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漪+李益長
【摘 要】生態資源在少數民族村寨扶貧開發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由于社會利益的分化和制度不均衡等原因,處于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往往缺乏對資源的控制權力和利益的主張能力。通過增權理論的內涵和實踐分析,以“中國扶貧第一村”赤溪村為例,探討如何將增權理論應用于民族村寨生態扶貧開發之中,促進村寨民眾在個體、人際、經濟、政治等層面的全面“增權”,以期更好地實現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目標。
【關鍵詞】增權理論;民族村寨;生態文化資源;扶貧開發
【作 者】 伊漪,寧德師范學院畬族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李益長,寧德師范學院畬族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福建寧德,352100
【中圖分類號】F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 - 454X(2016)03 - 0161- 005
一、引 言
少數民族村寨生態資源因其自然生態和文化生態方面的獨特性、稀缺性在扶貧開發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也日益引起相關論者的重視。從國內研究成果看,主要集中在民族村寨生態文化資源對民族社區經濟、社會、文化、開發條件、存在問題及其發展對策等進行研究,目標大都停留在“經濟扶貧”式的外因探討、開發模式和對策措施等方面,而極少關注村寨民眾個體意識的發展、民族文化振作、自我效能的提升等“扶志”方面的理論探究。而在民族生態文化資源扶貧開發過程的角色參與中,由于社會利益的分化和制度不均衡等原因,處于社會底層或社會邊緣的弱勢群體往往缺乏對資源的控制權力和利益的主張能力。也就是說,對于民族村寨大部分群眾來說,他們始終處于一種相對的“資源與能力雙重缺乏”狀態,如果要改變這種狀況,就必須對權力進行再分配,“走增權的途徑”[1 ] ,才能破解扶貧的關鍵。文章借用增權理論,通過“中國扶貧第一村”閩東赤溪村扶貧工作的實證研究,為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如何提高效能提供理論借鑒。
二、增權的內涵及應用
“增權理論”(empowerment theory)最早由所羅門(Solomon)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現在該理論已被廣泛應用。一般來說,“增權”意指賦予或充實個人或群體的權力,也被稱為權能激發、賦權、充權、增能等。它可以發生在個人、人際和社區等介入層面,由群體意識的發展、自責的減少、個人對改變負有責任的假設、自我效能的提升等過程構成。[2 ] 增權的假設前提是,個人或群體擁有的權力是變化和發展的,無權或失權的地位可通過努力加以改變。所以,引導個人、家庭、社區通過自覺行為改變自身的弱勢處境,提升自我的權能,才能使社會權力結構更趨公正。
增權蘊含三個層次:(1)個體層面的增權,即個體實現控制自我的生存能力及對環境的融合與影響能力,包括實際控制能力和心理控制能力;(2)人際層面的增權,即離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任何人都無法提升自己的權力和能力,意味著權益的增加需建立在多方的共同參與下,才能最終達到生存發展狀況的真正改善;(3)政治層面的增權,即增權目標指向對社會決策的影響,表達自己利益訴求和參與社會資源的分配,以爭取社會公正和社會平等待遇。
在西方,增權理論也被用于農村服務與管理過程中。如今,民族鄉村生態資源開發過程中,少數民族民眾的“失權”和“無權”現象已十分普遍,為提高現階段扶貧工作的效能,將增權理論運用于民族村寨生態資源開發實踐,必將具有深刻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三、基于“中國扶貧第一村”赤溪村的案例實證
(一)案例點概況
福建省寧德市(俗稱閩東)所轄9縣(市、區)均為老區重點縣,也是全國畬族最大聚居地,畬族人口19.2萬,占全國畬族人口26.6%,占全省51.7%。由于歷史條件、自然環境和地理因素等諸多原因,直至現在,閩東仍是全國14個集中連片貧困區之一,現有國家級貧困縣4個,省級貧困縣6個,分別占全省的50%和26.1%,貧困程度位列全省乃至華東地區之最。
“中國扶貧第一村”赤溪村是閩東福鼎市磻溪鎮下轄的一個畬族行政村,位于世界地質公園、國家5A級旅游景區太姥山西南麓,轄14個自然村,408戶1806人,其中畬族村民802人。由于1984年6月24日的《人民日報》頭版刊發了一封反映赤溪下山溪畬族自然村貧困狀況的來信和《關懷貧困地區》的評論員文章,引起黨中央、國務院的高度關注,引發全國大規模的扶貧開發工作,赤溪村由此被冠以“中國扶貧第一村”稱號。2011年,赤溪村被確定為省級整村推進扶貧開發重點村;2012年被列為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試點村;2014年被確定為全國旅游扶貧試點村、省級“點線面”綜合整治村、福鼎市新農村建設重點村等。隨著一系列政策機遇的疊加,該村主打“生態牌”,以生態資源開發扶貧為主要模式,生態資源開發力度逐年加大,生態農業和生態旅游業成為支柱產業且貢獻率在90%以上。
(二)案例點畬民增權效應感知調查分析
筆者于2015年7月份帶領調查隊深入赤溪村開展相關調查工作,在該村寨發放調查問卷180份,收回有效問卷168份,有效率超過93%。問卷共20個題項,分別從心理、經濟、社會和政治等維度各設置5個關系因子,主要針對畬族村民參與生態資源扶貧開發過程中在這四個方面的權力感知情況進行調查,經均值和標準差等數值的統計,并借鑒李克特量表評分標準綜合判定結果如下:
首先是心理維度的感知:5個因子的均值高,標準差較小,表明受試對象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過程中對各方面的心理維度感知較為趨同,無大差別,且感知度高。意味著畬民們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經濟方面增權明顯,扶貧開發促進了他們心理狀態的改善,增強了大部分人的民族自信心和責任感。
其次是經濟維度的感知:5個因子的均值略低于心理維度的均值,表明感知度不是很高;標準差約等于1,說明畬民們在經濟維度的感知差異較大,民眾參與經濟的機會不夠均等,但大體屬于積極影響。
再次是社會維度的感知:5個因子的均值中等,說明畬民對社會的認可度居中,處在部分反對范圍;標準差較大,表示他們在社會維度上的感知差異較大。大致緣由歸因于開發過程中強勢主體對弱勢畬族群體的利益侵占,滋生了開發過程中新的不和諧因素以及畬民被局部“去權”等社會效應。
最后是政治維度的感知:5個因子的均值最低而標準差卻最大,屬于大體反對范圍,表明在經濟增權狀態的畬民們已經意識到自身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過程中缺乏決策權和充分的參與權,對自身的被邊緣化、失語化感知強烈。
該村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工作中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主要以政府為主導,以村民經濟條件的改善和能力的提升為主要目標,忽視了家庭、社區的經濟貧困背后隱藏的個人動力不足、機會剝奪、權利喪失、文化不振作等因素。筆者認為,經濟貧困的深層原因不僅表現為“各種經濟要素的不足,更重要的是社會權利的貧困,當然還包括與社會權利相關的政治、文化和經濟權利的貧困”。[3 ] 所以,當前民族村寨扶貧工作的治本之道應著眼于引導民眾如何走向增權,其中文化、社會和政治維度的增權成了今后民族鄉村扶貧開發工作的“重中之重”。
四、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中增權理論的應用
一般而言,實現增權的途徑有個體主動模式與外力推動模式兩種,前者重在發揮個體增權的主體性和主動性,后者重在通過外力推動和保障實現或激活弱勢群體,并“通過客體與主體互動的不斷循環和建構消除負向的自我效能感,以達到持續增權的目的”。[4 ] 具體地說,主要從以下幾方面展開。
(一)完善教育培訓制度,從知識到技能促進村民增權
民族村寨居民在資源開發中經常導致“失權”或“無權”,很大原因在于他們普遍缺乏扶貧開發過程中所需要的知識和技能培訓,且許多培訓缺乏針對性,不適合當地村民的需要,廣大畬民教育培訓現狀甚是堪憂。以赤溪村為例,畬民們文化程度低,平均受教育年限只有5.39年,從事的職業以農業為主,專業技術人員極少,且受過專業技能培訓的只占12.5%,絕大多數勞動力只屬于體力勞動型,缺乏現代勞動技能(如表1)。由于生態資源開發需要更多富有專業知識的人才,許多村民在技術含量高的種植業、養殖業和特色經濟等行業失去了發展機會。此外,在村寨改造、環境治理、園區建設、新產品開發等一系列扶貧項目建設中,村民也常因缺乏知識技能而陷入無權的不利境況。因此,完善村寨教育培訓制度成為村民增權的最佳途徑,應根據村民的實際情況,有針對性地選擇適當的形式和內容,對不同人群設計相適宜的教育與培訓方略,通過“扶智”促進村民“人人”增權。
(二)改進精準幫扶策略,從補助到對接實現個體增權
在扶貧中,要增加村民從事開發各種資源的權益,做到資源開發要精確地落實到具體的“每一戶、每一人”,這是民族村寨生態資源開發和精準扶貧的關鍵。具體的幫扶策略可概括為“五個到戶到人”,即“基礎設施”“產業扶持”“生態規劃”“生態移民”“結對幫扶”五個方面的“到戶到人”,這樣,才能真正把資源優勢和扶貧政策的增權效應釋放出來。如赤溪村通過進村入戶,分析掌握致貧原因,逐戶落實幫扶責任人、幫扶項目和幫扶資金,遵循“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宜游則游”的原則,分流相應人群擇業就業,努力改變“表1”中所示的不利現狀,讓所有村民充分享有生態資源、共同脫貧致富的權利。具體做法是:一是通過對赤溪408戶1806人進行精準調查、建檔立卡、找準低收入人群,通過推薦就業、提供資源開發資金和途徑等方式進行扶貧,保障低收入者權益,實現個體增權;二是“一戶一策一干部”無縫對接,按照“六個到村到戶”精準幫扶要求,通過入戶走訪、實地調研、分析致貧原因,找準幫扶突破口,拓展對接渠道,將對接幫扶與促進個體增權緊密聯系。同時,發揮外力推動模式的優點,踐行專項補助資金直補到戶、技能培訓補助資金直補到人、創業培訓補助資金直補到家庭、村寨旅游發展項目資金補助直發給扶貧對象等政策,從國家扶貧政策和村情、戶情出發,幫助貧困戶落實有關生態資源開發的責任制,即受到幫扶補助的個體均應積極主動承擔開發生態資源的權利和義務,做到“政府有補助,民眾誓脫貧”。
(三)加強組建合作團隊,從個人到小組走向聯合增權
目前,閩東民族鄉村基本都成立了農村合作社或相關組織,組織形式主要是“公司+農戶”或“企業+農戶”的二元組合模式,以及“公司+基地+農戶”“公司+合作社+農戶”“企業+村企+農戶”等三元組合模式。由于有了團隊性合作組織,個體農戶之間建立了能力和技能互補機制,在小組或合作組織共同績效目標的框架下做出彼此的承諾和擔當,小組成員充分調動自身積極性,共同努力在民族村生態資源開發和產業化扶貧工作中增加個人和小組的權益,并在彼此聯合互補中維持共同的遠景目標,發揮團隊的技術資源互補優勢,走聯合發展之路。這樣,由于合作性組織在生態資源開發過程中,往往憑借集體優勢,能夠在生態資源開發過程中贏得更多的權益,而且通過彼此的信任和相互尊重,每個成員也更能充分分享自己的專長和技能,更能發揮個體的智力和技術資源優勢,并通過成員間的合力作用,實現最大化的聯合性增權。如:赤溪村成立“鼎昱專業合作社”和“耕樂園種植專業合作社”等合作性組織后,300多村民自由組建畬村生態資源開發合作小組,聯合開發竹藝、木藝加工,種植生態產品,以“專業合作社+基地+個體農戶”模式發展特色生態產業,2014年底,“赤溪村的人均收入達到11674元,較之1984年的166元增加了70多倍”。[5 ]此外,赤溪村民在發展合作性組織中按照自身能力特點自覺走向新的聯合,依靠小組力量積極維護和享受自身權益,增強扶貧開發過程中的自我發展能力,通過聯合互動在心理、經濟、社會、政治等維度逐步增權。
(四)權衡內外利益主體,從合約到機制保障群體增權
隨著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全面展開,以村寨居民、政府、開發商或企業為主的各方利益主體的矛盾也在增強,主要表現為:村民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中往往受到強勢利益主體的支配,不平衡的利益分配格局導致大部分普通村民缺乏相應的權利保障,直接影響了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成效和進展。“當不同利益主體之間存在利益沖突時,權力是實現利益的能力”,[6 ] 依據制度經濟學派的這一觀點,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必須“想方設法地改善農民的參與、表達意識,優化當地農民的社會資源結構,為當地農民群體的增權盡心盡力”,[7 ] 即在扶貧開發中應從合約到機制保障群體增權,才能獲得實質性的進展。所以,當前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當務之急是要建立一套相應的制度保障,即“賦予弱勢群體參與發展、擺脫貧困的權利、機會和能力,加強以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分配公平為主要內容的社會公平保障體系和機制建設”,[3 ] 以合約、規章、制度等形式合理權衡各參與主體的利益分配、責任擔當,特別是要切實保障弱勢群體各方面的權益,提高弱勢群體參與扶貧開發的機會和權利,充分保證弱勢群體對民族村寨生態資源開發、扶貧工作、利益分配等事項擁有平等的話語權,不斷擴大民族村寨居民積極有序地參與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程度和范圍,以促進人們在民族村寨的生態資源扶貧開發中享有真正平等的發展機會,讓每一位“主體”借助群體增權的巨大合力,共同致力于創建“生態美、百姓富”的美麗特色村寨,才能實現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最終目標。
五、結 論
總之,由于民族村寨社會發展的不平衡性,眾多的扶貧對象在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中無法享有自身的發展權利,導致“失權”或“無權”的現象普遍發生,必須改變精準扶貧策略,既“扶貧”又“扶智”和“扶志”,采用各種切實可行的措施和策略,保障弱勢群體在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各項權益,促進他們在個體、人際、經濟、政治等層面的全面“增權”,才能真正破解扶貧的關鍵,實現“生態美、百姓富”的民族村寨生態資源扶貧開發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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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Ecological resources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ethnic minority villages, but the vulnerable groups in the bottom of societyare usually short of the power of control over the resource and the interests advocated capacitybecause of the differentiation of social interests and the imbalance of the system and other reasons.By analyzing the meaning of empowerment theory and its practice in Chixivillage, “the first village of poverty alleviation in China”, this paper explores how the empowerment theoryis applied to the ecological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ethnic villages and the promotion of “empowerment” in the lights of individuals, interpersonal, economy and politics among the villagers so as to better achieve the targets of ecological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Key Words:empowerment theory;ethnic village;ecological and cultural resources;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責任編輯:陳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