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強,楊秋寶
從農業生產效率角度探析我國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改革
楊振強,楊秋寶
農村土地產權制度對農業生產效率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他們之間正如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一樣具有矛盾統一的辯證關系。當前,我國經濟社會形勢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城市化推進和農村人口減少,直接引起農村地區人與人、人與地之間的關系變化,原有農村土地家庭承包責任制已經不能適應現代生產方式下的規模化、產業化需要。因此,改革當前土地產業制度迫在眉睫。生產效率提高是改革中最優先考慮的效率因素,同時還要兼顧既有事實基礎和社會公平。文章從西方產權理論、馬克思土地產權思想、改革開放前后土地產權改革實踐、綜合生產激勵和監督成本角度深入分析,得出改革方向,同時利用技術手段過渡,兼顧生產效率和社會公平。
土地產權;土地產權制度改革;生產效率;農業產業化;農業現代化
農業生產的一個根本問題就是土地問題。土地對農業生產的重要作用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說,一方面是土地單純作為一種生產要素,對農業生產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是一個國家或者地區對土地的制度安排,對農業生產效率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在眾多土地制度安排中,土地產權制度是最為根本最為基礎的制度,深刻影響人與自然、勞動力與土地要素的結合方式和結合緊密程度,對社會生產中人與人、人與物(土地)以及物與物之間的關系起著基本規范的作用。
在農村土地產權制度領域,許多研究者已開展了大量研究,從適應現代農業生產要求、維護農民權益、提高農業生產激勵等方面提出了土地產權改革建議,其中討論激烈的還是農村土地產權的私有化問題。尤其是隨著中國工業化進程不斷加快,原有的小農經濟形態逐漸解體,農民身份的定義也逐漸改變,“耕有其田”(即種田的人擁有土地的所有權或者使用權)和“農有其田”(即具有農民身份的人擁有土地的所有權或者使用權)的問題開始顯現,迫切要求改革現有土地產權制度,明確土地產權的相關權益。筆者將在已有的產權理論和改革開放前后土地制度改革實踐的基礎上,根據自己的思路和理解進行分析,對我國農村土地產權改革的方向和需要考慮的因素進行探討,并進一步提出自己的對策和建議。
西方產權學派對產權界定和內涵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從內容上看,產權是基于占有之上的權利,能夠輻射派生出來一系列權利,包括處置權、收益權、轉讓權等多種權利,這些權利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用“束”的概念來表達,并且具體權利會隨著環境、時間的變化產生新的內涵。從內涵和作用上看,西方產權學派則更加注重從生產關系角度分析,即在生產過程中行使財產權利中形成的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的關系。E.G菲呂博頓、S.平喬維奇認為產權的中心點不是指人與物之間的關系,而是指由物的存在及關于它們的使用所引起的人們之間相互認可的行為關系,是一系列用來確定每個人相對于稀缺資源使用時的地位的經濟與社會關系[1](P148)。阿爾欽把產權看作人們在資源稀缺的條件下使用資源的權利和規則。他指出,產權是一個社會所強制實施的選擇一種經濟品的使用的權利[2](P121)。德姆塞茨認為,產權是一種社會工具。它之所以有意義,就在于它使人們在與別人的交換中形成了合理的預期,產權的一個主要功能是為引導人們實現外部性更大程度的內部化提供激勵[3](P71)。
綜合來看,產權首先明確了人對物的關系,即產權所有者對產權對象的各項權利,并且這種權利是得到社會和其他人認可的、不被他人侵犯的。產權所有者可以是一個個體,也可以是一個集體(團體),或者一個國家。產權還明確了人與人的關系。由于生產資料的產權(所有權)存在,使得人與人在勞動生產中處于不同的地位,以不同的結合方式一起勞動生產,最終導致人們在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各個環節處于不同的權利關系。此外,產權的作用和功能十分重要,它明確權利歸屬,促進交易實現,有利于減少外部效應。
土地產權是產權的一種,具有產權的一般特征。根據前面分析,土地產權是人對土地這一財產對象所具有的一組權利,內容上表現為對土地的所有權、占有權、支配權、使用權、受益權等。土地的所有權明確了土地歸誰所有,誰擁有終極的處置權利。土地的所有權可以和使用權分離,土地所有者還可以讓渡土地產權的某一種或某幾種權利,也就約定了購買這一種或者這幾種權利的人只能使用這一種或者這幾種權利,而不能超出所獲得權利的范圍。同時還要看到,土地作為一種財產,與一般財產或者商品相比有其特殊之處。根據馬克思的價值理論,土地本身沒有價值,但可以用于獲取價值。土地不能像一般的商品那樣用于消費,消費后商品也隨之消失,土地可以永續地用于提供商品和服務。土地產權交易代表著土地所有權的變更,其實質是對未來預期收益索取權的變更。
經驗表明,土地產權制度對農業生產的影響是十分關鍵的,不同的土地產權制度會導致不同的生產效率。不同的土地產權制度對土地的占用、使用、處分、收益等一系列權益作了規定,也就明確了誰可以分享土地經營收益,對于市場中的“理性人”來說利益永遠最具吸引力。分享收益的人有了盈利的預期,就會更多投資改善土地條件,就會用心經營生產更多產品,就會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土地資源,在為自己創造利益的同時也為社會創造更多的價值產品。土地產權安排除可以有效解決激勵問題外,還可以影響農業生產經營的方式,尤其在農業生產規模化、產業化方面有著深刻影響。此外,土地產權安排明確了土地權益歸屬問題,可以更好地作為一個市場要素產于社會生產,有利于發揮市場機制作用。后面,我們會有詳細分析。
為激發農民積極性,改革開放后我國實行農村土地家庭承包經營責任制改革。但隨著我國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程度不斷加快,農村地區的人地關系逐漸發生了改變,現行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暴露出了諸多問題,越來越不適應農業現代化的需要。
(一)中國當前土地產權制度的形成過程
解放前,我國農村實行的是封建地主農村土地私有制,也即農村土地由地主占有、佃農經營,輔之自耕農經營的制度形態,農村土地主要為地主所有[4]。占農村人口10%的地主和富農,擁有約70%~80%的農村土地,而占農村人口90%以上的貧民、中農、佃農卻僅擁有約20%~30%的農村土地。在這種情況下,土地的所有權與使用權基本上是分離的,即地主、富農擁有所有權,佃農擁有使用權[5](P16)。
1950年,中央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規定:“廢除地主階級封建剝削的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的土地所有制。”農民可以自由買賣土地,享有對自己土地完整的產權,包括所有權、占有權、處分權和收益權。1953年農村合作化全面啟動,并迅速由初級社推進到高級社,直到1958年建立人民公社。這一階段屬于強制性的制度變遷,農民的私有土地產權被逐漸剝離,實行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
20世紀70年代末,由于出現嚴重溫飽問題,個別地方在生產實踐中開始嘗試包產到戶的農地經營方式。后來,這一包產到戶土地生產形式逐漸在全國推廣實行,直到1984年才在全國范圍內確定家庭承包經營制,即把國家、集體的土地承包給農民,每位農民所承包土地的面積根據其所在生產隊所擁有的土地面積、土地的肥沃程度與人口數量來計算,農民根據承包土地的面積繳納公糧。
1993年,黨中央、國務院決定在原有的耕地承包期到期之后,再延期30年不變,并允許土地使用權依法有償流轉。后來,為進一步提高農民積極性,減輕農民負擔,2006年全國范圍內免除農業稅。2008年中央決定,對現有的土地承包關系要保持穩定并長久不變,依法保障農民對承包土地的占有、使用、收益等權利。按照依法自愿有償原則,允許農民以轉包、出租、互換、轉讓、股份合作等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
(二)當前中國農村土地產權制度問題及影響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不斷發展,工業化和城市化程度大大提高,大量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出現了億萬不耕田的農民——農民工,原有的農村地區人與地、人與人的關系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革。從事農業生產人口數量劇減,加之土地流轉制度和農村土地流轉市場并不完善,直接導致了大量的農村土地撂荒。從實質上來看,是在現有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安排下,從事農業生產的激勵遠遠不如從事其他非農業生產工作所致,沒有足夠的利益導向。許多專家學者對當前農村土地產權制度問題進行了大量分析和研究[6][7],概括起來主要存在以下問題及影響:
一是土地產權主體模糊,產權收益分配不公。當前農村家庭承包責任制度本質上還是沒有變革所有權,只是實現了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分離。農村土地所有權在村集體,承包經營權在農民,但農民并沒有土地的處分權。各項權利的分離雖然確保了農業生產的權益歸屬,但并不能解決土地用于非農業生產領域所獲收益分配問題。許多學者還認為農地占有權在鄉一級人民政府,土地出讓金大部分留在政府,造成土地收益分配不公。
二是不適應現代化生產的要求。農村土地家庭承包責任制本質上是農民租用集體的土地(現在不收取租金),與解放前佃農、貧農租用土地的經營方式類似,都是以滿足家庭本身需求為主要目的,具有小農經濟時代的特征。土地產權安排過于分散、分割,不利于實現農業規模化、產業化、市場化,并且沒有形成發育充分的農村土地市場,信息不充分會導致價格形成失真,農民的利益缺乏保障。
三是不能解決“種有其田”和“農有其田”的問題。在農耕文明時代,土地是農民或者說是貧困人民的基本保障,但隨著中國進入工業化時代,億萬農民離開曾經賴以生存的土地,到工業發達的地方務工以獲得更高的收入,并且外出的農民大多不愿意再回到農村從事農業生產。這意味著傳統的小農社會形態逐漸解體,留有農村戶口身份的農民和實際從事農業生產的人會逐漸發生分離,會出現“耕者未必有其田,有田者未必是耕者”。
四是其他的問題。從法律上講,土地的終極所有權還是在于集體所有,但是在事實上,在公社和生產隊解體后,基層的組織已變成村組,而村組是一個自治組織,其組織管理相對松散,土地所有者已經虛置,土地所有者幾乎沒有行使過“所有權”。除了土地產權有關權益不明確外,農村土地的性質也不能隨意改變。從保護農村耕地、保障我國糧食生產安全角度來說,這是十分必要的。但從市場經濟下市場主體行為的自主選擇最大化利益的經營角度來說,這無疑會減少市場激勵,不利于調動市場主體的積極性。
當前在學術界和政府層面,都在對農村土地制度改革進行探索,但具體實行怎樣的土地制度仍在爭論之中,這其中,究竟實行何種土地產權制度,如何推進和引導土地制度改革是最為關鍵。接下來,筆者將從生產效率角度進一步分析,并在此基礎上考慮其他影響因素。
西方產權理論、馬克思關于土地產權的思想以及新中國的土地改革實踐為我們深入認識農業產權制度對農業生產效率的關系問題提供了理論和實踐基礎。筆者先從這些角度分別作簡要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從一個生產激勵和監督成本的角度作新的對比分析,為下一步提出針對性的改革政策作理論準備。
(一)從西方產權理論角度分析
產權理論的核心在于發現和使用交易費用來分析解釋經濟問題。交易費用理論改變傳統新古典經濟學中一系列理想假設,比如說完全競爭市場、信息完全對稱、完全理性等等。產權學派認為,由于存在交易費用,產權安排會影響資源配置,進而引起經濟運行。 科斯[8](P15-18)通過分析得出,當交易費用為零時,不同的產權界定將不會影響資源配置的結果;反之,當交易用費不為零時,不同的產權界定會導致不同的資源配置結果。現實世界中存在交易費用如“摩擦力”一樣無法避免,它的存在會增加額外的成本和花費,有時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導致交易不能實現。因此產權的明確界定十分重要。但產權究竟如何劃分,這要取決于交易費用的大小。也就是說,不同的產權制度安排,在于節約交易的成本,并努力使其成本最小。
總體上,產權可以分為私有產權、共有產權以及介于私有化和共有產權之間的產權狀態。產權學派代表人物阿爾欽、德姆賽茨等人在不同文章里比較有產權私有和共有情況下資源配置效率。德姆賽茨[3](P78)認為,“土地私有制的結果會使與公有制相聯系的許多外部成本內在化”,“收益和成本向所有者集中,產生了更有效地使用資源的激勵”;阿爾欽[2](P126)認為,共有財產的使用如果沒有限制,“每個自由進入的使用者就能平等分享和獲得平均回報,使用就會過度”;如果現有使用者阻止更多的使用者,“資源就會利用不足”。總的來說,產權學派認為“對一個產權的更完整界定減少了不確定性,并會增進資源的有效配置和使用”[9]。
因此,根據西方產權理論,土地私有制明確了土地所有權的歸屬,解決了土地相關權利不確定性問題,有利于減少交易的不確定性和權益分配不明確問題,進而有利于減少交易成本,促進交易實現,帶來更高的效率。消除權益交織、明確權利主體,也減少了權力尋租空間,有利于形成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進一步來說,權利主體明確是市場經濟自由競爭的必要條件,自發交易和協商產生的市場價格形成機制,可以更好反映財產(即土地)本身市場價格和調節交易行為。
(二)從馬克思土地產權思想角度分析
馬克思研究產權的出發點和研究方法與產權學派不同,馬克思把產權理解為處于社會交往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把這種關系放入物質生產活動中加以考察[9]。馬克思在分析資本、勞動、土地等要素時,深刻闡述了這些要素的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分離過程和對生產勞動的影響。資本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可以分離,出賣勞動和購買勞動力也可以分開,同樣土地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可以分離。資本主義土地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使得資本主義農業生產方式得以實現,農業資本家資本得以增殖(剝削得以實現)。
因此,根據馬克思的土地產權思想,西方土地私有制所允許的資本主義土地產權制度,在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同時,也直接地改變了生產過程中人和人的地位,形成了土地所有者、農業資本家共同剝削勞動者的生產關系。當然,這種土地制度和生產關系是特定歷史階段的產權,在當時條件下有其合理的方面和存在理由。只有當生產力發展超越這一階段后,現有的土地產權制度或者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發展要求的矛盾才會激發,進而引起制度的變革。馬克思的土地產權思想給我們的啟示是:土地產權制度作為生產關系的一種特例是隨生產力發展需要改革的,在制定土地產權制度時要避免不平等的利益關系。

表1全國家庭承包責任制改革進程

表2全國糧食產量及增長率
(三)從新中國土地改革實踐角度分析
筆者簡要繪制了家庭承包責任制改革進程和1952-1987年間的糧食產量數據表格(見以上表1和表2),并簡單以歷年糧食產量作為衡量生產效率的標志〔因為是特定時間段連續的各階段的對比分析,可以大致排除種植條件(氣候、蟲害等)、農業勞動力數量、種植面積、管理水平、農業投入等因素影響〕。
1953年到1978年,中國農村土地產權都是集體土地制度,實行集體生產制;1978年到1984年間為集體土地制度向家庭承包責任制過渡時期;1985年后基本建立農村土地家庭承包責任制。而在1953年到1958年是農村土地集體化過程階段,從土地私有制變遷到土地集體所有制,生產單位從農民個體到農業生產合作社,再到建立“初級合作社”和“高級合作社”。
從數據上看,糧食產量具有遞增的趨勢,1952年至1978年農業年均增長率為2.9%;1979年至1984年農業年均增長率為7.7%;在改革后的1985年至1987年農業增長率為3.3%(這里不分析1985年糧食產量下降原因)。1966年至1978年農業生產制度變化較小,在這期間農業年均增長率約為3%。林毅夫先生測算,1978-1984年期間家庭承包責任制改革對糧食產出增長的貢獻率達到48.64%,另有45.79%來源于投入增加[10](P64)。可信的結論是:制度平穩時期,糧食增長率保持在3%,而成功的制度變遷可以大大促進生產效率提高,比如1951-1952年土地改革和1978-1984年的家庭承包責任改革。
(四)從綜合生產激勵和監督成本角度分析
前面從理論和實踐角度對比分析了改革前的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和改革后的家庭承包經營制,但這兩種土地制度具體上有什么區別呢?農村土地包產到戶是否意味著土地私有化比土地集體所有制或者國有制更有優勢?下面從已有的產權理論出發,從更微觀的角度分析。
土地產權制度改革給農業生產帶來的變化可以分為生產機制和激勵機制兩個方面。因此就有了四種選擇方案:同時改革生產機制和激勵機制;改變生產機制而不改變激勵機制;不改變生產機制而改變激勵機制;既不改變生產機制也不改變激勵機制。很明顯,實行農村土地家庭承包責任制屬于第一種情況。包產到戶既實行了激勵機制改革,還瓦解了集體勞作方式,實現農民自主經營、自負盈虧、自享收益。而改革前的集體生產方式和集體土地所有制就是第四種情況。這兩種制度安排的效果已經在實踐中體現。
第二種情況,假設只實行土地制度改革,讓農民按照承包的土地進行農業生產,但激勵不變,仍然按照勞動量(需要監督計算,若大家都努力經營,可以用承包面積來衡量,即按照戶口人數)從總產量中分配勞動成果。努力耕種者會擔心自己努力的成果會被別人分享,而懶惰者即使疏于經營亦可分享均等成果,很顯然生產者的積極性會受到抑制。為了確保每個人努力經營,種好所承包田地,并實現公平計算,必須要有有效的監督機制。相比于第一種情況來說,激勵效果不佳,并且會有額外的監督成本。但相對于第四種情況來說,雖然激勵機制保持一致,但卻由于改變了生產(耕種)方式,使得每個家庭各負其責,因而可以很明顯對比不同家庭間的耕種情況,便于監督計算,因而減少了監督成本(即交易費用)。
第三種情況,假設保持耕種方式不變,實行集體生產,但改變激勵機制。不難看出這一方案難以實施,因為要實現因人而異的激勵必須要有效區分個體間的努力程度和種植效果。如果保持改革前農村合作社或者人民公社生產方式,則有效監督和評價每一個人的努力程度和耕種效果十分困難,或者說成本巨大。
通過前面分析,不難看出第一種方式的激勵效果最好,將監督和評價的成本內化到每一個體自身行為,因而減少了額外的監督計算成本,并且能夠最大程度激勵經營者。眾所周知,適度的規模種植可以降低生產成本,并增強市場參與者的話語權。第一種方式因為實行個體承包經營,而不能實現規模種植效益。因此,在種植方式上不是最佳的。而第二種情況與第四種情況的對比告訴我們,適當改變耕種方式可以降低監督和評價成本,并且提高監督和評價效率是實現有效激勵的基礎。
為此,最有效率的方案是同時改變耕種方式和激勵機制,但耕種方式既要獨立經營又要有聯合集體行動,即集體土地分配到每個個體負責經營,并確保享有自己的勞作成果,實現有效監督、有效激勵和規模效益有機統一。聯合集體行動即標準化種植、統一化行動,并實行一定程度聯合生產。雖然為了達成協調一致會增加一定的成本,但只要增加的規模效益大于增加的額外成本,這一方案將獲得更高的生產效率和效益。只要組織合理和利益導向,就可以把額外交易費控制在較低水平。這里沒有考慮市場的需求情況,但不難發現聯合行動也可以適應市場變動。
綜合前面的分析,有效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安排內在要求具有較好的激勵作用和可行的成本較低的監督評價機制,同時還要考慮新形勢下規模種植效益的需要。這三者之間相互關聯,必須要妥善處理三者之間的關系,構建一個整體有效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系統。
前面分析了產權制度改革的關鍵因素——效率,但事實上除這一因素外,還有諸多其他的非經濟因素影響著改革,導致制度變遷中的路徑依賴問題。因此有必要厘清影響改革的諸多因素,使改革的理論具有較強的操作性。
農村土地產權改革必須尊重既有的事實基礎。當前,許多農民已經進城務工,并且可能不再回到農村從事農業生產,但他們事實上已經占有了所承包的土地及其經營收益,土地已成為他們的利益所在,不能隨意剝奪他們的土地權益(盡管這一權益所能帶來的收益很少)而且許多農民把承包的土地作為最后的生存保障。長期以來,農民處于弱勢地位并為國家作出了大量貢獻,這些微少權益理應受到保護。
農村土地產權改革還必須考慮我國社會主義的性質。生產效率固然處于首要地位,但分配的公平性不能忽視,簡單地把土地私有化并允許自由買賣,市場機制作用的結果是土地集中在少數人手中。同時,我們還要看到,國家或者集體保留土地終極所有權,而無償租賃土地承包經營權,允許土地經營權有償流轉,并使土地經營收益有保障,同樣可以通過土地流轉實現規模化經營。
農村土地產權改革還要考慮當前農村現狀。當前中國城鄉二元結構還沒有完全消除,大規模農村人口轉移后,農村勞動力數量大量減少,因此促進土地流轉勢在必行。但農村人口在各地轉移的實質情況不同,會存在多元化的經營主體,可以是小戶種植、大戶種植、公司種植、合作社種植等等,這是一個自發過程,不宜用制度強迫。
綜合前述分析,筆者認為,土地產權制度關系著我國農村穩定、農民權益、農業發展,隨著我國工業化進程加快,必須要以理順土地產權關系為基礎,調動各方積極性,引導各類生產要素加快聚集,實現更高生產效率和收益,加快推進農業產業化、現代化進程。同時,在土地產權制度改革中要切實保障好農民權益。良好的土地產權制度在于具有良好的激勵功能,有利于減少交易費用,有利于促成規模經營效益,同時還要有利于公平分配。現有的農村土地家庭承包經營制度使農地過于割裂和分散,不利于規模化經營和聯合生產,生產效率和效益低反過來降低了它的激勵作用。因此,基于當前農村農業現狀,筆者對當前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改革簡單提出自己的思路:
一是農民城市化進程結束前,基本保持現有家庭承包責任制不變。農民雖然大量流入城市務工,但由于知識和技能有限,工作流動性、間歇性較大,不能算真正“城市人”,農村土地具有兜底保障作用,有利于社會穩定,并且可以通過有償限期轉讓土地使用權增加收入,因此要維護當前農民的切身利益。
二是對現有的土地產權制度作一定技術層面的調整。為了能夠實現土地經營權順暢流轉集中,防止因少數農戶不轉讓土地而造成土地分割和土地不能連片的現象,還必須適當改變現有土地承包經營制度,保持原有的承包面積和期限不變,但要改變承包土地在空間上固定的格局,即只明確承包的面積和期限,不對應具體位置的土地。可以考慮,在土壤肥力和水熱條件相似情況下交換土地種植,或者在不對等的情況下適當進行補貼。
三是明確各項土地權利的主體以及權利主體的處置權限。明確權限后,有利于減少交易不確定性。比如明確承包權不能轉讓,而土地經營權、使用權可以有償交易,生產經營者不能改變土地性質,增加農業用地轉換為非農業用地收益中農民分成比例,限定土地流轉時間等。
四是建立和完善統一的農村土地流轉市場。要明確相關權利交易范圍,并建立統一土地流轉市場。通過市場競爭機制,發布土地相關權益的市場價格,有效規避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價格失真和分配不公問題。
五是加強各主體的權益保護。在土地流轉和使用過程中,不僅要保護原有承包經營農民的權益,也要保護租賃土地企業等市場主體的權益,盡量以法律的形式保證土地產權交易契約的順利實施,以及土地經營權益。
六是當中國城市化進程結束后,應醞釀新的土地產權制度改革。城鄉二元結構消失,農村職業和城市職業沒有懸殊差距,農村和城市間的勞動性、工資性收入實現均等,農村和城市居民自由流動,此時要考慮實現“農有其田”向“耕有其田”轉變的土地產權改革。筆者設想,國家擁有土地產權的終極所有權,并負責管理土地使用權的登記管理,耕種者(個人、企業或者集體組織)直接向國家(政府作為代表人)購買有限期的使用權,取消介于所有權和使用權之間的經營承包權,使用權在國家與耕種者、耕種者之間可以轉讓和交易。國家租讓土地收入用于改善農業基礎設施、補貼農業生產者、救助低收入者或者回購土地使用權。對于不同的經營主體、經營目的可以實行有區別的價格政策、流轉政策,確保效率和公平。或許屆時,土地產權像股票一樣可以自由流轉,以實現“耕者有其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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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烜顯]
楊振強,中共中央黨校政治經濟學專業博士研究生;楊秋寶,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100091
F301.11
A
1004-4434(2016)01-00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