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悅
荒原紀年時,人類居住在黑暗的地下城市。天空被連綿不斷的黑色熔晶封鎖著,沒有光線可以滲透進來,視野所及一片幽暗。為幫助人們打發孤寂漫長的黑暗時光,科研機構研發出各種有趣的夜視儀器,供人們選用。但人們“回到地面”的呼聲始終無法滿足。
有人心存不甘,他們無法忘記從故鄉遷徙之前那生機勃勃的溫暖景象:陽光充盈,季節更替,鳥兒歡唱,草長鶯飛。而在這里,一切都死寂如黑邃干涸的眼眶。“為什么我們不能回去?為什么要囚在這里?”他們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憤懣的狂呼一遍遍在黑暗的虛空中回蕩。
“嘿,你不記得官方的說法了嗎?只有在這黑暗之中,怪物才看不見我們,黑暗能帶給我們安全。”一個人說。是的,在人們離開家鄉之前,環保組織發出了警告,說有變異的外星怪物要侵襲人類星球,且人類無力對抗。怪物的唯一弱點,就是無法在黑暗中生存。所以人類只要造一個黑暗的世界,將自己隱藏起來。這無疑是一種躲藏,雖然沒有了危險,但這種躲貓貓的游戲何時才能結束。
最先發出質問的人抽泣著說:“不行,我一定要回家,無論地上有什么,家鄉都是我心中永恒的信仰。”黑暗里被注入語言基因的植物藤蔓,感動于人類的堅持和執著,在一旁說:“你們可以站到我身上來,當我破土而出時,你們就可以跟我一同出去。但是,請你不要后悔你們所見到的景象。”
就在日歷軟件里提示的立春節氣到來時,藤蔓萌發了,沐著復蘇的生機,筆直伸出泥土,所有閉合的葉子都舒展著。一個世紀都沒見到光明的人們,隱藏在葉間,向外眺望,終于看見外面的景色,短暫的狂喜后卻是錐心的茫然:“這是哪里?這絕不是我的故鄉!”黑暗之上,還是黑暗,還是無止境的死寂,無邊無際的恐懼。
“光,早已作為一種能源被攫取殆盡。”藤蔓說。
“你胡說,光不是一種可再生能源嗎?”有人質問道。
“不只是光,當能源危機到來之時,人類不斷尋找能夠開發的一切東西,他們發掘了泥土的礦物質,把大氣的二氧化碳拿來研究,榨干大氣中的水,提取腐殖質……你懂了嗎?最后什么都沒有了,生物之間的能量流動是需要生態系統的共同作用的,現在生態系統被破壞了,光從哪里來?所以官方才編織了一個外星生物入侵的謊言,讓大家能適應黑暗的環境。”藤蔓說。
嚷嚷著要回家的人,又戀戀不舍地挪回到黑暗中。黑暗仿若一片片鱗甲,泛著柔和的幽暈,又好像一只溫馴的大狗蟄伏在那里,親眼見證著人們對回家的感情和訴求,熱烈卻又脆弱。
當時間無謂晝夜交替,無盡的墨色由淺入深拉開新一天的生存序幕時,潛藏于深深地下的人生又將駛向新的隧道,但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都已經深切地明白:自己回不了家了。曾經,貪婪成就了人類高度發達無比美麗的家園,貪婪卻也使人類失去了回家的機會。人類無處可逃!
(編輯/張金余)