繪。這種“X是什么——X是某物”的思維方式認為人有一種本質,這種本質決定著所問對象X的“所是”。換言之,X被規定為一個確定的、現成的存在。因此,這種思維方式也被稱之為“現成論的思維方式”。
現成論思維方式追問流變世界的本源、萬千現象的共相、實存事物的基礎、萬物演化的普遍規律,構想出種種永恒的本質、不變的實體,推導出事物發展的始源和演化規律。在這種思維方式看來,世界上一切變化的實物中,只有實體保持不變,它是事物之存在所固有的,構成一切實存之物的基礎,因而只有這種本質或實體才能成為世界,因而也是人的終極根源、最后基礎、最終歸宿。在這種思維方式中,世界是外在于人、獨立于人、與人無關的預先給定的存在;人只是抽象的、孤立的個體,它要么是自然的奴仆,要么是世界之外的旁觀者、解釋者,要么是既定目標的追求者、堅守者,至多只是整個世界、一切得以可能的條件。
黑格爾提出“真理就是它自己的完成過程”,努力將運動和變化引入哲學并貫穿于自己哲學的始終。但是,真理“就是這樣一個圓圈,預懸它的終點為目的,而且只有當它實現并達到了它的終點它才是現實的”[4] 11;圓圈的起點和終點都不過是業已存在的“絕對精神”。因此,真理的過程只是“絕對精神”朝著預懸的目的而展開的自我實現、自我認識過程。這表明,黑格爾盡管將歷史原則引入哲學思維,其理論也充滿辯證法精神,卻依然未能擺脫現成論思維方式的禁錮,顯露出其歷史原則和辯證法精神對現成論思維方式的背離。
黑格爾哲學的內在矛盾不僅造成了黑格爾哲學的瓦解,也預示著西方傳統哲學的終結,更昭示了現成論思維方式的失敗。
面對哲學的危機,哲學家們從不同角度反思和批判舊哲學及其思維方式,努力拯救哲學,逐步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現代哲學流派。但無論各流派之間存在多大的差異和分歧,它們都堅決反對現成論思維方式,要求研究現實的人的生存狀態和人的現實生活。在現代哲學看來,“人的存在不是遵循一個預先確定好的必然進程,因為大自然只把人完成了一半,就讓人自己上路了”[5] 319。因此,人是“不完美、開放、內在地無限、不可理解同時又活躍并處于生成過程中”[6] 203,他并沒有永恒不變的固定形象或共同的普遍本質。他在世界之中,以某種方式構成世界,與其他存在物共在,并不斷生成和展開與世界、與其他存在物的各種關系。從而,世界并非在人之外、與人無關的自在世界,而是人生活于其中、由人構成和展開的世界;人需要在與世界與其他存在物的關系中不斷展開,實現和確證自己的存在。因此,在這種思維方式中,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都處于生成過程之中,將在現實展開的運動發展過程中形成自身。認識的標準、生命的價值和活動的意義,都只能從現實世界、從人的生活出發,在現實世界中由現實的歷史來說明。這種從生成的角度來看待人及其世界的思維方式,即是生成性的思維方式。
在生存性思維中,既不存在世界的始基,也沒有“現象背后的實體”,更不存在永恒的“彼岸真理”。它不追問萬物的本源,也不關心認識何以可能,它唯一重視的是“那活生生的、在發展中的自我”[7] 120,它探查的是人的現實生存狀態與可能面貌、現實的人與他生活于中的世界的關系。在生成論者這里,人作為“一個能夠向世界無限開放的X”[5] 324,必須通過自身努力而去成就自身的存在,并由此而彰顯事物的存在、世界的意義。因此,無論是人還是世界,其未來都不可能完全預存于現在。無論是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理論,還是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抑或是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無不表明,人與他的生活、與他的世界是內在一致的。所以,馬克思說:“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命,他們自己就是怎樣的。”[1] 520
生存論的思維方式為創造,從而為科學決策奠定了深刻的哲學基礎。經驗決策,依賴于決策者個人的知識、經驗和智慧。經驗決策以實踐活動中積累起來的知識和經驗為出發點。經驗或經驗性常識是以特定的社會生活實踐為基礎,在實踐中獲得并經過無數次驗證后逐步形成的關于事物的現象和聯系的一種確定性認識。經驗決策可以說是基于以往的事實或判斷來分析、預測未來。它或隱或顯地認為,未來的可能性包含在過去和現在之中,過去決定著未來,因此,它所運用的是現成論的思維方式。但是,由于人的開放性與生成性,人生活于中的世界也具有了開放性和生成性,并且,人類社會和整個世界的可能性又不可能包含在過去之中。因此,決策需要生成性思維方式。人們在進行決策活動時應當打破經驗的定勢,運用生成性思維方式以開放、發展的態度來研究和分析現實的人及其生活于中的世界。
二、馬克思的實踐論生成性思維方式
現代西方哲學中,叔本華和尼采強調生存意志,柏格森突出生命沖動,胡塞爾強調非科學的可經驗的“生活世界”,維特根斯坦提出生活形式語境下的語用學模式,海德格爾將“在世”看作是人的基本生存方式,哈貝馬斯認為語言交往開出了世界……。與這些現代哲學理論一樣,馬克思也重視現實的人及其生活于中的世界。與現代西方哲學家不同的是,馬克思強調以現實的人的活動來解釋世界及其歷史:“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說來的生成過程,所以關于他通過自身而誕生、關于他的形成過程,他有直觀的、無可辯駁的證明?!盵1] 196這不但表明馬克思的哲學是以人的勞動實踐及其發展來理解人類社會歷史,乃至整個世界的實踐唯物主義哲學,而且揭示出了馬克思獨特的實踐論的生成性思維方式。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一條中,馬克思明確指出:“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做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盵1] 499在這段文字中,馬克思不僅批判了舊唯物主義,強調了實踐和主體的重要性,而且提出了理解對象、現實和感性的一種新的視野,即從感性的人的活動、從實踐、從主體的方面去理解。這意味著,對象、現實、感性等一切現存的事物,包括人自身,都不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并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他們的社會制度。甚至連最簡單的‘感性確定性的對象也只是由于社會發展、由于工業和商業交往才提供給他的”[1] 528。從這種感性的人的活動、從實踐的視角出發,一切都在生成之中,處于變化過程之中,而且這種生成、這種變化過程,最終是由人的感性的實踐性的生存,即實踐來解釋。因此,可以說,馬克思的生成論思維方式是實踐論的生成性思維方式。
那么,人的感性的實踐性的生存又是怎樣的呢?在馬克思的眼中,個人的存在,首先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這是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也是現實存在的人的自然基礎;其次是“從事是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1] 524存在——這是人所特有的存在方式,是“人為了維持生活和創造歷史就必須每日每時從事的“第一個歷史活動”;再次在一定的物質生活條件下進行物質生產的活動——這是人賴以生存和進行活動的物質前提;最后是進行社會活動的社會的存在:“為了進行生產,人們相互之間便發生一定的聯系和關系;只有在這些社會聯系和社會關系的范圍內,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才會有生產”[1] 724。因此,人的存在就是他的現實生活過程,是人們一定的活動方式、生活方式,這完全“可以用純粹經驗的方法來確認”[1] 519。馬克思認為,他的考察方法的前提一刻也離不開“現實的、有生命的個人本身” [1] 525,這種人“不是處于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1] 525。他明確否定了任何現成的、預設的“凌駕于人之上”的某種實體,認為,人只能在他的生存實踐活動中生成并得以理解“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1] 520。因而,“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1] 525。
人們的現實生活,就是他們的對象化活動。在馬克思眼中,人不僅是感性存在物,也是對象化存在物。馬克思所說的“對象化”,是指人的需要、愿望、計劃、目的等主觀性的東西在人的活動結果中取得客觀的形態。這種對象化活動使人的活動獲得對象性的客觀存在;實現了主客同一的活動結果則表現為人的本質力量的確證。因此,通過對象化活動,人不僅創造了對象,而且生成自身,不斷獲得自由全面的個性,日益成為全面、自由的人。所以,這種現實生活,是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統一,是物的世界的發展與人的世界的發展的統一。簡言之,人們通過自己的現實生活,不僅創造了人的歷史,而且創造了自然的歷史。因此,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反對任何對人與自然及其歷史的抽象理解,反對任何的“創世論”。他認為,人“關于他通過自身而誕生、關于他的形成過程,他有直觀的、無可辯駁的證明。因為人和自然界的實在性,即人對人來說作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對人來說作為人的存在,已經成為實際的、可以通過感覺直觀的,所以關于某種異己的存在物,關于凌駕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問題,即包含著對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實在性的承認的問題,實際上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了”[1] 196-197。所以,當馬克思用現實的人的勞動、用人的“感性的實踐活動”來理解現實的人及其生活于中的世界時,他已經走出了傳統哲學的現成論思維方式,提出了自己的實踐論的生成性思維方式。
從實踐角度來理解現實的人,則“人不僅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說,是自為地存在著的存在物……。他必須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識中確證并表現自身”[1] 211。人作為“社會的自為的主體存在”“是一個有意識的存在物”,能夠“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他具有有意識地生命活動”[1] 162,這種“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別開來”[1] 162,從而,“他自己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對象。僅僅由于這一點,他的活動才是自由的活動”[1] 162。也正因為此,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1] 163。
正是由于人的這種可以“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能夠“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能夠“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的實踐活動,因而,決策尤其是科學決策才能成為現實,并有了明確的價值指向。
三、馬克思的實踐論思維方式對科學決策的指導意義
決策是人們為了滿足特定需要、實現某種特定目標而依據對客觀事物的認識、判斷,做出改造世界的決定。決策的過程,包括發現問題,提煉信息、認識和分析現狀,預測未來,確定具體目標并抉擇達到目標的方案環節。廣義的決策,不僅包括抉擇方案、作出決定的過程,而且包括實施決策最終達到目標的過程??梢?,決策本身就是人類的一種實踐活動??茖W決策是人們運用現代科學技術、遵循科學程序進行決策的方式。決策從經驗到科學,不僅意味著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和改造更加深入全面,更標志著人向“全面的、自由的人”的生成。
在決策學看來,科學決策的起點是問題,即現實的實際狀態與理想的應然狀態之間的差距。理想的應然狀態是人們基于自身需要和目的并結合事物的未來發展趨勢而合理構想出的將來狀態,它是人所設想的并符合人的需要和目的的未來狀態。這種未來狀態,并非幻想、空想和妄想,而是以人們正確認識客觀實際、現實與未來之關系為前提,而且結合了自身的需要和目的??梢哉f,在這種構想中,人的需要和目的才是關鍵;科學決策的最終目標就是要推動“物”朝向“人”的發展、“物的世界”向“社會的”“人的世界”生成。因此,對于科學決策者來說,“解釋世界”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改變世界”,使現存世界日益“人化”,成為人的世界。進行科學決策,除了要掌握事物運動發展的規律以及事物之間的普遍聯系,要掌握各種進行決策的技術和方法等之外,更要研究人,研究人的現實生活和現實需要,同時,還要了解人的根本價值追求和總體發展目標。
在馬克思看來,現實的個人與他們的活動及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1] 519)是一致的,“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1] 520。同時,“生產本身又是以個人彼此之間的交往為前提的”[1] 520,現實的個人的活動及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并不需要想象或者任何外在力量來證明,而是可以用感性的經驗來確認的。換言之,要研究人,就應當立足于人們的現實物質生活條件,研究他們的現實物質生產條件以及他們相互間的交往活動。這樣的人不需要理論的假設,也不需要思想的構想,他就是我們每一個正在進行各種活動、處于各種關系之中的活生生的人。因此,科學決策不能從臆想出發,也不能僅僅憑借過去的經驗,而要立足于人們的現實生活,以“從事實際活動的人”以及“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為出發點,充分考慮人們的現實生產、生活條件,重視人們之間的各種交往活動和關聯方式,“描繪出這一生活過程在意識形態上的反射和反響的發展”[1] 525,在現實的生活中尋找未來的趨勢和可能。
在現實生活中尋找未來的趨勢和可能,并不意味著未來就完全寓于現實、現存之中。因為,人們的現實活動,總是或明或晦地包含著一定的目的——要求在對自身有用的基礎上占有對象,使客觀世界符合人的要求,滿足人的需要。因此,目的不僅內含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更蘊含著人們的現實需要和價值追求,是知、情、意的統一。這表明,理想、應然基于現實、實然,又是對現實、實然的超越;理想的應然狀態,是在客觀世界的自在發展基礎上,由人們根據自身需要構建起來并使之現實化的。但是,事物的理想狀態、世界的可能面貌,雖然是由人們構想的,卻并非純粹的主觀產物。它是人們基于客觀現實所做出的既合“物的規律”又合人的“內在目的”的構想,從而是必然性與目的性的統一。人們的現實生活,是基于過去,面向未來以展開自身和世界的當下現實性。因此,科學決策,要解決問題,就是要消除現實的實際狀態與理想的應然狀態之間的差距,就是要推動理想成為現實,應然轉化為實然,即實現“現實世界的理想化”與“理想世界的現實化”。為此,它必須在“過去-現在-未來”時間觀念的基礎上,牢固樹立“理想導引現實”“可能規定現存”“未來決定現在”的生成論思維,根據未來規定和籌劃現在,從而有意識地推動人類的自我生成進程。
需要指出的是,人們的需要具有多元性、多樣性和層次性。進行科學決策,應當深入細致地分析和研究人的需要。在馬克思看來,人的需要以自然需要為基礎,但并不停留在滿足自然需要的層面上:“當人們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即邁出由他們的肉體組織所決定的這一步的時候,人本身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1] 519因為,“動物只是在直接的肉體需要的支配下生產,而人甚至不受肉體需要的影響也進行生產,并且只有不受這種需要的影響才進行真正的生產”[1] 162。這表明,將人的真正的生產與動物的生產直接區別開來的,是對“肉體需要”的自覺和自由。因此,自覺和自由是人作為人的需要:不斷超越自身的被動性、受限制性和片面性,成為主動的、自由的全面的人,從而能夠“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1] 163。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滿足自然需要不重要,因為只有在滿足自然需要之后才產生人作為人的“超自然的”需要——“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這種新的需要的產生是第一個歷史活動”[1] 531-532。正是在滿足自然需要的活動中,人改造了自己的自然需要,歷史地形成了“新的需要”,并形成了人們之間的社會關系(“社會關系的含義在這里是指許多個人的共同活動” [1] 532)。因此,個人追求自身需要之滿足的活動,不僅具有個體性,而且具有社會性意義;個人的活動不再是偶然的個體性事件,而是具有普遍性的社會活動——個人的“活動和享受,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1] 187,而且,“他的生命表現,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1] 188。而“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決不僅僅存在于直接共同的活動和直接共同的享受這種形式中,雖然共同的活動和共同的享受,即直接通過同別人的實際交往表現出來和得到確證的那種活動和享受,在社會性的上述直接表現以這種活動的內容的本質為根據并且符合其本性的的地方都會出現”[1] 187-188。
需要的層次性、歷史性和社會性意味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需要,同一個人有不同層次的需要,個人需要可能不同于大多數人的“社會的活動和享受”。因此,在決定滿足哪些人的哪些需要時,必須對各種需要進行衡量、評價、比較和選擇。由于人之為人的需要是不斷超越自身的被動性、受限制性和片面性,成為主動的、自由的、全面的人,而社會的穩定、繁榮有助于這一需要的滿足,因此,衡量和評價需要的標尺是人的自由與全面發展和社會的穩定與繁榮,但最終標準是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它規定著需要是否應被滿足。對于人類社會來說,只有以那些有利于(至少無害于)人自身的生存、發展和社會的穩定、繁榮的需要為滿足對象的目的,才是應當在活動中實現的目的。但是,“在現代,物的關系對個人的統治、偶然性對個性的壓抑,已具有最尖銳最普遍的形式,這樣就給現有的個人提出了十分明確的任務”,即“確立個人對偶然性和關系的統治,以之代替關系和偶然性對個人的統治”[8] 515。因此,科學決策,不僅要以客觀的“物的”規律為尺度來解決現實問題,更要基于實踐論的生成論思維,以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為標尺,衡量和評價現存世界,“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1] 527,使現實世界處處體現人的“固有的尺度”和“美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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