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曉勛
無論哪一個民族,都需要有那么一批人,在腳踏實地的前提下,時常仰望文化的星空,安心引領科技的遠方。
兩年前,一張“一個人的畢業照”,讓北京大學2010級古生物專業學生薛逸凡為網友所熟知。如今,她的師弟安永睿也即將成為該專業本屆唯一的畢業生。和管理學等熱門專業相比,古生物專業“六代單傳”,多少顯得有些“高冷”。
高二時就立志學古生物的薛逸凡,從小就喜歡地理、化石的安永睿,也是如此,他們選擇冷門專業,皆為強烈的興趣使然。當許多同齡人還在盤算哪個專業有錢、有權、有穩定前景時,當一些媒體大舉討論什么專業最值得報考時,他們已然在自己喜歡的古生物學道路上精進,沉默卻快樂,堅實而滿足。
或許有人會問,每屆至多只有一個學生,這樣的專業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是不是對教育資源的浪費?僅從畢業后的直接回報來看,以古生物學專業為代表的諸多冷門學科,學習周期長,難以快速推出實用性成果,“性價比”可能遠不及那些“顯學”,因此也難免會被貼上“無用之學”的標簽。但正如研究了一輩子東方學的季羨林先生所說:“學問不能拿有用無用來衡量?!碑斈昱nD研究萬有引力、哥白尼研究天體運動、愛因斯坦研究相對論,如果只問有用無用,恐怕將會阻滯人類深入認識自然很長一段時間。“學問就是對未知世界、對自然界、對星空、對生態的尊重”,以學問為樂趣、為人類不斷擴充知識邊界的人,都值得敬佩。
“高冷”的知識,往往扮演著出其不意的重要角色。古生物學對于認知地球生命歷史、探索生命演化規律、探尋化石能源等自然資源,甚至對探討生態環境的治理,都有支撐作用。所以學生數量雖然“六代單傳”,但學生可選擇的發展方向不是“單傳”,反而是多元。若抓住“六代單傳”大做文章,繼而以能否掙錢來評價這個冷門專業,顯然貶低了專業的價值,更誤讀了這些學生的志向。
上大學的最大樂趣,在于能自由、歡快地在熱愛的知識中遨游。剛剛逝世的楊絳先生早年在東吳大學讀書時,父親就鼓勵她“喜歡什么學什么”。東吳大學沒有她喜歡的文學系,于是讀了政治系。她終究還是對政治學沒有熱情,課余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圖書館里亂翻書,偶爾讀到希臘悲劇,大感興趣。后來,她北上求學,確定以外國文學作為一生的研究領域,終成名家。
距離楊絳先生為興趣而學,過去了80多年。反觀今天,我們似乎還在經歷一種為社會需求、他人眼光而學的階段。“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句話耳熟能詳,但“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就努力去學,并且一直堅持下去”,至今依然是不少人的遺憾。由此觀之,薛逸凡們“六代單傳”的堅守,無疑是這個時代寶貴的“稀缺資源”。它啟示我們,不管專業是否冷僻,聽從內心最真實的召喚,為心之所向而努力,才有可能活出人生的精彩?!懊恳粯幽阆矚g的東西都是一道門,把門推開,就是一條特別悠長的路?!?/p>
“高冷”專業和“為稻粱謀”,本質上也并不是一對矛盾體。以長遠的眼光來看,越是精于一業的人才,越會受到相關部門、公司企業的重視。基于良好的專業素養,扎實的科研態度,在今后的工作中,他們往往能發揮出與眾不同的專業潛力,從而實現屬于自己的出彩人生。那些看似寂寞、孤獨的求學道路,其實遠比一些人想象的壯美、寬闊。
在日前召開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重視發展具有重要文化價值和傳承意義的“絕學”、冷門學科。“這些學科看上去同現實距離較遠,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需要時也要拿得出來、用得上。”從某種意義上看,讓“絕學”代有傳承,也是我們對于人類、對于世界的貢獻。無論哪一個民族,都需要有那么一批人,在腳踏實地的前提下,時常仰望文化的星空,安心引領科技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