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城市

卡爾

海水終于淹沒了整座城市。放眼望去，死氣沉沉。除了無邊的海水和四處漂浮的垃圾，曾經存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所有人早已撤離，過往的悲歡離合也猶如煙云般飄散而去。你很難想象此時在水下，有個少年如魚兒般在空空蕩蕩的城市里自由地游弋。他并不害怕，也不覺得孤獨。這座城市已經變成了他內心的秘密花園，等待他去探索更多的未知之謎。

城市被淹沒不足三個月。少年一家早就從沿海搬到了內陸，但他總是懷念之前住了十幾年的家。他想回去看看，但被父母拒絕，說他的想法太荒謬，家都被淹了，回去看什么？不過少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他瞞著父母偷偷地劃著一艘小船去尋找曾經的家。雖然家被淹了，但他清楚地記得家就在一座高高的鐵塔旁邊，那座鐵塔還沒有被完全淹沒。他在鐵塔附近停好小船，戴上潛水面罩，跳進水里，游了好長時間才找到自己的家，里面什么都沒有了。他有些失落和感傷，但自覺無能為力，只好深深地嘆了口氣。

大家都在忙著適應新生活，似乎沒有人發現少年的秘密。少年也小心翼翼，每次都是把衣服曬干了才回家，生怕家人起疑心。還好是夏天，衣服干得快。他并不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其他人，萬一張揚出去，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在水下，少年成了一座看不見的城市的國王，他遨游在水中，尋找往事的痕跡，也發現了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比如他在曾經的教室里找到了自己幾年前沒有送出去的情書；看見了鄰居家忘帶走的全家福，盡管住了那么久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游到一直向往卻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大房子里。少年像個偵探在水下探尋城市的各種寶藏，迷戀其中，無法自拔。

好景不長，少年的國王夢就破碎了。海水周圍被圍上了鐵絲網，說是怕有兒童溺水。這下，城市對他而言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見了。少年情緒低落了好幾個星期，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他咒罵這該死的鐵絲網，卻又無計可施。他很想爬過去，卻又擔心被人發現。他注意到了一棵大樹，高度遠超過鐵絲網。少年看了看四周無人，便迅速地爬上大樹。站在樹上望著海水，如在夢幻里。少年鼓起勇氣跳了下去，也不管有沒有人發現。他不知在水下游了多久，但城市像個巨大的迷宮，怎么游都沒有盡頭。

等少年探出頭來，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原來父母以為他失蹤了就發動人來找他。他大聲應答著。眾人聽見呼救趕緊把他救上來。問他發生了什么，他說自己爬樹不小心掉水里了。臨走時，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來了，便揮手告別海水和水下的城市。忽然，一座美妙的城市浮現在他眼前。他看見自己正在水中游弋，那樣地歡快。轉瞬間，城市消失不見，少年頓時驚醒。他突然意識到，看不見的城市將要變成永遠的回憶，塵封水下。他只能遠遠地凝望，再也無法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