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新
亞洲金融合作經歷了以資本輸出為導向、日美共同主導和單邊提供資金的亞洲開發銀行(簡稱亞開行),以及以危機驅動為特征、多邊共同參與的清邁倡議等兩個階段。近年來中國從配合參與者向引領塑造者轉變,亞洲金融合作迎來了大國引領發展導向、區域自主的新時期,主要表現為“一帶一路”戰略下的金融支持、人民幣區域化和貨幣合作以及倡議成立亞洲金融合作協會等方面。
進展與難點
迄今為止,亞洲金融合作已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始于1966年成立的亞洲開發銀行。它是面向亞太地區的區域性政府間的金融開發機構,建立時有34個成員國,目前增至67個成員國,其中亞太地區國家48個,主要任務是為亞太地區發展中成員國籌集與提供資金,希望通過發展援助幫助成員國消除貧困,促進亞太地區經濟和社會發展。
日本一直是亞開行的最大股東和主要資金來源,以亞開行為管道吸納國內巨額剩余資本投入到急需資金的亞太國家,早期貸款對象主要是印度尼西亞、泰國、馬來西亞、韓國和菲律賓等日本重要的經貿伙伴。這一階段的亞洲金融合作,還是日本一家獨大,單邊提供資金,其他成員國都是資金接受方,基本上沒有話語權,因而是以資本輸出為導向的、不完整和不對等的金融合作。
亞洲金融風暴帶動了第二階段的亞洲區域金融合作,清邁倡議應運而生。為應對金融危機,2000年5月東盟和中、日、韓三國(“10+3”)的財長們決定設立清邁倡議,在建立雙邊貨幣互換、資本流動監測機制、完善區域政策對話和經濟監控機制以及進行人員培圳展開合作。清邁倡議是亞洲地區第一個區域流動性救助機制,是各國在平等磋商基礎上為應對金融動蕩而展開的多邊聯合行動,對深化亞洲金融合作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清邁倡議的核心內容是“10+3”雙邊貨幣互換,累積金額一度達到800億美元,但從未被使用過,部分原因是由于90%的額度動用要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貸款條件掛鉤。2007年5月在“10+3”日本京都財長會議上,各方一致同意通過建立自我管理的外匯儲備庫,即各成員國中央銀行或財政部分別拿出一定數量的外匯儲備,建立區域儲備基金,在危機發生時集中使用,協助發生危機國家應對國際收支和短期流動性困難。這項行動改變了清邁倡議的雙邊性質,開始向多邊機制發展。
這一階段的亞洲金融合作,還包括在發展亞洲金融市場方面提出多種倡議,特別是2003年“10+3”提出建立亞洲債券市場倡議(ABMI),并立即付諸實施,當年由東亞及太平洋地區中央銀行行長會議組織(EMEAP)牽頭成立亞洲債券基金一期(ABF1),總金額為10億美元,這是各國連手發展區域債券市場的首次行動,但資金只能用于投資EMEAP經濟體中主權和準主權發行體發行的美元債券。2005年6月EMEAP推出亞洲債券基金二期(ABF2),總金額倍增至20億美元,向私人部門開放,投資方向由主權和準主權美元債券擴展到主權和準主權本幣債券。
全球金融海嘯使以應對金融危機為導向的亞洲金融合作得到深化。2008年“10+3”財長會議通過了亞洲債券市場動議新路線圖,重點是推動各經濟體加快發展各自的本幣結算債券市場。2010年“10+3”財長會議創建了宏觀經濟監測機構——亞洲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AMRO),負責監測本地區及成員經濟體的宏觀經濟和金融系統運行情況,對風險進行預警。
然而,擴展后的清邁倡議后來并沒有被真正動用過,如2009年韓國遭遇資本外流沖擊時,寧愿選擇向美聯儲申請援助,也沒有尋求啟動清邁倡議。與此同時,亞洲匯率機制和貨幣合作也是停滯不前,盡管2005年亞開行曾提出亞洲貨幣單位(ACU)的倡議,但由于參加國無法取得共識,亞開行將原定2006年5月啟動ACU的計劃無限期延后。
亞洲金融合作之所以進展緩慢,一方面,因為亞洲對外貿易的最終需求70%左右依賴歐美市場,加上區域內金融市場在規模、深度、效率和流動性等方面與歐美存在很大差距,大量儲蓄不能直接轉化為投資,而是投向美國等區域外金融市場,形成對美元和美國金融市場的高度依賴。另一方面,雖然亞洲經濟體在經濟周期、貿易與投資等方面的政策協調不斷增加,但要形成集體行動,也面臨諸多難題,尤其是中國與日本存在著主導權之爭。因此,第二階段的亞洲金融合作具有很強的危機驅動特征,一旦危機來襲,金融合作就向前推動;倘若危機緩和,金融合作就會停滯不前。
重點和前景
由于亞開行本質上與世界銀行沒有太大差別,無法針對亞洲發展中經濟體的真正需要,而東盟雖然積極推動區域經濟整合,但因實力較小,加上受到諸多牽制,難以形成合作軸心及充當“領頭羊”角色。這就需要由更有遠見、更有實力、更能自主的經濟體來引領和推動,中國從配合參與者向引領塑造者轉變,正好滿足了這種需要,即將進入亞洲金融合作的第三階段。
一是“一帶一路”戰略下的金融支持,成為新階段推動亞洲金融合作的核心動力。推動“一帶一路”項目建設需要巨額資金,僅基建投資每年就需要8000億美元,如何融資成為關鍵,成立新的多邊開發機構就成為正確的選擇。其中,亞投行、絲路基金和正在籌建中的亞洲金融合作協會是金融拉動“一帶一路”項目的三駕馬車,也是深化亞洲金融合作的重要途徑。亞投行目前擁有57個創始成員,年底成員數量有望達到90個,大大超過亞開行,并已經以創新機制開始運作,已確定為首批融資對象的4個項目均處在“一帶一路”的重點地區——孟加拉、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絲路基金主要作為投資主體支持“一帶一路”重點項目建設和運作,目前已率先投入一些項目,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相信未來還會加大步伐,帶動亞洲金融合作邁步向前。
二是推動人民幣區域化和貨幣合作。中國于2009年開始大力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重點是跨境貿易投資人民幣結算以及發展離岸人民幣金融市場。其中最重要的還是區域化發展,香港成為中國內地以外最大人民幣交易中心,人民幣貿易結算占全球六成以上;新加坡人民幣市場發展也十分迅速,現已確定把人民幣作為儲備貨幣。但也要看到,人民幣國際化亟須新的思路來重新推動,未來一個重點是把推動亞洲金融合作與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結合起來,通過實現人民幣的區域化來最終推動亞洲的貨幣合作。
必須看到,亞洲貨幣合作停滯不前是因為區域內沒有一種貨幣可以成為其他國家的錨貨幣。如今中國對亞洲經濟的影響力與日俱增,未來通過“一帶一路”下金融領域的互聯互通,有助于增強人民幣的認受性,預計將會有更多國家把人民幣作為結算、交易和儲備貨幣,從而推動人民幣成為亞洲地區的核心貨幣,以此為基礎深化亞洲貨幣合作,就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是倡議成立亞洲金融合作協會。去年11月李克強總理在東亞合作領導人系列會議上,倡議區域國家金融機構聯合發起成立亞洲金融合作協會,以加強地區金融機構交流和金融資源整合。亞洲金融合作協會被定位為一個區域性、非政府的國際金融合作組織,籌建工作正在緊鑼密鼓進行中,初始牽頭發起機構是中國銀行業協會,今年3月25日發起會議在海口召開,來自亞洲、歐洲、美洲12個國家和地區的38家發起機構代表參加會議,表示將積極支持并參與亞洲金融合作協會的創建。相信此舉有望協調亞洲區域內金融市場建設,避免以往多次發生的大規模地區金融動蕩。
上述可見,由中國帶頭的亞洲金融合作新階段可謂動作頻頻,響應熱烈,前景應可看好。但也要看到,亞洲金融合作仍處在初級階段,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論是亞投行、絲路基金,還是亞洲金融協會,都需要致力推動金融合作創新。從金融市場看,過去亞洲債券市場發展較為緩慢,隨著亞洲地區擴大內需,加上“一帶一路”戰略將帶動區域內貿易和投資,為亞洲大量儲蓄剩余在內部轉化提供了條件,發展亞洲債券市場日趨重要。亞洲債券市場倡議就是希望建立亞洲各成員發展以本幣計算的債券市場,未來需要更多利用這個機制,加快區域內債券市場的發展,尤其是要擴大境外人民幣點心債的發行,使之成為區域內最重要的本幣債券。(作者單位:中銀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