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朝陽 趙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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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業分類管理的思考
◎ 馬朝陽趙玉山
摘要:隨著文化體制改革的推進,我國出版管理模式亟需適應形勢做出科學合理的調整。我國的出版業可以分為四種基本形態,即強意識形態的非經營類別、強意識形態的經營性類別、弱意識形態的經營性類別、弱意識形態的非經營性類別,針對不同的出版類別,應采取不同的管理策略,尤其是從二元管理模式向多元管理模式轉型。
關鍵詞:文化體制;出版業;分類管理;梯度開放
近年來,我國經營性文化事業單位先后進行了轉企改制,以期更好地釋放企業活力,參與市場競爭。與此同時,數字出版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在全媒體時代背景下,出版全球化市場進一步形成,而我國文化產業結構不合理現象依然嚴重……這些變革與形勢使得出版業分類管理議題變得更為急迫。出版業在人類社會舞臺上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相應的管理模式至少包括以下三種情形。第一,國家控制理論模式:多采取集權管理方式,其基本職能是作為工具和手段為統治階級服務。第二,自由主義理論模式:將出版業視為產業的一部分,本質在于以最小的投入獲得最大的利潤,出版組織依靠自身經營在市場競爭中優勝劣汰。第三,社會責任理論模式:強調自由須以責任為前提,在出版機構失范時,社會管理組織就應該擔負起監督的職責。我國的出版業意識形態屬性較為強烈,政府歷來非常重視對其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統一,這為當前深化出版業分類管理奠定了基調。
早在20世紀80年代,我國就開始嘗試出版業分類管理,最初主要針對不同出版機構出版物內容類別的限定和出版業務范圍的劃分,后來隨著“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的推進和出版業經濟改革深化,出版單位內容分類的嚴格限定逐步因市場改革推進而淡化。近年來,隨著出版單位轉企改制的完成,出版業分類管理有了實質性進展:首先,國家相關部門出臺制定了經營性文化事業單位和公益性文化事業單位的分類指導意見。2011年3月,國務院公布了《出版管理條例》修改稿全文,明確提出今后將對出版單位按事業法人和企業法人實施分類管理。
分類管理的前提需實事求是地區分出版管理的不同屬性。概括而言,出版管理主要是對出版活動與出版物內容的管理。出版活動與出版物內容都具有多重屬性。首先,就出版活動與流程而言,有些出版環節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性,有的則不具有意識形態性。前者例如選題、編輯環節,決定出版什么、不出版什么,鼓勵怎樣的出版物傳播,不鼓勵怎樣的出版物傳播,反映了生產資料占有者的意志,是意識形態性和社會屬性的體現。后者例如印刷復制、市場營銷過程等,它們主要體現出版活動的自然屬性。先進的管理方法不應因社會制度不同而刻意不同;意識形態性強的出版環節不具有資產的經營性,而弱意識形態性的環節,則具有資產的可經營性;其次,從出版物內容來看,作為傳播信息的特殊商品,不同內容的出版物所體現的屬性也不相同。社會科學類出版物通常能充分體現意識形態屬性;自然科學類出版物體現的意識形態屬性相對淡化,甚至沒有;教育或其他出版物則隨時代環境變化體現出與意識形態親疏不一的關聯性。
鑒于出版管理的對象與內容具有不同的屬性,筆者將其通過坐標系來表示(如圖1):
橫坐標表示出版活動與流程的屬性,從左到右體現了出版環節從上游的選題策劃到下游的發行營銷,隨著出版流程的推進,出版活動體現的意識形態性逐漸由強意識形態到弱意識形態過渡。近年來,在我國出版管理改革的實踐中,這一屬性已經得到出版管理部門的重視,并采取了不同的管理策略。比如,出版業的印刷、發行銷售環節,已經完全市場化運作,實現了全面的開放經營,資產的經營性也由此得到體現。其實,我國自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以來,出版業的印刷、分銷領域便逐步加大對外資和民間資本的開放力度,相關的法律法規陸續頒布實施。
圖1 出版業多重屬性示意圖
縱坐標表示出版物內容的屬性,由下到上分別體現了不同種類的出版物內容與意識形態的不同關聯度。隨著出版物反映的內容逐漸向上層建筑靠近,出版物內容體現的意識形態性由弱向強漸變。在出版管理改革的實踐中,這一屬性也得以體現。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在計算機、汽車工業、時尚消遣、旅游飲食等書報刊相關出版領域,我國管理部門在嚴格把關、謹慎審批的前提下,批準成立了一些中外合資出版機構,如瑞麗雜志社、童趣出版社等。進入新世紀以來,跨國與跨地區合資機構和企業日益增多,這些出版機構成為國際文化交流的窗口與紐帶,在推動我國出版業高新技術應用、改變出版業管理觀念等方面都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我國出版業分類管理在制度建設和實施辦法更新等方面仍相對滯后,這正是目前出版業改革需要探索的深水區和突破點。
筆者根據出版活動和出版物內容不同的理論依據,進一步從四個象限來論證不同類別的出版形態采取不同管理對策的可行性。
1.A象限:強意識形態的非經營類別
強意識形態的非經營類別涉及社會制度、國家形象、領土完整、政策法規等出版物的內容管理,其選題與編輯環節需進行嚴格的政治把關。這一出版類別應該完全由國家相關部門管理指導,具體而言,在轉企改制過程中,保留事業單位編制的人民出版社、盲文出版社以及一些民族語言文字出版機構,要么是國家上層建筑宏觀調控的有機組成部分,要么是發展民族文化的扶持對象。這類單位的出版物的內容會直接影響到社會穩定、國家形象、民族團結,因此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對這類出版物的編輯環節須進行嚴格把關。這類出版機構相當于一些西方國家的政府出版局或政府出版社,有必要采取國有獨資的形式。在法律管理上,根據我國《公司法》的規定:“國務院確定的生產特殊產品的公司或者屬于特定行業的公司應當采取國有獨資公司的形式”,所有強意識形態的編輯出版組織不得以非國有獨資的形式從事經營,從而保障國家、政府對強意識形態的出版組織在政治上的絕對控制權。
2.B象限:強意識形態經營性類別
強意識形態經營性出版機構的選題編輯環節直接決定了主流文化的方向、內容與立場,同樣應該嚴格實行國有獨資運營的管理方式。但是此類出版物的某些出版環節又具有產業化的特征,比如印刷、發行、營銷等。即使是強意識形態的讀物,也面臨如何最大限度地讓讀者接受的問題,只有最廣泛地被讀者接受,才可以轉換為讀者的精神食糧,增強社會正能量的傳播。但已有的實踐經驗表明,如果不重視此類出版物的成本控制、發行營銷等自然屬性環節的管理與改革,單純采取扶持和保護的政策,往往會大量浪費出版資源。甚至部分出版機構打著國家利益的幌子來謀取小集團的利益,容易產生出版界的權力尋租,從而阻礙出版制度改革。因此,在深化分類管理時,須在發行營銷環節上加大對這類出版組織的改革力度,加強市場營銷,組建獨立或者合資的具有現代企業性質的發行營銷公司,也可以借鑒目前影視劇的制播分離模式,實現強意識形態類的出版組織經營性資產與非經營性資產的剝離。
3.C象限:弱意識形態非經營性類別
對于弱意識形態非經營性類別,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可以有限度地放開此類市場主體的準入門檻,列出準入條件和建立長期信用及追懲機制,允許部分民間資本、合資機構、國外資本有序進入。此類出版物意識形態特點不太鮮明,對于編輯和內容環節的管控和監管可移到后端市場。此類出版物機構包括科普、旅游、生活藝術、教輔等行業性質的單位,出版物主要包括科普、旅游、技術、教輔等。在弱意識形態非經營性類別領域逐步有序開放出版業準入門檻,有利于消除出版業編輯環節國有資本壟斷帶來的效率不高、買賣書號、非法出版等一系列弊端,也便于完善出版組織的市場退出機制,加大傳統國有出版組織的改革壓力,激發其創新意識。
在具體管理操作上,應放開弱意識形態非經營性類別市場主體的準入門檻,建立行政審批制度。首先,對原有弱意識形態非經營性的出版機構進行深化改革,鼓勵它們在轉企改制后廣泛吸收其他社會渠道的資金,破除融資、投資障礙;同時也可以接納協會、基金會、民間社團的支持;必要時鼓勵上市融資,實現“管理股”與“經營股”的適當分離,而且明確規定,管理股只屬于政府所有,未經批準,任何出版公司不得向非國有機構或者公司出售或轉讓這部分股權,任何非國有機構或者公司不得成為此類出版組織的董事,普通股則可以上市流通。通過這些限制性的規定,既可以有效地控制出版物的性質與方向,又可以防范資本對輿論的負面影響,進而保證資本的逐利性,也保證輿論導向的正確性。其次,待時機成熟,在進一步落實《出版管理條例》提出的出版單位的審批制度基礎上,實行行業準入和許可證制度,采取出版企業管理的登記制。任何國有機構具備注冊條件,都可以以獨資、合資、股份制等不同形式成立出版機構,國家行政部門對此類出版組織采取登記制,按照出版法律體系進行后端監管。
4.D象限:弱意識形態經營性類別
弱意識形態經營性類別的出版機構可以面向民間資本、國際資本進一步放開,只要符合一定的條件,就可以成為此類出版組織的市場主體。事實上,目前對于這一類別的管理,我國的管理措施已經相對完善。比如印刷領域、發行領域、實體書店、網絡書店等,已面向民間資本和國際資本開放。這有利于引進外部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強化現代出版所必須的創新意識,進而促進我國出版業在比較優勢的基礎上參與國際出版的分工合作。此舉還有利于深化出版體制改革,完善出版市場機制,推動出版社體制創新,建構適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出版產業和出版事業協同發展模式,打破地方保護主義的藩籬,促進全國統一的圖書大市場的真正形成,解決目前我國出版法規建設和實施滯后的難題,也有利于引進和培養中國出版業新一代的專業人才。
通過上述分析和梳理,筆者建議國家相關部門在目前分類管理的基礎上,進一步按照“分類管理、梯度開放”的原則深化這一制度。此舉可以將目前我國出版業的二元管理變為多元管理,既尊重了出版業本身的性質與發展規律,又便于解放出版生產力。出版業的多元管理有利于挖掘民間資本潛能,開展國際出版經貿活動,對規范目前形形色色的民間文化公司與外資出版機構在我國從事或參與出版活動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可以將它們的活動納入管理的視野,極大地減少非法出版活動,在法律上確立民間出版業、外資出版業的合法身份,引導它們投身于我國的文化建設事業,促進出版管理的科學化、國際化與公正化,減少出版領域行政權力不當干預帶來的尋租行為,進一步消除買賣書號等頑疾。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模型更多側重于理論思考,需要結合具體的出版實踐進一步完善充實。同時這一模型也是動態的,需要針對出版實際不斷調整,尤其對于出版機構和出版物的性質的分類,更應該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筆者以為,強化對出版業管理的改革,不妨借鑒我國經濟特區的做法,在出版業比較發達的一些省市先實行多元分類管理的試點,然后總結經驗,查漏補缺,逐步在全國推廣,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改革的成本,穩妥地推進我國出版業健康、快速和可持續發展。
(馬朝陽,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副總經理、副總編輯,副編審;趙玉山,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社長助理,副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