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金融業：動蕩與變局

羅寧

歐洲金融業在經歷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與歐債危機之后，又將面臨著英國“脫歐”引發的動蕩與變局。一方面，資金流動更趨頻繁或加劇歐洲主要金融市場寬幅震蕩；另一方面，市場環境不確定或助推歐洲銀行業再陷危機。最值得關注的是英國“脫歐”引發的歐洲一體化退潮，可能對歐元、英鎊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造成沖擊，未來前景不容樂觀。

資金流動更趨頻繁或

加劇歐洲金融市場寬幅震蕩

從歐洲金融市場短期走勢看，英國“脫歐”公投毋庸置疑是一個“黑天鵝”事件。隨著民調結果陸續發布，加之一些突發事件的出現，投資者情緒猶如“坐過山車”般起伏，市場資金流向隨之而動，引發股市、債市、匯市等金融市場劇烈波動。就長期而言，英國“脫歐”將是一個極為復雜的博弈過程，未來引發的資金流動可能更趨頻繁，市場或將經歷更多甚至更大的波動。

英國公投之前，從初始認定“脫歐”“概率不大”，到讓市場大跌眼鏡的民調結果發布，歐洲金融市場迅速逆轉之前的上行走勢。6月9日至16日，英國富時100指數、STOXX歐洲50指數分別下跌了8.2%和7.4%。英國國債曾一度受到追捧，5年期、10年期國債收益率兩周內降幅達26.9、32.1個基點，創近三年內的新低。然而，6月16日留歐陣營女議員被刺身亡，成為社會輿論及金融市場走勢再次轉向的導火索。四個交易日內，英國富時100指數、STOXX歐洲50指數分別上漲了7%、8.1%，資金迅速流出英國國債市場，國債收益率明顯上行。

6月24日，隨著公投結果分區域逐步公布，歐洲金融市場走勢又一次轉向。英國富時100指數盤中曾大幅下挫8.7%，尾盤跌幅收窄至3.2%。值得關注的是，歐洲其他經濟體股市跌幅甚至遠大于英國股市，STOXX歐洲50指數當日跌幅6.7%，西班牙IBEX35、意大利ITLMS指數分別下跌了12.4%、11.8%，法國CAC40、德國DAX指數分別下跌8%、6.8%。隨著市場對英國公投事件的逐步消化，以及其他地區重要突發事件對投資者注意力的轉移，歐洲金融市場逐步回升，股市逐漸收復跌勢。

從長期來看，英國“脫歐”對歐洲金融市場的影響遠未消除。需要指出的是，公投結果的公布并不意味著英國立即就會脫離歐盟，未來至少還要經歷兩年時間的“脫歐”程序以及異常復雜的博弈過程。在這期間，圍繞“脫歐”相關的各項條款內容可能出現更多爭議，給市場投資者情緒造成更多難以估量的沖擊，資金流動將更趨頻繁。有鑒于此，未來兩年歐洲金融市場在很大概率上會進入一個更寬范圍的震蕩階段，將經歷更大幅度的波動。

市場環境不確定或助推

歐洲銀行業再陷危機

一是歐洲銀行業聯盟可能再生變數。在全球金融危機及歐債危機中，因持有高杠桿的衍生產品以及違約風險陡然上行的主權債券，歐洲銀行業多次深陷危機，一些大型銀行甚至瀕臨破產。為切斷銀行業與主權債務危機的雙向強化，歐洲銀行業聯盟作為世界上第一個跨越國界的銀行業官方聯盟，在經歷了兩年多的爭論與博弈，最終在法律條文上達成妥協，進入具體實施階段。歐洲央行承擔統一監管職責，將從對歐元區銀行業的監管開始，逐步監管整個歐洲銀行業。此前，英國一直都是歐洲銀行業聯盟的堅決反對者，不愿承擔聯盟施加的義務與負擔。英國“脫歐”，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助長反對歐洲金融一體化發展的群體勢頭，加大銀行業聯盟推行難度。而英國“脫歐”之后可能引發其他一些歐洲國家脫離歐盟，則將對銀行業聯盟形成直接沖擊，在極端情況下甚至可能導致聯盟推行失敗。

二是銀行業資產可能更趨惡化。英國“脫歐”引發的資金外流，加劇金融市場波動的同時，也將風險向金融行業傳導，導致金融資產趨于惡化，甚至可能引發銀行業危機。截至7月10日，有六家英國房地產基金相繼暫停贖回，其中包括英國最大、流動性及資本最寬裕的房地產投資基金之一的Standard Life。金融資產惡化讓剛剛從主權債務危機中得到喘息之機的歐洲銀行業再次面臨困境。據彭博資訊報道，英國“脫歐”可能導致歐美銀行業損失高達1650億美元。作為歐洲銀行業最重要的薄弱環節，意大利銀行業可能首當其沖。目前意大利銀行業貸款中壞賬率達17%，不良貸款總額預計達3600億歐元，在歐元區上市銀行不良貸款中占比幾近一半。隨著英國“脫歐”影響的持續發酵，意大利銀行業可能因資產質量進一步惡化而陷入危機泥潭。

三是英國“脫歐”引發投資者對市場風險高度敏感，從事高杠桿、高風險的歐洲銀行岌岌可危。著眼當下，處在風口上的卻是德國。低利率與高流動性助推下的房價高漲，使德國銀行業的高風險運作模式岌岌可危。德國第一大銀行德意志銀行去年因高杠桿、高風險操作，凈虧損高達68億歐元。IMF近期發布的《金融系統穩定性評估》報告指出，“德國銀行系統對外部構成的外溢風險，高于對國內構成的風險。其中，德意志銀行作為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有著最大的系統性風險。”在2016年美聯儲對銀行業進行的壓力測試中，德意志銀行最終未能通過。德意志銀行股票在股市上也被大量投資者拋售，7月6日盤中創下歷史新低11.33歐元，而在本輪全球金融危機前其股價峰值曾達到118.5歐元。

歐洲一體化退潮或影響歐元和

英鎊國際儲備貨幣地位

全球金融危機與歐債危機爆發至今，歐洲一體化進程遭遇了一輪又一輪驚險考驗。盡管推出了包括歐洲銀行業聯盟在內的一系列措施力圖繼續推進歐洲一體化，但歐元區成員國在財政與貨幣政策方面的矛盾、歐盟內部對政策走向的爭議與利益博弈，以及持續發酵的難民危機，讓這個目前最大的經濟體聯盟前景堪憂。英國“脫歐”將再次沖擊歐洲一體化進程，并對當前全球第二大和第三大國際儲備貨幣的歐元和英鎊帶來負面影響。近一段時期，市場上對歐元和英鎊的凈空頭明顯增加，兩大貨幣的匯率穩定正面臨較大壓力。

對于英國而言，無論新首相特蕾莎·梅采用何種拖延措施，“脫歐”談判始終不可避免。根據英國財政部報告，英國“脫歐”可能采用單邊進入歐盟單一市場的EEA模式（例如挪威），雙邊協定模式（例如瑞典、加拿大），WTO模式（例如俄羅斯、巴西），可能分別導致英國GDP在未來15年下降3.8%、6.2%、7.5%，造成人均GDP損失依次為1100英鎊、1800英鎊、2100英鎊。國際三大評級機構也紛紛將英國主權信用評級前景展望降為“負面”，其中標準普爾與惠譽還下調了英國主權信用評級。此外，傾向留歐的蘇格蘭可能重啟脫離英國的獨立公投，北愛爾蘭亦可能做出同樣的選擇。英國未來可能面臨的政局動蕩將進一步威脅英鎊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

對于歐盟而言，英國“脫歐”意味著其將失去組織內的第二大經濟體，大約3萬億美元的GDP，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可想而知。據Bertelsmann Foundation智庫測算，英國“脫歐”引發的貿易和投資將造成歐洲國家收入大幅下滑。OECD指出，愛爾蘭、盧森堡、荷蘭、瑞士、挪威遭受影響最大。除了經濟基本面遭受沖擊，不利于歐元匯率穩定之外，更值得憂慮的是歐洲政治格局的動蕩，可能動搖歐元的貨幣基礎。英國“脫歐”陣營在公投中取得勝利，將助長歐洲其他國家內部“脫歐”陣營的勢頭。2016-2018年，有超過20個歐洲國家將進行大選，歐洲區域或將進入政治風險高發階段。近期，瑞士議會投票決定撤回加入成為歐盟永久成員的申請，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人們對歐洲未來前景的憂慮。在英國“脫歐”、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蘇格蘭、北愛爾蘭“脫英”影響下，歐洲民粹情緒可能將被進一步激化。這對于尚未走出陷于恐怖主義襲擊陰影、難民危機持續發酵的歐洲區域而言，影響可能更為深遠。（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城市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