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視野下重慶合院式民居演進研究

龍 彬 吳曉言

文化視野下重慶合院式民居演進研究

龍 彬 吳曉言

以重慶傳統合院式民居為研究對象，嘗試從文化的視野，探討在移民文化、西方文化影響下，其類型的演進及嬗變，從而揭示出在各種文化影響下重慶傳統合院式民居的發展演進。

重慶合院式民居；文化影響；形式演進

享譽國際的城市學家伊利爾·沙里寧在其名著《城市：它的發展、衰敗與未來》曾經說過：“讓我看看你的城市，我就能說出這個城市的居民在文化上追求的是什么”。換言之，城市與建筑是文化的載體，映射出文化的深刻影響。

重慶是古代巴國的都城，“巴子都江州”啟肇巴文化的發源，這是重慶的文化本底，或稱本土文化。重慶又是歷史上的移民城市，特別是明清時期的大移民，使得重慶在本土文化的基礎上，植入了豐富的移民文化。重慶還是內陸較早的開埠城市，西方文化自此進入重慶社會。

多元文化深刻地烙印在重慶民居建筑上。本文嘗試以文化的視野，探究在各種文化影響下重慶傳統合院式民居的發展演進。

1 本土文化影響下的傳統合院民居

從廣泛的實地調研可以發現，與中國其它省市自治區的情況大致相同，重慶市傳統民居的基本組織形式主要有三合院、四合院兩種。當然，也有經濟條件更好一些的，則形成兩進、多進，甚至復合型合院。

合院式民居是為了滿足居民對居住空間規模及空間尊卑次序等要求出現的，是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比較重慶主城的合院與其它區縣的合院，前者更加注重節約用地而趨于精細化設計建造，后者更追求氣派而致規模宏大。因此，重慶人對傳統合院式民居又有大院（院子）、莊園等不同稱呼。

1.1 大院

大院是重慶傳統民居中占比最多的一個類型。大院通常追求中軸對稱的理想布局，以居中為尊。通過軸線

引言

層次序列以別尊卑、上下、主次、內外，實現由序達敬的目的；又通過不同特點的庭院天井組合，達到以和至親的目的；以此形成一個序中有和，和中有序，和序統一的整體?？臻g組織在功能上來看依次是公共性空間—半公半私密的空間—私密性空間，體現在建筑單體上則依次是朝門—前廳—過廳—正堂（正房）。

重慶的大院一般采用穿斗式的木構架，屋頂為小青瓦，墻體以木板、竹筋夾壁墻為主，也有與夯土、磚石混合使用的情況。裝修紋飾上體現本土地域特點，繁簡程度則視主人情況而定。窗戶是反映裝飾藝術的重點部位之一，其樣式細致精美且種類繁多，常見的如冰裂紋、方格、古錢紋、云紋、回紋、拐枝龍等。除此之外，朝門、構架、屋脊、柱礎、檐廊等部位也是裝飾重點所在。裝飾構件通常體現木質本色，也有講究的會對其飾以金漆，或者彩繪。

重慶主城渝中區望龍門街道謝家大院又名“謝錫三堂”，建于清后期。二進式穿堂布局，占地約1000平方米，庭院深深，布局緊湊，錯落有致（圖1）。

圖1 謝家大院鳥瞰圖

謝家大院兩道朝門極富特色。頭道朝門之上建門樓，檐口挑出1.8米，筒瓦作頂，檐下施以卷棚，4根垂花柱雕刻精美。二道朝門，歇山式門罩，屋頂、翹脊、檐口等處做彩繪和瓷片裝飾（圖2）。

謝家大院最為出彩的是琳瑯滿目的雕花鎦金木雕，進入謝家大院，似乎進入一座巴渝傳統民居雕刻博覽館，謝家大院雕刻采用深浮雕、淺浮雕、圓雕、透雕等手法，雕刻內容有戲曲故事、花卉雀鳥、祭祀供品、吉祥獸物等（圖3）。

圖2 謝家大院二道朝門

圖3 謝家大院精美的裝飾

1.2 莊園

莊園是從大院發展出來的，隨著經濟條件的富裕，在滿足物質需求的情況下，在院落式民居的以居住為主要功能的基礎上增添了提供公共服務和休閑娛樂功能的公共建筑。因此，莊園較之大院，在體量上更為宏大。

涪陵區青羊鎮清代川東巨富陳萬寶及其子孫的莊園建筑群堪稱優秀代表。其中的石龍井莊園占地11畝，為復合型四合院布局，縱向兩進院落，橫向三重天井，規模宏大，房屋多達120余間。戲樓布局嚴謹，氣勢莊重，做工講究，結構牢固，連同戲樓前寬大的院壩，成為整個莊園的視覺中心和主要公共活動場所（圖4）。豐富多彩、寓意深厚的木雕、石雕是石龍井莊園主要特色之一。莊園4座天井花園極具特色，花園石缸及石雕工藝細致入微，成為莊園畫龍點睛之筆（圖5）。石龍井莊園在民國初年曾獲“能工巧匠”銀樽獎，在1980年代被評為“四川省三大優秀民居”。

圖4 石龍井莊園側路天井俯視圖

圖5 石龍井莊園石雕

2 移民文化影響下的新式合院民居

在明清時期“湖廣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重慶外來移民以湖廣、江西、福建客家人為主?？图胰司売诜烙男枰?，將其傳統的建房觀念帶入重慶，形成了重慶客家圍屋、封火桶子兩種新式的民居建筑類型。

2.1 客家圍屋

重慶客家圍屋是移民文化影響的產物，它體現了客家人將內聚與防御相結合的建房觀念，形成聚族向心、內向聚合的空間形態。由于防御的要求，外圍極其封閉，除布滿了形狀各異的槍眼和了望口以及進出的大門外，沒有任何的門窗洞口，但內部極為開敞，一般中間為天井，并有回廊相連。內部功能布局除臥室外，還有馬廄、糧倉、水井等設施。通常圍屋的四角有碉樓，各個碉樓之間以及與周邊的房間也有走廊相連接。

圖6 重慶常見小型圍屋平面型制圖

圖7 瞿九酬客家圍屋內天井俯視圖

圖8 瞿九酬客家圍屋鳥瞰圖

圖9 瞿九酬客家圍屋背面建造的條石房屋

但由于地理環境、經濟環境的變化，重慶客家圍屋的規模呈小型化發展趨勢，平面也主要是方形或長方形（圖6）。位于涪陵區大順鄉的瞿九酬客家圍屋，可謂這一類型的典型代表。該圍屋建于清末民初，正面寬20.5 米，進深19 米，平面近似正方形，高三層，木樓梯現置于天井邊上（圖7）。外墻夯土厚0.5 米，堅固牢實。圍屋與四角的碉樓融為一體，大致呈“器”字形平面。碉樓為四角攢尖頂，內空邊長2.6 米，朝圍屋內部方向開小門，每層設方形射擊孔，用木質小窗開關（圖8）。依附圍屋背面有一座條石作墻的房屋，該房屋內部進深4.6 米，寬約16 米，石墻高4 米，墻上開5 個射擊孔，過去為瞿家灶房（圖9）。

2.2 封火桶子

重慶的封火桶子平面布局上采用傳統四合院模式，屬于合院式民居類型之一。然而封火桶子又不同于一般的合院式民居，受到客家圍屋與移民文化的影響，周圍全采用封火山墻形式，注重建筑本身的防御功能。

封火桶子建筑材料采用土、木、石結合處理，建筑結構采用穿斗式木構架與抬梁構架結合形式，山墻承重。外墻體石質基礎，多用青磚砌成。建筑外部壩子多采用條石鋪砌，房間內部地面多用夯土或青石磚鋪砌，天井的地面多采用石板鋪砌，廊道地面采用條石或磚鋪砌。屋頂多為雙坡硬山屋頂或雙坡懸山屋頂，鋪青瓦。

封火桶子山墻應用了石雕、磚雕、浮雕、彩繪等民間技藝，做工嚴謹，造型精美。室內裝飾主要集中在門廳、檐廊一帶，門、窗、柱礎等部位常雕刻或彩繪具有當地民間特色精美圖案。門樓周圍采用重檐山墻，山墻采用彩繪、灰塑等形式，裝飾精美，烘托出建筑的威嚴氣勢。

封火桶子的典型代表當屬云陽縣桑坪鎮鄧家老屋。該建筑占地約1500 平方米，呈合院式布局，平面格局為縱向一進院落，橫向三進院落。鄧家老屋最具特色和震撼力的是門樓與山墻。門樓面闊5.5 米，通高約8.5 米，由兩根間距為2.7 米的木柱支撐，內外都呈八字形，門框高2.8 米。門樓上有一層挑樓，作有雕花欄板，頂部為三面坡屋頂，之上是挺拔莊重的重檐山墻。山墻滿是彩繪、灰塑，表面用青釉瓷片裝飾，做工考究，鰲尖飛檐細部精美（圖10）。門樓兩側青磚圍墻長達30 多米，既作老屋的圍墻，又是前廳的外壁。墻體檐下作斗拱、彩繪、浮雕及青花瓷片裝飾，高度約1 米。門樓左右兩側山墻的墀頭各飾有一只彩釉青獅（圖11）。圍墻上開有幾處花窗，花窗格扇分別用石料打刻“福、祿、壽、喜”4個字。圍墻兩端用重檐封火山墻收頭，山花為彩繪浮雕，脊飾多姿多彩、雋永耐看（圖12）。

圖10 鄧家老屋封火桶子及門樓

圖11 鄧家老屋圓雕彩釉青獅墀頭

圖12 鄧家老屋側面封火山墻

3 西方文化影響下的合院民居嬗變

重慶位于長江、嘉陵江交匯處，地居四川盆地東南，借長江及其支流溝通了四川盆地內部及廣大西南地區，并與長江中下游地區聯系，明清以降，就是四川東部地區的商業重鎮，鴉片戰爭后便成為帝國主義溯長江侵入四川乃至西南地區的前沿基地。

1891年3月1日重慶海關的建立，標志著重慶正式開埠。西方勢力由此入侵，并給近代重慶帶來了西方的建筑文化，反映在重慶近代民居建筑中，主要表現為嬗變出折衷式、洋房子兩種民居類型。

3.1 折衷式民居

折衷式民居在平面上很大程度地延續了傳統民居的布局方式并有所發展演化。在主體立面上通過模仿與學習，探索外來建筑做法和傳統的建筑技藝相結合，使建筑立面呈現豐富多樣的特征，立面使用多種裝飾方法如青磚、磚墻外飾水刷石、水泥抹灰等。立面融合西式構圖形式，分為屋頂、屋身、基腳三大部分，在豎直方向上根據樓層將屋身劃分成二或三段，飾以各種水平線腳。在水平方向上從左自右也使用三段式，多用兩端對稱的凸出角樓。

折衷式民居建造中，其結構體系主要表現為新型的磚木混合式結構，其結構承重方式吸收了西方外來建筑結構的成分，豎向承重結構為磚墻、磚柱；水平承重結構為木梁架鋪樓板組成。圍護結構常為砌筑精美的清水磚墻。屋頂常為兩坡或四坡，鋪傳統青瓦或機制瓦。

在折衷式民居中，裝飾裝修大膽靈活地使用了“西洋”建筑裝飾元素。比如外墻裝飾上拱券、線腳、西方柱式的結合使立面突破了傳統的型制。西式門窗的式樣與比例更為和諧，線腳的使用廣泛而樣式繁多，融入了異國情調。青磚墻面，紅砂石階梯、廊柱、窗套、墻角隅石，做工精致的欄桿及樓梯扶手，彩色玻璃等使宅第建筑立面的質感、色彩、造型更加豐富。

位于重慶市北碚區蔡家崗鎮的陳舉人大院是一個典型案例。該建筑平面采用傳統合院布局方式，立面與裝飾多體現西方建筑特色。主樓為典型中西合璧風格建筑，磚木結構、歇山頂，青磚外墻勾白色磚縫（圖13）。大門也是中西結合的一處牌坊式建筑，朝外是八字形的有著精美磚砌藝術的西式臉門（圖14）。陳舉人大院采用了當時較先進的一些技術如水洗石、鵝卵石鑲嵌墻面等，中西文化符號的裝飾讓建筑具有了細膩、精致的面貌，形成了濃郁的折衷式風格（圖15）。

圖13 陳舉人大院外觀

圖14 陳舉人大院朝門

圖15 陳舉人大院壁爐裝飾

3.2 洋房子民居

較之折衷式民居，洋房子民居則更進一步，它在平面形制上打破了傳統建筑的封閉內向，而更趨開放；在立面造型上開始使用西式構圖的手法，雍容華貴、典雅別致；在通風、采光、工藝等方面也吸納了西方建筑的優點。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以后，重慶地區的洋房子大量出現，主要街道兩旁和達官貴人的住宅幾乎全是洋房子，反映了20 世紀初期重慶民居的創新和開放。

圖16 怡園入口

圖17 怡園老虎窗

圖18 怡園總平面圖

圖19 南川蒿芝灣洋房正立面圖

圖21 南川蒿芝灣洋房三曲線拱券

重慶主城渝中區怡園宋子文公館為仿哥特式別墅建筑，帶有明顯的19 世紀下半葉英國哥特復興主義風格。尖頂、石墻、狹小開窗、高聳的煙囪和精致的老虎窗共同構成一幅英倫鄉村農舍風情畫（圖16）。怡園主體建筑地面2 層，地下一層，外立面通體由條石砌筑，加工精細，變化豐富，陡峭的雙坡屋頂上鑲嵌老虎窗（圖17），西側靠近嘉陵江一面有一寬大落地半圓形觀景臺（圖18）。建筑主入口圓弧建筑主入口圓弧形樓梯與半圓形凸窗相互映襯，形成鮮明視線引導感北側三個附屬體量較小，順應高差跌落，層次感豐富。與主體建筑相互呼應，同時也弱化了主體建筑較為龐大的體量。

重慶近郊南川區水江鎮蒿芝灣洋房則屬公寓式住宅，磚木結構、歇山頂，面寬29.5 米，進深15.5 米，高3層，建筑面積合計約1700平方米，共有27 間房屋（圖19）。洋房室內天花做有規整的線條裝飾，均為工匠在現場用灰漿手工制作，所有線條做工細膩、平順光滑、一絲不茍。天花板浮雕線條如行云流水、天衣無縫，歷經百年，除少量受到人為損壞外，整體還基本保持原樣（圖20）。蒿芝灣洋房每層樓房之間用青磚做各種裝飾造型，閣樓檐下的封檐板用灰塑線條裝飾，建筑立面整體顯得干凈利落、典雅大方。裝飾浮雕風格迥異優美，細部做工考究。洋房正面有10 根仿羅馬柱式的磚柱，從底層通向三層，三層共有9 個拱券，其設計靈巧多變，使建筑立面妙筆生花、多姿多彩，避免了雷同單一，顯露出設計師的良苦用心和藝術功底（圖21）。

4 結論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清晰看出，重慶傳統合院式民居由于受到移民文化的影響，出現了客家圍屋和封火桶子兩種新式類型；又由于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分別出現了折衷式的改良，以及向洋房子的徹底嬗變，總體展現出活躍的演進態勢。

[1][美]伊利爾?沙里寧.城市:它的發展、衰敗與未來[M].顧啟源,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1986.

[2] 何智亞.重慶民居[M].重慶:重慶出版社,2014.

[3] 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中國傳統民居類型全集（中冊）[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4.

責任編輯：于向鳳

This paper takes the Chongqing traditional courtyard dwellings as example, to explore the evolution of its type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immigrant culture and western culture in the cultural vision,in order to reveal the development evolution of Chongqing traditional courtyard dwelling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ulti-cultures.

Chongqing courtyard dwellings ; culture influence ;evolution of forms

TU-86

A

1674-4144（2016）-02-91（6）

龍彬，重慶大學建筑城規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吳曉言，重慶大學建筑城規學院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