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
小說家、詩人、翻譯家,他們筆下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要說清這個問題,在2016年5月21日舉辦的第四屆中法文學論壇上,主持人、著名作家劉震云首先牽出了一頭“大象”:“生活中,人們都說‘盲人摸象不好,但文學卻是與這種世界觀和方法論相反的?!痹谒磥?,如果用文學來記錄世界,那么小說記下的可能是“大象的肚子”,詩人記下的可能是“大象的尾巴”,翻譯家則是“把一個肚子翻譯成另一個肚子,把一條尾巴翻譯成另一條尾巴”。
記錄“肚子”還是“尾巴”,小說家和詩人選擇的角度又有什么不同?劉震云又拋出來一只“貓”——這就好像懷抱著同一只貓,在不同文學形式的表達下,它變成了一只不同的貓,甚至是另一個物種。劉震云問坐在他左手邊的法國小說家洛朗斯·柯賽:“說說你筆下的這只貓,和別人筆下的有哪些不同?”
洛朗斯·柯賽,這位去年剛剛獲得法蘭西學院文學大獎的老太太,拿法國大作家福樓拜舉了一個例子。起初,福樓拜看到的“貓”只是報上登的一則小軼事——一個鄉村醫生夫人的服毒事件。福樓拜由此演繹開來,寫出了《包法利夫人》這部大作,寫出了造成個人悲劇的社會與時代的根源?!霸瓉?,在小說家的筆下,‘貓最后變成了‘老虎?!眲⒄鹪普f。
然而,“照貓畫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洛朗斯·柯賽說:“這個過程可以說是一種苦行僧般的修煉,你花費的時間和精力越多,最后作品的精致程度越高。我們是在追求一種絕對的完美?!比绻f小說家筆下的“貓”是一只“散步的貓”,那么詩人筆下的“貓”則是“跳著芭蕾舞的貓”——這是中國作家李洱的體會。
“如果今天場下有人用芭蕾的舞步走到大街上,那人們一定以為這人瘋了。但是在舞臺上,人們就是欣賞這種看起來這么‘假的步子,因為這種步伐代表了日常生活中所沒有的東西,是一種‘失真?!痹谠娙藰洳趴磥?,寫詩就是一種以美好的方式“失真”,達到“假比真還要真”的境地,由此更接近世界的本質。
不過,無論面對的是“貓”還是“老虎”,“散步的貓”還是“跳芭蕾舞的貓”,翻譯家的工作都是一樣的——要想辦法把它們從一種文化帶到另一種文化中去,并使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法國漢學家、翻譯家林雅翎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近年來,她把棉棉、閻連科、莫言等中國作家的作品翻譯成法文,介紹給法國讀者。
如何將一只“中國貓”變成“法國貓”?即便已是“老手”,林雅翎有時還是感到頭疼。比如,閻連科在《受活》中虛構了不少植物和花的名稱,這起初讓林雅翎感到困擾,想來想去,她終于想通了——既然這些名字都是編的,那么我也可以編。最終,她用法文“造新詞”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
其實,不管寫小說、寫詩還是翻譯,本質上都是一種寫作?!皩懽魇且环N神秘的行為,人為什么要寫作?”洛朗斯·柯賽提出了這個在她16歲到25歲的人生中持續思考的“終極問題”。25歲以后,她找到了答案——“我覺得對有的人而言,寫作是一種天性,就像貓要去抓老鼠”——她選擇遵從自己的天性。
寫了幾十年之后,她又有了更深的感悟。“從現在的眼光來看,會寫作的人,肯定是感受到一種空白和空虛,使人產生寫作的愿望。而事實上,每個人的生命中都存在著某種空白與空虛?!甭謇仕埂た沦愓f,“我們每個人的世界中都缺少一只‘貓,寫作者能用文字將這只‘貓描繪出來,這或許就是世界需要文學的理由?!?/p>
(編輯:于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