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一明
中國有句俗語:百善孝為先。此話非但不俗,而且包含著中國文化特有的智慧。孝道何以是善中第一呢?因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榜樣,第一老師,而家庭是孩子成長的第一環境。《三字經》講“人之初,性本善”,這個先天之善的萌芽與生長,父母是第一影響力。對孩子來說,父母的言行是最優先的言傳身教,父母務必樹立好的榜樣,要配得上孩子的孝敬,這是對父母的自然要求;孩子以孝敬之心促使本性中善的因子健全生長。孝,不僅是對孩子的要求,也是對父母的要求,所謂子孝父慈,就是這個道理。家庭是最基本的社會單位,也是孝道實踐的最基本單位。
孝是在抽象的道德與具體的實踐之間架設的倫理體系的核心所在。孝道還將個人部分與公共部分集合起來,形成了可持續發展的政治體制。魏晉“以孝治天下”,作為一種政治策略,其中心思想是,在家若能盡孝,為國方能盡忠。孝,小而言之可以安家,大而言之則可以治國。這實在是體現出中國古人的創造力,絕不僅僅是封建思想的體現。孝道,在中國封建社會為封建思想所用,并不奇怪,不能因此否定孝道的價值,尤其是在當今中國。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哪一部分將成為中國未來發展的藍圖?孝道在中國未來的發展中承擔什么樣的價值?值得我們思考。18世紀,中國人高度評價國人的孝道。中國人認為,對于長者及祖先的尊敬是文明社會的標志。
筆者曾訪問過韓國安東的儒教樂園。立體拼圖充斥著整個園區。這里用仿佛是從漫畫中跳出來的人物,展示著儒教的價值。筆者可以充分理解主題公園展示體驗館的宗旨,但遺憾的是儒教德行的涵養被掩蓋,重點放在了吸引觀光客的感官上。筆者并沒有發現有足以吸引12歲以上游客的內容。今天我們的社會迫切需要內置于孝道中的、對他人持有的惻隱之心。筆者從媒體上看到,中國如今出現了子女將年邁父母丟棄的現象,還出現了因被家人疏遠而在絕望中選擇自殺的年輕人。
孝道是中國必須要復興的傳統,但要想重新提倡孝道,最重要的是要意識到應對孝道進行合乎時代文明要求的重新詮釋。只有這樣,孝道才不會只停留于抽象的概念,才會成為鮮活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要想從根本上打造全新的孝道,需要發揮想象力。要想將孝道的傳統與如今的社會結合起來進行重新詮釋,需要大家的參與,尤其需要有與藝術家、作家、普通市民們一起工作的知識分子的參與。
首先,孝道應擺脫對女性的所有偏見。中國社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因此儒教傳統也應轉變為“性中立(gender neutral)”。這樣的改革先例在猶太教和基督教傳統中可以大量發現。子孫景仰的祖先中應該包括女性,女性應該與男性享有同等的地位參與到儒孝儀式中。所有好的傳統都是對于今天而言的——如果不能對傳統進行改革,其結果就是喪失傳統本身。
此外,孝道不僅要理解成道德上的義務,還要理解為達到自我理解(self-understanding)的過程。孝道是我們所具有的認同性的核心。我們是誰,從何而來,去往何處,如果丟掉孝道這一切將無從回答。我們今天擁有的文明相當部分曾經流淌在祖先們的血液里。雖然我們對他們不太了解,但我們卻是祖先們的光榮所創造的產物。要想復興孝道的傳統,就要擅長講故事(storytelling)。父母應該向子女講述祖先的故事,讓子女明白他們的思想、情感、長相、體型以及經驗,明白他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以及這些是如何與逝去的祖先們聯系在一起的。
還需要提及的是,孝道與弗洛伊德(Freud)式的接近法比較類似,但孝道提供更具建設性的心理學理解。通過孝道,可以明白父母在子女生活中占據極其重要的分量。這并不是通過抽象的科學分析,而是通過強化父母—子女關系中積極一面的日常實踐而顯示出來的。
英國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在1922年出版的《中國的問題》(The Problem of China)一書中講道,比起西方國家的“將個人的忠誠引導到戰斗部隊的愛國主義”,儒教的孝道對于政府的運營更具可行性。這句話包括了深刻的意義。孝道提供了將個人與國家連接起來的統合性哲學的可能性,讓中國得以維持充滿人間之愛的國家管理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